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当元孟贤面对心上人的求亲时，她无法抑制地回忆起那个阳光很冰冷的午后，娘亲选择去做自由的兔鹘后，那个痛苦又释然的笑。

    于是，沉默良久，她开口道：

    “抱歉，我不愿嫁。”

    *

    那年，开封城里，元家出了个大新闻。

    谁都知道，大宋开封城是何等的繁华。坊市制度取消后，各处商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人们生活更方便，娱乐需求自然高涨。那州北瓦子，不失为平头百姓的一个好去处。听不起青楼的小曲，吃不起樊楼的酒肉，难道还看不起耍猴，瞧不了傀儡戏了吗？

    世家大族通常看不起这些市井玩意儿，本身都是些眼高于顶的少爷小姐，士农工商，这帮唱戏耍猴的卖艺人算什么？论到底，都是些泼皮无赖。

    可谁能想到，在这样一处鱼龙混杂之地，元家居然莫名多出来两个孩子。

    男孩名为元仲辛，13岁，整个一混不吝，流里流气的，看着跟地痞流氓没什么区别。

    女孩名叫元孟贤，今年12，看着乖乖巧巧的，可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跟她哥一样，心眼多着呢！

    外面人都传，这俩孩子是元家家主在州北瓦子养的外室生的，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养外室，只听说最近这个外室病死了，才将这俩孩子认了回去。

    “老贼，这下我看是没人给你养老了！”

    有知道些内情的人打趣老贼。

    “滚一边去，我老贼需要俩屁孩给我养老？手下这么一帮弟兄白带了？”老贼数着碗里的铜钱，不在意地摆摆手，继续说道，“再说了，那元家，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哟，我看呐，他俩，总归是要回来的。”

    *

    外界的风言风语此时尚未影响到这对兄妹，他们跪在家族祠堂里，周围都是元家家族长辈，几十双眼睛，双双锋利尖锐，像是要把他们刺穿。

    元孟贤默默握住哥哥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元仲辛偏头看他一眼，俏皮地眨了眨眼：“怎么，害怕了？哥哥保护你。”

    “我是怕你沉不住气。”

    元孟贤瞥了自鸣得意的哥哥一眼，继续说道：

    “突然冒出的庶子庶女，想也知道元家会怎么拷问我们，你抗住啊，只要留有一口气，我就能把你救活。”

    “你别拖我后腿就够了，少操心那么多。”元仲辛满脸无所谓。

    “按族规处理。”雄浑威严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一个面容刚毅，神色间带有军人威严的男子命令道。

    “那就是咱爹？啧——”元孟贤看着这个眉眼冷酷的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

    *

    拷问如元孟贤所料，十分严酷，有几次，她还以为自己挺不过去了。可想到母亲的遗愿，她只能咬牙坚持，只为了回到这处处惹人生厌的元家。

    被关在房里饿了几天，拷问后身上的伤口也没涂药，正隐隐作痛，她眼前发黑，强撑着给自己把了个脉，感受那微弱的脉象，苦笑一声。心里却在担心元仲辛那个家伙。

    “咚——”大门被人敲响，接着便传来进门的脚步声。

    元孟贤笑了，这人还挺有礼貌。

    “大哥。”她乖巧地出声，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惹人怜惜。

    元伯鳍看着她的状况，眉头微皱，目光温柔如水，关切地说：“我去厨房拿了粥，又给你带了药。仲辛那边我去看过，他没事。”

    “谢谢大哥。”元孟贤微微欠身。

    回元家后，只有元伯鳍关心过她和元仲辛，她从小见遍人情冷暖，看得出来他不是为了声誉假意为之，相反，他还牺牲了许多去帮助他们。本以为会被他这个嫡子视为眼中钉，没想到，在他这处竟寻到了另一份温暖。

    “明日之后，你们便不用再受苦了。仲辛那边，父亲已安排他入太学学习，你可有想做之事？大哥会尽力帮你。”

    元孟贤闻言，只是笑笑：“我想做之事，大哥恐怕帮不了。”

    “但言无妨，只要不违背伦理纲常，我会尽我所能。”元伯鳍言辞坚定。

    “我想读书。”声音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