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二年,祁川寨之战,宋军大败,除主将元伯鳍之外,近乎全军覆没。
此后,宋夏休战议和,争斗暂休。元伯鳍回朝,成为樊宰执家将。
庆历四年,樊宰执失势。祁川寨一战后各方被压抑的猜忌、怀疑、仇恨终于爆发。
此时,八十万禁军都头梁竹借调查樊宰执新政错处一事责问元伯鳍,将其关押在瞻逸园内。
“都头,殿前司只让我们问樊大人新政错处,您是不是有些过了。”瞻逸园外,随行的士兵小心翼翼地开口。
梁竹冷着脸不回答,思忖着什么。
“他是不是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他问道。
手下人回答说:“元家是还有一对庶子庶女,那庶子人就在开封,不过庶女,听说是好几年前就离开元家了,说是外出行医,当时还闹得挺大。”
“哦?那庶子叫什么。”
“元仲辛。”
“人在哪?”
“这个时候,应该在太学院里。”
梁竹抬眼,望了望繁华的大街,迈步往太学院走去,手下的士兵会意,立即跟上。
*
太学院内,梁竹和手下立在某间寝室前。
“都头,问清楚了,元仲辛就住在这间。”
梁竹给了他一个眼神,手下立即上前,边拍门边问道:“元仲辛在吗?”
屋内传来一阵嘈杂声,手下察觉不对劲,一掌拍开房门。一群太学学子立即冲出来,四散而逃,每个都遮住脸,弯着腰,似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梁竹冷眼看着这一切。待人走完,进入房内查看。
只见床上坐着一人,一头卷毛,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赌桌,见他们到来,好似松了一口气。
“嘿——,原来不是学官呀。”
还有一人端坐在书桌前,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书。
“你们谁是元仲辛?”
“元仲辛出去了。”床上的少年边收拾赌桌边说道。
“你怎么知道?”
“刚才跳的窗,你有什么想对元仲辛说的吗?替你转达。”
跳窗?梁竹正思索着这少年的话,就听见书桌前的少年开口:
“他就是元仲辛。”
梁竹转头看向他,只见他已收起书卷。
“你是谁?”
少年起身道:“太学学子,王宽。”
*
马行街上,梁竹带着一行人赶往瞻逸园,元仲辛被围在中间,气定神闲地跟着走。王宽也沉默地跟在旁边。
梁竹停步,问道:“你有事吗?”
“没事。”王宽背着手,回答道。
“没事跟着我作甚?”
“噗嗤——”元仲辛在一旁笑了。
王宽看向他,对梁竹说:“我是跟着他。”
“你跟着我作甚?”元仲辛奇怪道。
“张学官叫我跟着你,查你平日行事。”
元仲辛恼了:“我说最近摆赌局怎么老被抓,原来都是你在通风报信啊!”
梁竹懒得听这些事,命令道:“禁军行事,不用跟了。”
“不行。我答应过学官,自当言而有信。”
梁竹有些不耐烦了,吩咐道:“把他赶走。”
“你们无权赶我。若无军令,开封城巷不可随意禁足。”
“这话谁说的?”
“当今圣上。”
“读书读傻了吧?”手下人伸出手准备赶人。
“住手!”梁竹喝到,“你敢不敬当今圣上?”随后继续行路,全当看不见这人。
谁知,走至一半,又来一个不速之客。
“你又是何人?”梁竹盯着身后的女子,此人梳着丫鬟婢女常梳的双垂螺髻,垂着眼眸。不知何时已跟上了队伍。
“回大人,奴家是元家的婢女,担心郎君出事,这才一时心急跟了上来。”
“婢女?”梁竹打量了她几眼,觉得有些不对劲。此人虽低眉顺眼,神色间却并无忐忑,不像是普通人见到禁军的样子。
“是呀大人,我这小婢女从小跟在我身边,这不是担心我嘛,还是快走吧,别耽误了您的事?”元仲辛俏皮地笑了笑。
梁竹闻言,想到瞻逸园内的元伯鳍,不再多问,只加快了脚步。
*
瞻逸园外,王宽适时停住脚步。
梁竹带着元仲辛准备进门,吩咐道:“若是有人敢闯门,直接拿下。”
谁知那婢女毫无所觉,依旧跟着元仲辛。
“大人,让她跟着我吧,不瞒您说,其实她是我大哥派来监视我的,不让她跟着,我这也不好交代呀。”
“你大哥?”梁竹想了想,没再拦人,“元伯鳍就在里面等你们,快进去吧。”
二人随梁竹进门。到达园内书房门外,只见门口重兵把守。进入书房,便看见案前,元伯鳍正在打坐,这是军人行军的休息方式。他脸上带着上,看起来很是虚弱。
听见声响,元伯鳍抬头,见是他二人,眸光微动,又看见后面的梁竹,于是低下头,归于平静。
“郎君!”元家的小婢女惊呼一声,上前拉住元伯鳍的手,“谁把你伤成这样?”
