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寨注入新鲜的血液,且此人还是银铃小姐的夫婿,于寨民来说,此乃天大喜事。
在还俗仪式礼成的那一刻,高台上的火盆里燃起熊熊烈焰,一如他们高涨的情绪。寨民振臂高呼,载歌载舞。
滚烫的火焰温度扑面而来,早将阿檀眼里的氤氲烘的一干二净,她被阿珠拉着,被迫加入跳舞的队伍。
视线再次落在高台上,目光掠过穿着黑寨服饰的假法师,停在黑银铃身上,她要好好思考一下,怎样和这位银铃小姐套近乎,才能留下。
跟着跳了两圈后,阿檀求助地看向阿珠,捏了捏她的掌心。阿珠会意,领着阿檀从跳舞人群中退了出来。
“贺夫人,您真的太娇弱了,就应该多动动才对。”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水,递给阿檀。
阿檀用丝巾压着用灵力逼出汗珠,脸上潮红肉眼可见的消退。
顺着阿珠的话,喘气回应:“商阙城……与千山界风俗不同,我还是第一次……跳得如此酣畅淋漓。”
“这算什么,后面三天,会一天比一天热闹呢!这里将彻夜燃起篝火,我们会围着篝火烤肉,寨子里的老者还会铁水打火花,一簇簇火树银花在眼前绽放开,犹如繁星坠入人间。”
“总之,这三天所有寨民都会放下手里的活计,来参加这场盛宴。”
“真好。”阿檀眼里光芒渐褪,有些不舍和惋惜道:“可惜我怕是见不到你说的如此盛况。”
阿珠歪着脑袋问:“夫人家中有急事?”
阿檀微微一笑,轻轻摇头:“你忘了,我是外人,按照商阙城惯例,我最多只能留宿一夜。”
“这个呀。”阿珠恍然大悟,“夫人要是想留下观看,我们去求一求小姐,她一定同意让您多留几天。”
她伸长脖子看向她的后方,道:“我们现在就去同小姐说吧。”
阿檀还没来得及拒绝,不由分说的被带到黑银铃面前。
这个地方不止有她,还有一直陪在她身侧,寸步不移的假法师。
“小姐好,姑爷好。”阿珠改了口,兴奋行礼,阿檀有些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
“起来吧。”
黑银铃早就留神着阿檀,注意她不自然的神色,眼神滴溜一转,热情道:“贺夫人,你能来参加真是太好了。就是不知,阿珠招待的可还周到?”
黑银铃当面点阿檀,她自是不能不回答。
“阿珠她很好。”
阿檀轻扯着嘴角,看着黑银铃的眼睛,余光避免不了出现一抹红,她真诚一笑:“银铃小姐与夫婿,真是好一对檀郎谢女。”
北忻的瞳孔蓦然紧缩。檀郎谢女原是好词,但放在他身上,形容他和黑银铃为才貌双全的一对,只会让他背脊僵硬,心口胀痛。
“祝银铃小姐今后幸福美满。”
她的声音像从九霄之外而来,砸在北忻的耳膜上,有什么东西不经意从他指尖逃脱。
黑银铃扬起精美的小脸,自然地挽住北忻手,“昨日银铃贸然来访,打断夫人量体裁衣,还以为惹了夫人不开心。现在看来,是我误会了。贺夫人与贺掌柜恩爱非常,有夫人的祝福,相信我与一念定能白头偕老。”
她什么意思,阿檀不想去探究,得体浅笑回复:“自然。”
“贺夫人,一念身上有伤,我先带他下去治疗。既然夫人很喜欢阿珠,便让她继续陪着。”
黑银铃又板着脸对阿珠道:“若是怠慢了贺夫人,唯你是问。”
阿檀从始至终和北忻的没有视线交集,对于她来说,多看一眼就多一分羁绊。
现在的他们早已不是从前,他有佳人,她就应该和他保持距离,平白让人生了误会不好不说,也耽误了她后面行事。
可事情偏偏往反方向发展。
人群中突然发出尖叫骚动,她回头刚看一眼,耳边炸开假法师的声音:“小心!”
阿檀的身子被假法师推着往旁边避开,黑色的灵力球正对着他们的方向俯冲而来,阿檀眸色一狠,推开假法师,往地上翻身一滚。
灵力球炸在地上,石板地面四分五裂往外崩开。阿檀躲得不算及时,背后一时被不少飞石所伤。
她未曾管背后的伤,利落起身。刚刚那团黑色灵力将他们四人分开,黑银铃和阿珠同样被掀翻在地。
灵力球炸开更像一道讯号,周边屋舍上数道蓝影如飞鸟,自上而下飞向寨民,黑色人流像布料撕裂成数段。寨民作鸟兽,四处散开。
突然出现的蓝色人装着怪异,上身外套为短褂,里面为紧身黑衣,下身裤子腿部大成喇叭状。
他们目标明确,直直冲着黑银铃而来,与她交手数道,一掌灵力击中她的腹部,等她后退数步再抬头,颈部被领头的蓝衣人持玉笛抵住。
如此情形让倒在地上的阿珠失控地唤着被带走的黑银铃,阿檀这才发现假法师全程围绕着自己行动,全然不管被挟持的黑银铃。
她皱眉,在身边挥出一道灵力,划开他们之间的分界线,“离我远点。”
她又补了一句:“去救她。”
北忻黑着脸,充耳不闻阿檀的话,单手将一个蓝衣人的手臂折断不算,反手将后面偷袭之人的胸口打凹陷下去。
阿檀蹙眉,不理解假法师怎么突然杀疯了。
那边,挟持黑银铃的蓝衣人将人控制住后,二话不说就要将人掳走。
行到半空中,蓝衣人的身形突然凝固。阿檀根据他身上隆隆鼓起的肌肉,看出他身上有着一根无形的绳索。
顺着绳索,阿檀猝然回头,华丽高楼上,着红金衣服的黑古音立在屋顶。凌厉的黑眉吊起,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天空豁然撕裂开,黢黑的缝隙里伸出一只大手,三两拨千斤,阿檀便看着绑定在蓝衣人身上的绳索骤然崩断。
没了束缚,蓝衣人挟持着黑银铃往黑缝又近了一分,黑古音自是不愿放弃。
她掀开衣摆,厉声道:“列阵!”
