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冬若雪看着废墟上那个人一步一步走近。天边一点点亮起来,等他走到冬若雪眼前的时候,她已经能隐约看清这张脸了。上半张脸被面具遮着,下半张脸绷着,不是很像她常见的那个人。她一时有些动摇。

    这些人来的太快,必定有问题,肯定也不是什么善类。

    那人立在她面前,比她高出一个头。她抬眼看过去,面具后透出两道冷冷的目光,让她不想与这人对视,移开眼。这人欠了欠身,开口说道:“冬小姐,您节哀。”

    冬若雪心中一震,重新把目光移回到这张脸上。

    “庄主在二楼的书房里。”沉默了半晌,他缓声道,“后面的事,我们不便插手了。”他向冬若雪抬手作揖,绕过她打了个手势。夜鹰阁的人会意,集结过来。

    靳雨在整座楼的废墟里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位庄主,他永远都走不出这里了,就这样和闻松楼一起倒在这里。

    在场的人都沉默着,没有人说什么,也没人转身离开。姜总管是反应快的,吩咐了几个人进去把冬仁抬出来。逝者要安息,后面的事不能不处理。夜鹰阁的人知道这不是他们该停留的场合,准备悄悄地离开。

    “公子留步,”一片沉默中,冬若雪突然转过身赶上几步,“幸得公子相助,敝庄才得以幸存。还请留下姓名,来日登门致谢。”

    这些客套的话她从来都是听冬仁说给别人的,现在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却一点磕绊都不打,这让冬若雪自己也很震惊。她的情绪还没有完全缓和过来,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她退了,冬景庄就要垮了。不管这些人什么来路,在外人眼里,冬景庄不能垮下。

    靳雨回过身:“在下,易华山庄散客,贱名不足为提。祝庄主得到情报,派我们前来相助。”

    祝千在山庄里收留江湖侠客的事上阳一带人人皆知,这些人中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五行八卦奇门遁甲都有人懂点。祝千本来在京城有些人脉,门客加上这些侠客更是把易华山庄这张网遍布了整个上阳的角角落落,说他耳目通天一点也不过分。消息的源头往祝千头上一推,立马变得顺理成章。

    冬若雪听了,微微颔首:“多亏庄主相助,敝庄才得以幸存。还请阁下转告庄主,来日冬景庄定登门拜谢。”

    靳雨抱拳道:“小姐客气。没事的话我们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遣人到易华山庄,庄主会全力相助。”

    冬若雪福一福身:“多谢。”靳雨欠了欠身,带着众人离开了。

    冬若雪看着他们一行人往外走,远远地跟在后面,站在大门口看他们驾马离去。

    太阳把她的影子投在地上,人马越走越远,影子渐渐变短。

    “小姐……”含章立在她身边,看她望着镇口的方向,弱弱地叫了她一声。冬若雪没有应她,目光从人马消失的方向收回来,依然沉默。含章担心她是接受不了现实,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姜总管来到门口,恭敬地低声说道:“小姐。”

    冬若雪仰起头,并不看他,轻声吐出一个字:“说。”语调却是沉的,弄得姜总管心里坠了一下。他在冬景庄多年,深受冬仁信任,看着冬若雪从小长大,庄里无一不敬重他,连冬仁都礼待有加,冬若雪也将他视作长辈敬重,从前总是恭恭敬敬行礼,认真听他讲每一句话。如今突然成了这样,倒让他不太习惯。但他很明白自己的地位,冬仁不在了,冬若雪理应是冬景庄的主人,他要做的就是全力帮她打理好武庄的上上下下。

    “刚刚传来消息,春鸣、夏盈、秋声三庄都遭遇大火,庄主遭遇不幸,”姜总管低声汇报道,“而且都有一队这样的人马前去支援,声称是易华山庄的侠客。”

    “易华山庄……”冬若雪念着这个名字,“该找机会去会会他们。”

    走过冬景庄的大道口,靳雨勒马走得慢了一些,后面的人马跟着慢了下来,以为他要发号施令。

    靳雨出神了片刻:这里离去恬园的路不远,他想回家看看。

    又有半个月没见了,不知道君悦一个人在家怎么样了,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担心大概是多余的,以前没他的时候君悦过得也挺好,总不至于没他就活不成了。

    想到这里,靳雨不仅没有安心,反而一颗心悬了起来,又慢了几分。夜犬靠近些问道:“阁主,还有什么计划吗?”

