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碧云谷去往泾县要一路南下，为了节省在路上辗转的时间，这行人依旧选择乘仙船出行。

    入夜后，仙船仍在云海中穿梭。此时站在甲板上抬头看苍穹，便再也没有了轻云的遮蔽，就连星星都显得格外的明亮。若璃靠着船舷，静静地看着随船前行的皓月，任由风吹乱他的额发。

    “夜晚风大，你还不回房，当心着凉了。”若瑜拿着酒出来，却没想到会遇到若璃。

    若璃稍稍回神，问道：“师哥，至阳体质的事，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

    “也就是前阵子的事，白薇察觉出一些端倪和我私下聊了聊，说你身子弱就是这个缘故。”

    “这就是你瞒着我查的事？”若璃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道，“私下你帮我去探探她口风，那日抱着她上崖，她应当是听了我的心跳，问问看她怎么说。”

    “你不信成公景？”若瑜把酒递给若璃，无奈地说：“虽然我很讨厌他，但是他好像对你并没有恶意，既然他给你把过脉，说至阳体质对你无害，应当不是诓骗我们的。”

    若璃一把打开酒封，皱眉道：“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好像还有很多事都被师尊瞒着。”

    “好，找机会我问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说这些了，明日便到丹阳郡，到时候我们找几匹马，再往泾县去。”

    若瑜凝住手中的酒壶，狐疑道：“为何突然改骑马了？”

    “你瞧。”若璃神秘兮兮地环顾四周，笑道：“我观察了一路，暗中的人并不是一路相随，恐怕是直接在丹阳等着我们呢。”其实他心中打的是其他算盘，而这只不过是铺垫而已。

    “改骑马，脚程可就又慢了几天，村民那边等得了吗？”

    “无妨，委派是九月交到西畴学宫的，拖到现在也不在乎多几日。况且按帖子上说的，只要村民不自作聪上山，那半妖根本不会主动伤人。如今我们都出来了，除了苏沂，谁不想游山玩水一阵？”

    若瑜细想了一下，笑道：“你说的对，况且早弄完这些，还得回崤山等着，那还是在外面好些。”

    但实际上，这些人比预料的还要过分，完全没有来降妖除魔的样子。从碧云谷到丹阳郡，他们只花了三天，而从丹阳到泾县，明明御剑只需要两个时辰，他们却骑马走了六天还不到。偏偏这几人在路上还佯装得特别好，到处打听那位医家的事迹，让在暗中考察的学宫长老皱眉攥着笔，都挑不出毛病。等到最后几日，那些个长老干脆直接到泾县等着，不再跟在他们后面了。

    “走了？”若璃驾着马靠近若瑜，小声道，“是两人没错吧？”

    “你这招厉害啊。我们骑马，他们运轻功，几日下来，高手想藏也藏不住了啊。”若瑜手中把玩着马鞭，看着前面的慢悠悠的三人，笑道，“这幅样子，八成给他们气得够呛。”

    若璃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道：“最让他们生气的，恐怕是我们把那学宫标杆给带坏啰！”

    “我们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南星被笑声吸引，回过头问道。

    杜仲手中的马鞭指了指最前面的苏沂，道：“怕什么？苏沂都不急，我们还能再拖上个两日。”

    “就是，况且我们也不是尽玩闹不干活啊。”若璃顺着马鬃，笑盈盈道，“要是没这几日打听下来，我们怎么知道村民撒了谎？”

    “苏沂！”若瑜大叫了一声，“前面溪边停会儿！”

    南星忍不住道：“又停？前面才休息过的。”他话虽这么说，还是很快在溪边下了马。

    若璃掬了捧溪水，洗了个脸，而后靠着山石依旧笑嘻嘻道：“苏沂，学宫的委派单是笃行司安排的？信息对不上啊。”

    “除了没提医家菘蓝的养子，都没问题。”苏沂牵着马，静静地站在一旁，竟没半分不耐烦。

    “问题就出在这啊。”若璃拿着草又开始逗马玩，“万一那养子就是突然出现的半妖呢？我们是除还是不除？”

    若瑜点点头赞同道：“在村民的描述中，这半妖是劫持了医家菘蓝在山上，可路上大家都说这医家生性孤僻，除了平日里问诊，便只和养子亲近，好端端的养子失踪，却多了一个半妖，很难将这两人分开来看。”

    南星挠了挠头道：“这不就又变成了邪之不详论要不要遵守的问题了？可这半妖毕竟伤人了啊。”

    “话虽如此，可毕竟是村民先上山招惹他的。”杜仲沉思片刻，“难不成这才是真的考题？”

    “事先声明，我不赞成妖魔必邪的说法，若是按村民的要求，直接将半妖诛杀，我做不到。”若璃垂眸看着马儿津津有味地吃草，“至少要弄清楚山上的情况，再做判断。”

    “我同意。”若瑜肯定是站在他一边的，“你们什么想法都说说看？”