“这是怎么了?”元仲辛问梁竹。
“元伯鳍有叛宋之嫌,我奉殿前司之命审他。”
元仲辛露出了然之色。随后谄媚笑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梁竹未动,看着那小婢女。
“大人放心,她一个婢女,掀不起什么风浪,这里这么多禁军,她还能将人救走吗?她是元伯鳍的人,我有要事相商,被她听去了可不太好。”元仲辛拱拱手说。
梁竹被他说动,不再管那婢女,与元仲辛走出书房。
“大哥,这是我配置的药,这瓶内服,这瓶外用。你伤势目前不算重,我的药你藏好,总有用途。”
元家婢女,实则是那个外出行医许久的元家庶女元孟贤,她关切地看着眼前之人,把随身带的药递给他,同时仔细听着房门外的动静。
“小妹,你留着吧,哥哥不需要。”
“大哥!我不知道你为何不反抗,那人将你囚禁于此,明显不是殿前司安排的,他动用私刑本就不合规,你何必倔!”
“小妹,我有自己的理由。”
“什么理由?”
“两年前的祁川寨一战。”
“然后呢?”
元伯鳍没答话。
元孟贤恼了:“不管什么理由,都不是你作践自己身体的借口。药你收着,不收我就把这院子里的人都毒晕了,再把你打晕,和哥哥一起把你带离开封!”
元伯鳍无奈:“小妹,你别乱来。”
“那你把药收着!”元孟贤把药丢给他。这时正听见门外的怒吼:“出去!”
“大哥,没时间了,你保重身体。我和哥哥会寻个正经法子带你走。”
话音刚落,两个禁军进来,将她带了出去。
出了院子,就看见元仲辛在外面等着,还有他的同窗王宽。
“郎君。”她又恢复婢女的样子,低着头走到元仲辛身旁。三人便往回走。
“什么罪名?”王宽开口问道。
元仲辛没理。
“禁军守卫极严,想必是抓了你家兄长,说吧,什么罪名?”
元孟贤本低眉顺眼走在后面,听见这话抬头看了王宽一眼。他的背影如松般挺拔,气质也如朗月一般。
这人倒是个聪明的。
“说了句叛主,应该还在查。”元仲辛回答道。
“查案怎么不送殿前司?”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元仲辛无所谓地笑了笑。
三人继续走着,到了太学馆门口。元孟贤停下脚步,对元仲辛说:“郎君,等你下学我再来接你。”
“好呀,我想吃这家的桂花糕,你帮我买好等我吧。”元仲辛指了指旁边的糕点铺,和王宽进去了。
元孟贤见二人已走,去到铺子买糕点,脑子思考着对策。
首先,目前已知信息是,大哥被关,表面上是樊宰执新政调查事由,实则是为查祁川寨一战,而这项调查,并无殿前司明令。但背后之人应该极有势力,否则不会让禁军如此办事,私下囚禁用刑,查出来也是会治罪的。但他们却并没有刻意隐匿,说明幕后之人可以压下此事。
其次,他们好像希望大哥反抗甚至逃走。刚刚在书法内,她观察到大哥的佩剑就在他身侧。说明他们不防备他动手。明知道元伯鳍战神的称号却毫无作为,这是故意在给他机会。至于为什么给机会,当然是因为他们没有证据。没有证据治罪,就制造机会让大哥犯错,这样才有借口动手。
既然这样,那这人,肯定不能用歪路子救。既然樊宰执一事是导火索,就得从这个导火索入手。
桂花糕买好,元孟贤走出店门,就看见元仲辛和王宽又出了太学馆。
“郎君,你为何又出来了?”元孟贤上前问道。
“唉,我被逐出太学了。”元仲辛叹了口气,小心观察着妹妹的神色。
元孟贤皱眉,她不笨,自然知道此事和樊宰执失势有关,于是她笑了:“原来这太学,也是那趋炎附势之流。”
“这位公子,你为何一直跟着我家郎君?”她看着始终跟着元仲辛的人,问道。
“元姑娘不必再伪装。”
“公子,你什么意思?奴家听不明白。”
“我受学官嘱托,查你哥哥平日行事,对他关注已久。你们之间的关系,我早已知晓。”
“那刚刚在梁竹面前,你怎么没拆穿她,你不是不说谎吗?”元仲辛说。
“我只是闭口不言,不算说谎。”
“你朋友还挺贼。”元孟贤拍了拍元仲辛的背,说道,“他可信吗?”
元仲辛没说话,元孟贤懂了。
此人可信。
“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你好,我是元孟贤,元仲辛的妹妹。”她拱拱手。
“在下王宽。”
“哟,王氏麒麟子,久仰久仰。不过,你这一直跟着我们也不好吧。我哥哥都离开太学了,你也不用听学官的跟踪他了吧。”
“是呀王宽,你到底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