    靳雨被他这一下问得回过神来,正色道:“没有,先回阁里。”

    去往四大武庄的人马先后回到易华山庄。他们进出都走侧门,前院的人根本不知道半夜这一场救火行动。

    靳雨听其他三人汇报了情况,迅速到祝千那里汇报。祝千听着他一一汇报,点着头捋着胡子,末了问了一句:“四大武庄同时起火,你觉得谁做得出这种事。”

    “阁主既然能提前预知,想必已经知道何人所为了。”靳雨知道祝千一向的套路子,并不上套。

    祝千闷声笑了两声:“我当然知道,不过也不难猜。”

    靳雨沉吟片刻:“江晓阁。”抬眼看向祝千。他点了点头:“也只有江晓阁。火烧四大武庄不是小事,肯定有什么让他们这样做的动机。”他捋着短须陷入沉思。

    靳雨在心里给了他一个白眼,没有动机谁没事跑人家庄子去点火,净说废话。

    “阁主,那冬若雪那边……”

    祝千被他这么一说,想起了这码事:“对,她现在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还得装一阵儿,后面再想办法把她拉拢到阁里来……得赶紧去那边等着,冬景庄应该有人会去找你。”

    “我明白,”靳雨答道,“还有一点,以后我常常要与冬若雪见面,在安园的时候多,还请阁主批准我回家去住。”

    安园就是瞻星阁在外给靳雨安置的地方,用于应付冬景庄那边的事情。安园离恬园和冬景庄都不算远,在二者中间的地方,离恬园近一些。祝千看了他一眼,心中明了,于是出了口气:“行吧,把事办好就行,有什么情况来阁里汇报。”靳雨领命退下了。祝千回到书案前,研着墨,凝视着空白的纸。

    “一切都如之前计划的那样,他果真料事如神。”祝千心想。

    靳雨回去跟手下几个人交代好后面的事情,即刻动身往冬景庄去。这会儿冬景庄正忙着收拾庄内的断壁残垣,冬仁的遗体被安置在了内院的堂屋里,没有棺椁,就盖着白布平放在地上。靳雨一进屋就看到一块白布和披着白衣扎着白布条的冬若雪和含章,两人跪在边上,眼睛通红,脸色苍白。他从进门就开始装,装着震惊着急,装着关切惊慌,到了这边还得接着装。于是他蹲下扶住冬若雪:“银絮,我来了。”银絮是冬若雪的字,靳雨不想给她什么太亲近的称呼,又不能直呼其名,故而一直这么叫。

    冬若雪抬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部,转头看向他,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开口道:“爹是被人害死的……”

    “我知道,起火肯定不是意外,有人暗中放火。”

    她摇着头:“不……爹是被人用刀剑杀害的,不是火……”

    靳雨听闻心中一惊。他当时只看到冬仁倒在那里,没注意他是怎么回事。想来也是,如果是被火烧的,人也很难这么完整,大概是面目全非。

    “你是说……有人谋杀庄主。”靳雨试图从她这儿套出点什么消息。冬若雪却把头转回去,再不说一句话,愣愣地望着白布。靳雨看向隆起的白布,知道按照自己的戏份,理应给冬仁磕上几个头,可他终究跪也没跪。别的面子工夫可以做足,跪人却不能随便,磕头更不可能,于是他就默默地在那儿蹲了一会儿,看冬若雪也什么反应,知道这会儿说什么都是徒劳,便跟含章打了招呼离开了。冬景庄刚刚遭遇变故,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冬若雪身上,做什么都太过显眼,轻举妄动就会前功尽弃。

    不仅如此,靳雨也不想在这儿多耗时间,他还急着回恬园。计划好要回去后,他总觉得心里发慌,急着要往回赶,一刻都缓不得,先前回家也很迫切,却没有现在这么慌忙,直觉告诉他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愿别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靳雨匆忙赶回恬园,把马草草一栓,快步上前推门进屋,在屋里走了一圈却没见人影,心里瞬间没了底。“子释!子释!”他在屋里来回走着叫了两声,没一点回应。靳雨夺出门去,正思量着去哪儿找他,看见一个人影慢慢晃着从屋后转将过来。靳雨一个箭步冲上前,见君悦费力地端着一锅水,缓缓抬头看向他,眼神很是迷离,便知事情不对劲,于是赶紧把锅从他手里接过来放地上。

    “子释,你怎么……”靳雨话没说完,见君悦往自己身上倒,上前半步把他搂进怀里,听见他虚声道:“秋溟……你回来了……”无意识地在靳雨肩头蹭了两下。靳雨心知情况不对,伸手用手背去探君悦额头,一片温热,于是迅速屈膝,伸手从他腿弯处绕过,另一手揽着肩背,将君悦整个人抱起来,也不管地上那个锅,直接进屋去了。

    靳雨把君悦安置在床上,弄好被褥,回去把那锅水端回来烧上,又把烧好的水灌到壶里,提进屋来,倒了一杯晾着,做完了这些才在床边坐下来。君悦躺在床边一动不动,半睁着眼看着他忙活,两人对视着,也不说话。靳雨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什么时候病的?”