人群中跃出众多人影,以敖长老为首的男男女女纷纷立在屋檐的翘角上。施法动作整齐划一,弹指间,袖口中飞出一道绳索,缠绕在蓝衣人身上。
僵持中,天上黑缝中飞出一队人马。
为首的人着藏蓝色衣袍,上半张脸戴着银质面具,露出好看的下半张脸。
他勾着红唇道:“我来寻我的新娘,黑寨主这是何意?”
声如碎玉,阿檀猛然抬头。
这个人给她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见过一般。
高楼上的黑古音脸上神色愈发不好看,美艳的脸上带着一丝薄怒。
“我何时同意过!”
“您是未同意过,可这是当初分上下阙时,两位老寨主定下的约定。您和我父亲没能走到一块。”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黑银铃:“这个约定自然就落到我和您的女儿身上。”
“那又如何?不是我答应的,那就不作数。”
“那可由不得您。”男子掌心飞出一股灵力,立马便与黑寨长老的力量持平。
黑古音的脸彻底黑了:“白项笛!所有黑寨寨民有目共睹,她已经成亲。”
白项笛似乎不信,他看向黑银铃,确定她身上所穿却为新娘服饰,顿时像失了兴趣一般,收了手。
“下阙失信在先,既有约定,便要交出一个女子嫁入上阙,不然便是成了亲的,我也不介意。”
他玩味的出手,黑寨子长老被他言语震惊的一时不察,居然让他拉动数米,急急忙忙将黑银铃稳在中间。
黑古音没有被他这句话诱惑到,她果断拒绝:“我黑寨女子,皆不入上阙,你死了这条心吧!”
“黑寨寨主这是将上下阙约定视若无物,既然不愿意嫁寨内女子,那这个寨子外的。”
白项笛精准的用灵力定住阿檀,“寨子外的,也不是不可以。”
黑古音凝眉看着阿檀,她当然认识这个女子,她为寨中众多妇女量体裁衣,很受欢迎,便是之前银铃的嫁衣也是拜托她在做。
出于本能,她不想将外族人卷入两寨之争,“怎么,白少主饥渴到如此地步,连非商阙城之人的主意都要打?”
“寨主说笑了,非我要打她主意,而是大祭司说此女为祸害。”
白项笛让出一步,露出身后全身黑看不见容貌的斗篷人。
方才他身后分明没有人,黑古音心底一沉。白寨的大祭司她听过,他非白寨中人,而是白项笛在商阙城外游历带回来的。
按理说无论下阙还是上阙,都无比排外。但是眼前这个,从未在众人面前露出容貌的黑衣人,凭借着三言两语说服白寨寨主让他留下不说,还奉为大祭司。
此后譬如神明,地位直逼白寨寨主。
虽知眼前人不可信,但她看着从银铃出事就一直现在阿檀身边的北忻,瞧出几分端倪。
不管这个女子是不是有鬼,从黑寨出发她必须维护。
黑古音故作不在意,油盐不进道:“真是说笑了,她不过是一个精于女红的小娘子。”
“遮遮掩掩,不敢用真面目示人,不是祸害是什么?”暗哑如枯木拉朽的声音响起。
转眼之间阿檀板上钉钉,成了众矢之的。她没有慌张,注意力全然被说话的大祭司吸引住了。
冥冥之中她觉得上阙有着更大的谜团,于是面对黑衣人挥出的灵力,她也未曾抵抗,任由自己的面具被撕下。
黑古音看着灵力消散,露出完全不同样貌的美貌少女,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白项笛在旁添油加醋:“黑寨寨主放有心之人入寨。若我没记错,按照商阙城规矩,藏头露尾的人都该处死。”
“她要么在黑寨处死,要么嫁去我白寨。这一笔买卖黑寨寨主算不清,不如就由这个姑娘自己来选。”
白项笛低着头看向阿檀,面具上的那双眼带着潋滟光华。
“姑娘,你选生还是选死呢?”
“给你十个数。”
“十。”
“九。”
阿檀的手便被假法师攥住。他的力气从未有过如此之大,她对上他的眼睛,眼里掀起一丝波澜,很快隐去。
假法师现在是何意已经不重要,听得数字落在“二”上,阿檀毫不犹豫忽略脑海里假法师的传音。
她要活!
阿檀坚定抬头道:“我嫁你。”
三个字,像一把利刃直中北忻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