邀请

    陈易周敛了笑意,语气认真,

    “好。”

    加上章夏,席上一共六个人,对面三个人,加上陈易周,江晨和她。

    说是沟通,但职场上应酬也就那么回事儿,怎么都得喝两杯才能谈事。陈易周和江晨推辞不得,一来先主动提一杯。礼尚往来,对方也分别提了一杯。

    来回几轮,章夏都拿着杯饮料,开始前她问过陈易周要不要喝酒,他说不用。但章夏看到对方三人里那个最年轻的,已经有些不耐,眼神在她身上游离,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陈老板,看来你们的诚意也不过如此。”

    章夏想起来了,说话得黄头发男人就是那个网红,日常拍农村段子出身,平台有小一百万粉丝,她回家后在附近推荐里刷到过几次。

    眼前人和视频里的质朴形象大相径庭,带着暴发户式的傲慢。男人再次提起酒杯,对着章夏,这是逼她的意思。

    “不好意思,我不太能喝。”

    章夏没看到陈易周脸色已经变了,本着尽地主之谊的原则,拿起饮料杯。

    “我以茶代酒,希望咱们有机会能合作。”

    “嗨!少喝点酒有什么关系。”黄头发男人起身,摇摇晃晃到章夏身边,拿起酒瓶打算给她倒酒。

    手未触及酒杯,章夏就手一滑,杯子落地,发出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场人都噤了声。只听得见章夏平淡开口,语气比刚才更硬:

    “我说过喝不了。”

    大概没想到章夏会如此让他下不来台,且不留任何余地。男人气急败坏:

    “清高个什么劲儿,有本事别来啊。”

    江晨见气氛不对,有意出来打圆场。被陈易周拦下,刚才他还有些担心,现下看章夏的态度,多年不见,那股子莽劲倒是没变。

    “我来是为了公事,但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批发酒来的。”章夏眼神也变了,玩笑里带着挑衅。娱乐圈混迹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不是做不来,是不屑。

    “你他妈什么意思?”

    男人动了怒,一双眼死死盯着章夏,可他碰上硬茬了,章夏撇他一眼便再不看他,只伸手叫来服务员把玻璃扫走。

    “别冲动。”

    没想到对方如此强硬,男人身边的女人拉了拉他的衣服。女人一面赔笑,一面压制住男人的蠢蠢欲动。这才是能谈事的人。

    “不好意思,他喝多了,见谅。”

    “喝多了事小,耽误了咱们合作事大。”章夏适时递上她提前准备得方案,总算进入正题。

    对方同意他们给出的让利,但也要求他们出一个助播,在正式直播时做产品讲解和试吃。

    陈易周没明确态度,只初步达成意向。事毕,由江晨送三人出去,章夏和陈易周则在包厢等他。

    “你倒没怎么变。”陈易周如是评价她的表现。

    “你说的,黄了也没事。”章夏面色平平,并未因刚才的插曲有什么情绪波动。

    “骗子。”陈易周语气很轻,扮猪吃老虎,她玩的很转。

    “什么?”章夏没听清。

    “我说你,干得漂亮。”

    章夏挑眉,算是接受他的赞许。

    陈易周其实没见过章夏工作的样子,但眼前任又能完完全全和记忆重合。回忆附加想象,章夏确实该是这样一个倔强坚持,进退都拿捏精准到每句话的人。

    她有种魔力,无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一套法则,且能用各种方法让对方紧跟她的节奏。她习惯制定规则,也习惯做掌控方。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她能啃下陈易周这块硬骨头。

    现在的陈易周温文尔雅,知书达礼。但故事最初,陈易周是个不服管教的浪荡子,每天和狐朋狗友混迹在网吧和球场。刚转学而来,就迅速纠集一帮中二少年,拉帮结派,甚至和社会青年扯上关系。

    章夏就是在网吧认识陈易周的。

    那是她爸离开第一个冬天,彼时学校文理分班。选了艺体班的章夏考虑家里一落千丈的经济情况,偷偷找老师拿回分班表。被她妈知道,好一顿数落,说她不知好歹,学了好几年的声乐说不要就不要,章夏顶嘴:

    “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以为就你代代课能挣多少钱?”章夏冲她妈吼,以为自己足够懂事。

    夏萍也曾经是大学生,遇到章夏他爸以后才结了婚,又心甘情愿做家庭主妇,却没想到自以为是的爱情不得善终。

    夏萍眼里震惊不言而喻,第一次,那个优雅女人暴露出人性另一面。巴掌落在章夏脸上,痛意一点点蔓延,整张脸火辣辣的疼,但她挂着眼泪始终没有落下,她不认为自己做错。

    水与火碰撞,谁也没占到上风。章夏离家出走,第一次夜不归宿,去镇上唯一一家网吧包夜。

    那时,她还没有身份证,看陈易周和他的朋友们浩浩荡荡进近,网吧老板是个年轻男人,只抬了抬眼就放他们进去。

    轮到章夏,她丝毫不慌,脸不红心不跳撒谎。

    “我和他们一起的。”