    “唔……前天吧。”感到眼睛发酸,君悦合了合眼。

    靳雨登时眉头一皱:“烧了两天?”

    “可能吧……”君悦觉得头脑发蒙,也想不起什么细节,“晚上没盖好……”

    已经是六月,天热起来了,但几日前突然有一夜很凉,大概就是那天着了凉。靳雨隐约记得这几天大概的天气,算计着他病了几日,顺手摸了摸杯子的温度。

    “吃药了吗?”君悦摇了摇头。靳雨既无奈又无计可施,端起杯子来轻轻晃着。“喝点水,待会儿去看病。”君悦看着他晃了几下杯子,又吹了半天,尝了一小口。“不烫了。”靳雨把他从床上扶起来,靠在怀里。君悦接过杯子,温热从掌心一路蔓延到全身。他倚在靳雨身上,小口喝着还有些烫嘴的水。靳雨垂眼看着他一口一口喝完,拿过杯子放到床头,起身去换衣服。

    “秋溟。”听见君悦叫他,靳雨回过身。君悦起身,披上一件薄外衣。“易容没洗。”刚刚一进门光顾着君悦,他根本没注意这件事,总归是常常不以真面目示人,已经习惯了,但君悦很在意这件事,他知道,于是快速洗了易容。

    医馆在镇上,走着去不现实,靳雨牵过银儿,把君悦抱上去,慢慢往镇上走去。开了药,又顺手买了点东西,依旧骑马慢慢走回去。君悦被靳雨放在身前,紧紧裹着外衣,闭着眼乏力地靠在他胸前。靳雨一只手环在君悦腰间,一只手拉着缰绳。白马稳稳地走着,已经习惯载两个人。行人过往的时候总投来怪异的一瞥,再打量两眼,有人和同伴窃窃私语几句,等他们走过了再看两眼背影,在原地再议论几句,然后又没事人一样做自己的事去了。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靳雨看都不会去看那些人一眼,他知道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默默护紧君悦,穿过一片异样的目光。

    大概是靳雨回家让君悦放心下来,生病都能肆意一些。前几天他只是觉得头晕无力,想着扛一扛就过去了,扛到靳雨回来,彻底没了顾忌。靳雨一回来就忙着给他熬药,把他放在床上盖好。君悦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越来越沉,头昏脑胀的感觉越发明显。他探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皱了皱眉,把手缩回去,而后就渐渐睡沉了,再醒就是靳雨叫他喝药的时候了。睁眼一看,已经到了傍晚了。

    “唔……睡了一下午……”君悦闭上酸涩的眼,翻了个身。靳雨坐在床边,摸了下他的额头,发觉比之前热。“生病要多休息才能好。”他端起床头的药,拿勺子搅了搅,稍稍尝了一点。“不烫了,起来把药喝了。”

    “嗯……”君悦嘴上应着,脑子里也知道自己应该起来,身上却沉得很,只想埋在床里。靳雨伸手把他从床上抱起来,靠在肩头,将药碗递给他。君悦接过来一气喝完,又还给靳雨放了回去,紧紧依在他身上。天热,靳雨不担心他着凉,也不嫌他靠在自己身上热,由着君悦把他当靠垫。

    君悦又是好一阵子没见靳雨,只想跟他多待会儿,但心知他在这儿坐不了一会儿又要去干别的,于是不自觉地拉住他的衣服。以前他这样靳雨都会找个借口开玩笑脱开身去,这次却伸过手把他圈在怀里,让他很意外。

    大概是因为自己病了,靳雨也想多陪着些吧,君悦这样解释。

    或者说数日不见,靳雨也想他了。

    他把靳雨贴得更紧。

    “自己在家是不是没好好吃饭?”靳雨低头,侧脸贴上君悦的额头,轻声说道,“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做。”君悦现在是尝不出味道也闻不出味道,对他来讲吃什么都是一样,可靳雨做的饭却不一样,他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仔细想了一想,虚着声音说道:“想吃你做的面。”