    “我也是这个想法。”杜仲和南星异口同声道，说完四人都看向苏沂。

    苏沂浅笑道：“说实话，我也不赞成邪之不详论，是正是邪，还是要亲自判断为好，若是因为出身就简单地一概而论，未免太草率了些。”

    若璃凑到若瑜耳旁，悄悄道：“你觉不觉得他很奇怪？本来我以为他是来监督我们的。”

    “反常，极其反常。”若瑜说着还轻轻点头。

    南星鼓掌道：“那便这样说定了！”

    “你既然这么主动，不如由你带头上山？”杜仲忍不住撺掇道。

    “好主意啊！”若璃和若瑜同声附和道。

    可南星总不至于向苏沂求助，看着三人合伙打趣自己，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去就去！”

    等两天后真到了山脚，南星又胆怯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若璃。于是若璃只好耸耸肩，自觉地走到了南星身后，可走着走着，就变成南星又猫在他身后，拉着他的衣衫前行。

    他们并没有直接去找县长，而那两位提前到泾县学宫长老自然也不会料到他们会这般行事，在他们回过神前，恐怕还要再多等上几日。

    “我真是越发好奇，你究竟是怎么养成这般胆小的？一届修士，竟胆小如鼠，说出去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若璃转着手中的花枝，语气说不上是在揶揄南星，倒像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不想啊。”南星拽得更紧了，“小时候被邪祟吓到还正常，可他们总说多见识一些邪祟可以练胆，就总是拿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吓我，就这样练着练着，我就成现在这样了。”

    若璃突然停住了脚步，不做声，开始环顾四周。

    若瑜不自觉就扶上了锋影，可看来看去，周围并没有什么古怪，便问：“难不成是长老？”

    “不是。”若璃说完又往前走，但是心中却有多了几分笃定。

    跟着他的步伐，行至半山腰时，就连南星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众人都停步警戒。

    “好多脚步声，四面八方都是。”南星颤颤巍巍道。

    “不是人，像是动物。”若瑜极力分辨着，“来了不少。”

    苏沂沉声道：“被包围了。”

    “这边！”剑随身出，若璃一下就钻进密林中，南星抓空后竟也跟着他进了密林。

    这浓密的山烟也不知道是不是半妖布下的阵，进入密林后，大家竟分不清方向，只听到不远处有树木被伐倒的声音，应该是若璃和半妖已经交上手了。

    “小心！”若璃大喝一声，大伙听到后便提剑戒备。

    可南星前后都找不到人，心中恐慌，就只好往若璃声音方向狂奔而去。

    “啊！”

    两声惊呼，吓得众人以为南星出了事，提着剑就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赶去。可竟有两个人瘫坐在地，都颤颤巍巍地指着对方。

    一看到若璃，南星立马起身，躲到他身后，可发抖地双手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而另一个人也跟着躲到了树的后面，漏出的衣摆不住地抖动，显然和南星一样，被吓得不轻。

    原来刚刚南星情急之下乱跑，竟正面撞上从若璃处逃窜过来的那人，两人撞个满怀，都被对方吓得不轻。

    独明还鞘，若璃竟笑道：“南星你有伴啦，他竟和你一样胆小。”

    “这是人是妖啊？”南星依旧不敢抬头，就死死猫在若璃身后。其他人见了这番情景，竟忘了刚刚的紧张，都大笑出声。

    “我才不胆小！”几乎是和南星同时出声，可声音带着颤动，这句话显然是在逞强。

    若璃带头走近，依旧笑容满面道：“你就是医家菘蓝的养子？”

    “嗯。”那人躲在树后小声道，“但是母亲说这几个月不见客，也不允许别人上山，你们要是来找她看病，就请回吧。”

    “我可没说是来找菘蓝的，我们是来找九龙山出现的半妖的，听说他伤了不少村民。”若璃缓缓道来，竟对眼前这人没半点戒备，若瑜苏沂看着他不禁皱起了眉。

    “不是我伤的！”树后的少年竟焦急起来，“是他们不听，非要上山来捉我领赏，被我吓跑，慌不择路，他们自己跌下山谷的。”

    若瑜道：“好端端地为何要捉你领赏？四周的动物是不是你叫来的？”

    “是我，可它们胆子很小的，你们别伤它们。”少年从树后伸出半个脑袋，盯着若璃道，“你好厉害，我打不过你，你也别再打我了。”

    “我没打你啊，就只是拦了你去路而已。”好像第一次见青戈时，若璃也被这样说了，于是他尴尬地辩解起来，完全忘了自己刚刚握着独明杀去的样子。

    若瑜利剑还鞘，见这半妖唯唯诺诺的样子，应当是一点妖术也没有，便说：“可我们已经接受了村民的委派，不上山怕是不行。”

    “要不你还是老实带路吧。”若璃揉了揉眉心，“不然凭你也拦不住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