    老板有点犹豫,以前从没见过她。

    章夏知道他没信,于是添油加醋继续渲染。

    “领头那个,是我哥,你不信问他。”

    说这话时,陈易周正盯着她,似笑非笑。轻蔑表情仿佛在问她,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来。但即便如此,章夏也丝毫不怂,梗着脖子,一副我没撒谎的坦诚。

    她不确定这个混子头头会不会帮她混进去,她也不在意。如果不能通过陈易周进去,她另寻他法就是。

    说不清是为什么,陈易周没有否认,对她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一笑置之。

    “看吧?”章夏水凌凌一双大眼,冲着网吧老板一眨,带着目地达成的得逞。

    章夏没等到夏萍来拿她,却等到陈易周他爸妈提着棍棒来找他。

    那是一对长的极好看的夫妻,女人美艳,穿着合身连衣裙,划着精致妆容。男人高瘦,带着一副框架眼镜,身穿合身西服。和章志军癞蛤蟆穿青蛙皮不同,那身西服像是为他量身定制。两个人站在那里,就是一幅风景,除了男人手上有小手指粗的藤条。

    陈易周的长相完美的遗传了他们俩人的优点。性格也是一样一点就炸。

    “陈易周,给老子滚出来。”男人站在门口大吼,与那副斯文模样完全不沾边。

    叫了四五声,网吧老板也没叫停。每天都有好些家长来捉拿叛逆的孩子,他已经习惯,只要不迁怒于他,耽误他做生意,他就无所谓。

    半晌,才有个声音悠悠传来,带着十分的不耐烦。

    “干什么?”

    闻声见人,夫妻两几步上前就抓住了陈易周的衣领,一起把他往外扯,动作间撞了背后的章夏。

    “game over。”看到屏幕上的字,章夏啧了一声,不想管闲事,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突然,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了她手臂,生疼,是陈易周。章夏下意识开骂:

    “哎,你脑子有病啊,放开。”

    看到被抓着得章夏,夫妻俩松了力道。继续以咆哮发泄情绪,说了什么,章夏没听见。只听到耳边酥酥麻麻传来陈易周细碎声音。

    “你也帮我一把,妹妹?”

    到底不是陈易周,早已习惯那副调儿啷当做派。章夏叛逆远不及他,所以这句话足以让她面红耳赤。还未回神,就听到陈易周她妈吐出那套她能倒背如流的说辞。

    “小易,妈妈不是非要管你,但是你得有个人样啊,别自甘堕落,爸妈都是为你好的。”

    都是为你好,这真是天下最大笑话,不过是把自己的希冀寄托在孩子身上,每天耳提面命,直到孩子成为提线木偶。

    “你们管好自己就行,我用不着。”陈易周不受用,顺势厌恶地甩开陈令滨的手,像甩掉一只苍蝇。

    出于对共同遭遇的同情,还有陈易周的请求,章夏决定帮帮他,可她哪有什么好办法。不过,最原始的方法最有效。

    跑!章夏拉起陈易周手腕,撞开陈令滨廖雨玲树起的人墙,一股脑朝门口跑。反应过来的夫妻俩骂了一句混账,被章夏和陈易周抛在脑后。

    一周后,章夏才得知,班里转来一个新同学,叫陈易周。

    那时章夏虽然叛逆,但懂分寸,大多时候还是家长和父母眼里的乖乖女。从网吧回家以后,夏萍诚心给她道歉,母女没有隔夜仇,夏萍给章夏买了个樱桃蛋糕,两人就算和好。

    那次经历并没有给章夏和陈易周的关系添加任何特殊元素。他依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做派,她继续当乖乖女。

    那时他们大概谁也不会料到,时间的力量竟如此强大。强大到他们彼此都变了一番模样,连陈易周这样的人也会在后来彻夜不休一遍又一遍刷理综套题。

    江晨去了许久还有回来,给陈易周发信息,那一行人要去再参观参观果园,看看规模,他带着坐车去了。

    “行,那我们也走吧。”

    “好。”

    “你去吗?果园,不是说想去参观?”陈易周一边掏车钥匙给章夏,一边问她。

    “今天不了,张婶让我回家跟她学包包子。后边有机会再去。”

    “什么时候?”陈易周自然接问,又添了一句“不是你上次去的那,下次你找我吧,我带你去。”

    章夏觉得奇怪,盯了陈易周一秒,见他移开目光不与她对视。

    “有机会吧,日子还长。”

    可陈易周不这么觉得。

    还是和前天晚上一样,章夏开车,陈易周坐副驾。不过这次,两人间的气氛不似那晚那么混乱不清。天还未黑,落日余晖投射在车挡风玻璃上,散发暖光。这次两人都带着事情解决的愉悦,虽不表于言,但心照不宣。

    “章夏,要不你来果园帮忙吧。”陈易周知道,章夏的能力在这地方大材小用,她迟早会回到原来轨道。但好歹,让他试一试。

    “啊?你们果园缺人吗?”章夏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为何立场。难道是因为刚才她明面上为他们谈判增加了致胜筹码?