    “那得多等一会儿,”靳雨听了说,“好好躺着,我去做饭,有事了叫我。”说完很自然地在君悦额上轻轻亲了一下,扶他躺回床上,起身去了厨房。

    君悦合眼没一会儿,听见很轻的脚步声,知道是靳雨进来,放下了什么东西。他以为是靳雨改了主意,要让他吃点什么简单清淡的东西,睁眼一看,床头放着一盘切好的桃子。君悦一时诧异,向离开的背影望去,靳雨似乎是察觉到了,回头道:“渴了就吃点,饭还得过一会儿才好。”

    君悦只知道靳雨在外面的时候买了点什么,却不知道他买了什么。他最喜欢的水果就是桃子,靳雨也一直记得,每年都会给他买。最近生病没去集市,君悦不知道这一年的桃子已经下来了。汁水浸润了唇舌,口中的干涩瞬间消失,久旱逢甘霖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心里,温润了被孤独干涸的心。

    还是有靳雨在身边好。

    吃了两块桃子他就躺下了,身上发软无力,懒得睁眼却睡不着,就那么一直躺着,躺到靳雨把饭给他端进来。

    “尝尝味道怎么样。”靳雨端着碗,递给他一双筷子。君悦坐起来,就着靳雨的手挑了一筷子。以前大多数时候都是靳雨做饭,技术相当不错,其中君悦最喜欢的还是靳雨做的面,不过费点事,不会经常做,因此只要是靳雨让他挑,他都会央求靳雨做次面,麻烦是有点,靳雨从来没拒绝过。

    味道还和以前一样,甜咸正好,碗里漂着一点葱花,汤里有些许醋的香味。他对着碗喝了一口汤,温热顺着嗓子下去,温暖了沿途的食道,一直下到胃里,整个人舒服了许多。

    尽管许久不在家做饭,靳雨还是熟悉他的口味。

    他还是没什么胃口,吃了小半碗就搁筷子了。靳雨见状,眉头微皱:先前做面君悦都能吃一整碗,有时候还要再加点。“吃不下吗?”靳雨担心是太久没在家做饭味道差了,拿过筷子尝了一口,自己觉得没什么区别,“还是不好吃?”

    “吃不下了,”君悦提起嘴角勉强笑了一下,“等我好了你再做吧。”

    靳雨默然看着他。“躺下吧,吃药的时候我叫你。”看他躺好了,给他把被子搭上,然后拿着碗筷出去了。

    睡了一下午,君悦此时没有一丝困意,只是烧还没退下去,身上酸困,就闷闷地躺在那儿,随便看着屋子里一个角落发呆,最后目光停留在花瓶上。

    花瓶里还插着那根树枝,里面的水已经干透了,桃花落完之后君悦就没再管过他,靳雨不经常回家,自然不会注意这东西。

    但这东西让君悦突然想到,过了今天,靳雨大概就要走了,这几个月,他就没在家待过一天以上。于是君悦立刻就想象到靳雨明天早上坐在床边,垂眼看着他,交代他好好吃药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的样子,顿时身上一颤,慢慢沁了一身的汗。他知道是吃过的药发作,心里仍是多了一桩事。

    睡前让君悦吃了顿药,靳雨简单收拾了屋子,准备睡下。君悦见他过来,往里面挪。靳雨赶忙开口道:“别动了,我睡里面。”

    君悦已经挪了半个身位,拍了拍身边:“我都给你暖好了。”

    “好好躺着,别闹,我睡里外都一样。”君悦见他这样,又挪了回去。

    熄了灯,整个屋子浸入黑暗。君悦在一片漆黑中睁着眼,慢慢适应着黑暗,借着月光仔细用目光描摹靳雨的轮廓。

    仍然是那张脸,轮廓的线条没有一丝变化,棱角似乎分明了一些,君悦觉得他瘦了,大概是在阁里忙的。自打他做了夜鹰阁主之后,事情越来越多,眉眼间的阴云也越来越重,君悦不敢多问,却忧心得很,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暗暗把担心压在心里。

    靳雨闭着眼一动不动,根本不知道君悦看着自己在想些什么。他躺下了就很少说话,以前两人还能躺在一起聊上一阵,但也聊不了几句,靳雨就催他睡了。今天两人也没说上几句话,靳雨说的所有话都是对他各种嘘寒问暖,倒有点例行公事的感觉。君悦怕他明天就走了,只想和他多说几句话,估摸着靳雨还没睡熟,轻轻唤他:“秋溟。”

    “嗯?”靳雨闻声睁眼,“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叫你一声。君悦心里想着,嘴上没说出来,一时也说不出个什么事情。“睡吧。”靳雨重新合上眼,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君悦眼看又要重复曾经的结局,顺嘴问了一句:

    “你知道御音宫吗?”

    靳雨猛然睁眼:“御音宫?”

    “嗯。”

    “知道的不多,问这个干吗?”听起来他是完全清醒了。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这个理由太站不住脚了,根本瞒不过靳雨,君悦暗自怪自己说话不提前过脑子,想到什么说什么。

    “你是听了什么了还是怎么了?”靳雨一副盘问下属的口气。

    “唔……就是……听说御音宫投靠江晓阁了,我有点担心……”

    “你从哪儿听的?”他的声音一下沉了下来,君悦心头一颤,靳雨对这事上心了,真就不应该跟他多说。”

    “外面……外面随便听的。”一般的借口很难在靳雨面前蒙混过关,他也不敢直接说。涉及一些秘密和计划的事,谁知道的少了都是好事。

    “哪里听的?”简单直白的问话。

    “唔……茶楼……”

    “哪里的茶楼,山庄的?”

    “嗯……”

    君悦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没想到靳雨像是炸了毛:“你又去阁里了!不是跟你说没什么事不要去吗?”

    君悦被他这个反应吓了一跳,小声辩解着:“不是……我没有去阁里……不是山庄的茶楼……我……就是茶水摊上随便听的……”

    靳雨拉住他的胳膊:“子释,你认真告诉我,哪里听的这件事。”

    君悦抬眼看向他,靳雨所有情绪痘沉寂在眸子的一片漆黑中,他根本看不出一点,只能觉出他言语间的坚决,不达目的不罢休。他知道靳雨就是这样,他有他坚定追求的东西,不轻易放手,不在乎自己的得失。

    他现在最追求的就是他坚持的那件事,是他加入瞻星阁的原因。

    君悦很佩服他这一点,但每次只要涉及阁里的事情,靳雨不论什么场合立马忽略眼前所有事。“别问了,我头疼。”他不想再跟靳雨这样纠缠下去,心里憋屈还有点恼火,翻过身去背对着靳雨。

    屋里又陷入了沉寂。过了好一会儿,君悦以为靳雨已经睡着了,翻过去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靳雨抬眼看他,目光在空中相遇。他愣了一会儿,又翻回去,刚躺好,身后伸来一双手把他抱住,体温随即从背后贴上来。君悦回头,又对上靳雨的眼神。他在靳雨面前本来就没什么脾气,索性翻过去扣住靳雨的腰,靠在他肩头。

    靳雨顺着他的动作把手停在他背上,轻一些说道:“子释,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就不会告诉其他人。”

    这句话搅动了君悦的心结,弄得心里闷闷地一沉,甚至有些钝痛。他垂下盐,把枕头往下拉了拉,和靳雨错开一些,躺在他肩颈旁。“没什么事。”他尽量轻松地说。靳雨没再说话,君悦听见他呼气的声音。

    “秋溟,”君悦不想让今晚就这么过去,“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靳雨低下头,贴上他额头:“不走了。”

    君悦很诧异,抬头看向他:“不走了?”

    “最近阁里没什么事,不用去了。”靳雨看到他眼中隐约的亮光,不觉微微扬起嘴角。

    “那……那你能在家待多久?”君悦把靳雨扣得紧了一些,扬着头问他。

    “有时候要出去办事,大多数时候都在家。”这个答复让君悦很满意,他伸手攀上靳雨的脖子,靠在他颈间。靳雨垂眼,在君悦额上轻轻一吻。“满意了?”

    靳雨抬起一只手抚上君悦的头发,顺着发丝轻轻抚摸了几个来回,然后这只手就被握住,拉到身侧放着,指缝间钻进另一只手的手指,紧紧扣住。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君悦常常深夜难眠,镇上香料店的老板给他试过几种安神香,效果都一般。现在鼻息间都是靳雨的气息,整个人都安定下来,很自然地合上发沉的眼皮,享受夜晚的宁静。

    靳雨听着君悦均匀的呼吸声,垂眼看他的睡颜,一时移不开眼,最后眉头微微皱起。他知道他们彼此各有事情瞒着对方,只是君悦还不知道他有事没有说出。他一直想回家多陪着君悦,如今真的回了,又怕离得太近变成了伤害。

    然而前路不可料,权且过好当下。

    靳雨抬起一点身子,吻在君悦的唇上,他似乎没睡得太熟,微微动了一下,而靳雨只是轻轻一碰,没让他醒来。随后两人依旧按原样躺着,各睡各的。

    夜晚寂静,屋外墙角下有夏虫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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