    “是,年底缺人,明年应该也缺人。你知道的,小地方不好招人。”陈易周撒谎,但表现并不明显,至少章夏没听出来。

    她其实无所谓工不工作,每天闲着也是闲着,能帮他们做点事打发时间也不错。只是,这样就免不了每天和陈易周朝夕相处。伤疤不被揭开是不会疼,可它会一直在那里,挠心挠肝。她能永远不动摇初心吗?

    章夏不确定,又想到陈易周家的那株腊梅,还有树下的摇椅和小桌。

    “算了吧,我回来只想好好休息休息。”

    陈易周手里矿泉水瓶被他捏的吱吱作响,可他不擅长强人所难。

    “好。”

    章夏把陈易周送去和江晨汇合,再走回家,已经夜幕降临。月朗星稀,第二天又将是一个大晴天。南方冬天也冷,偶尔几年也会下点雪,但更多时候,是干燥的晴天。章夏觉得挺好,至少不至于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受冻。

    她家院子里还没来得及装电灯,但章夏还是在洗漱好之后,裹好睡衣,又把陈易周给的那件搭在身上,搬个小板凳。

    她怕冷,可她打算坐着吹吹风。

    院子还是熟悉的院子,却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她这两天挺轻松,好多年久违得轻松。可也不自觉会在夜深人静时感到失落。这里是她的家,却没一个家人。别处也没有,所以幸好还有这里。

    夜晚,人总是格外感慨。

    陈易周给得衣服样式不好看,但很暖和。莫名有股老人适配感。章夏知道,这是他的选购标准,他做事重效率,买东西注重性价比。

    大概和老一辈人“贱名好养活”的说法一样吧,衣服样式老旧,但胜在厚实耐穿。

    而后几日,江晨和陈易周都忙得脚不沾地。老板没有所谓假期,连带着江晨,也熬了几个大夜。张素芹心疼的很,追着丈夫熬汤做菜,再让章夏给他们送过去吃。

    章夏当外卖员上瘾,每天骑着江晨的小破自行车穿梭在同一条道路上,乐此不疲。偶尔也会和他们在办公室一起吃。

    她已经参观过好几次果园,现在不需要陈易周带领,她也能踩着自行车自己去。她从好多人口中了解这个果园,还有她在陈易周生活里缺席那几年。

    陈易周第一年高考失利后,回到省城,在爸妈关系下进了一个专项补习班,第二年考的不错,在本省农业大学毕业后就回临川接管这个果园。那时候果园还没这么大,生死一线,原来负责人急于脱手,出价奇低,被陈易周捡漏。

    可接手后才发现是块烫手山芋,账面亏空不说,果树苗质量也很有问题。那时候江晨还没来,陈易周带着工人亲力亲为,把废苗挑出来,又种上新苗。几乎住在园里却也几乎没有盈利,但他干的很起劲。直到前两年江晨加入,带来新技术,同时注入一笔资金,两个人相互扶持,又包新地扩大规模,才慢慢好起来。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即便陈易周表面表现得多么风轻云淡,但不可否认,这么多年,该吃的苦,他一点没少吃。

    元旦,在张素芹强烈要求下,江晨领着陈易周回家吃饭。章夏也小露一手,做了两道菜,番茄炒蛋和水煮肉片。

    “小夏,你做菜还挺好吃啊,比你张婶强。”

    “哈哈,江叔,你这么说,咱们可就不高兴了,对吧婶儿?”章夏一边答话,一边揽住张素芹肩膀,眉眼里掩饰不住笑意。待了十多天,她好像在渐渐适应这种不吝表达的方式。一个热情有分寸的长辈,感染力是极强的,会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就你会拍马屁!”江晨直直嘴贱。

    “没人当你哑巴。”章夏给江晨夹了一个大鸡腿,言下之意,用鸡腿堵住你的嘴。

    “唉,真好。”张素芹突然有些感慨。

    “你们两姐弟还像小时候那样,打个没完。”

    “妈,好好的怎么伤春悲秋起来了。”

    当事人之一章夏觉得江晨大概就是网上所说得直男,氛围破坏者,什么细腻情绪到他这都变得诙谐起来。

    “呸,你这孩子你懂个屁?哪天我非要给你相个姑娘,管管你。”额,这张婶大概也只是刚好情绪到了。

    “妈,放过我吧,老陈,陈易周,他更需要。”

    “啊?”一旁看热闹的章夏本能惊讶,声音不算大,在座人却商量好似的都停下来,盯着她。

    “你有意见?”江晨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

    “没有没有。”章夏急忙摇头,摆手,动作一气呵成。

    一瞬间,陈易周突然想到什么,细细串联,明了。他把目光转向章夏,被盯着的人正埋头戳一块芋头。

    “张姨,我也不用,我有自己的打算。”

    章夏抬头,刚好对上陈易周的眼。灼灼目光并未因为她对视而移开。陈易周眼神探寻,似在问她:“是什么让你误会至此?”章夏读懂了这个眼神,却没懂他接下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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