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此事难就难在水下波涛汹涌,水上却是风平浪静之极。

    自古皇帝臣子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其中猫腻,官家不一定毫不知情,他们都等着在看赵恒如何处置面对。

    城外的数万百姓若是安抚不住,发生动乱。汴京城内早有准备的人会以最快速度压下去减少损失,届时赵恒被贴在身上的才干浅薄会一直在了。

    清早太阳初升,刘娥披着斗篷去大相国寺。

    等在还在做早课的惠清主持门外,刘娥双目紧闭养神。

    惠清主持一切都妥当了让刘娥进来。

    刘娥坐好后直接说明来意。

    “太子谦谨,为了旱情之事找户部尚书不下数十次,至今未有结果。如今我听得有关城门之意,实在于心不忍。”

    近些日子也听了不少外面县城乱像的惠清主持悲悯道:“娘子心善,老衲能力有限,愿意将寺中能资助的粮赠予城外饥饿百姓。”

    “主持慈悲。”

    两人眼神相对,了然于心。

    “我这就去让人准备。”惠清主持去外面交代。

    汴京城内不知道有多少人关注着大相国寺,寺里将粮食聚成一起放到寺外要运往城外时就有香客问原因。

    负责协调此事的静能和尚憨厚道:“太子为城外百姓找户部几次要不到粮,主持于心不忍便将我们自己的粮分些给城外百姓。”

    年轻些的娘子满脸怀疑:“太子是开封府尹,户部还能敢不给太子粮。”

    挑着扁担的走货郎挤眉弄眼道:“那有什么不可能,太子还是王爷时就甚少发脾气,性子那是一直温和。”

    大宋的文人向来都有性格,这样的太子被轻慢是非常有可能的。

    众人很快接受这件事,并将其当做有意思的事散播出去。

    几天后下值的户部尚书何宇从家人口中听到后大骂:“黑了心肠的,谁在背后害我。”他就说怎么他走在户部底下的官员都用那种眼神看他。

    太子是未来的官家,他坐臣子的几斤几两安敢刁难太子。

    顾不得别的,何宇穿着未换的官服立刻去找吕相。

    吕端也不能不见他。

    吕家不大的客厅内何宇声泪俱下:“吕相别人不清楚你是知道我的,我真没有胆子去和太子较劲,外面现在那些传言我跳黄河的心都有了。”

    太子找的得可不只是我,拒绝他的还有你吕相呀。

    吕端也哭:“谁说不是呢,咱们做臣子的,怎么敢有这种名声?老弟,不然户部想法子弄一些粮食给城外的县。太子宽宏大度,想来不会和你介意早晚的。”

    何宇卡住了,呆坐在位置上。

    太子几次登门找不出粮来,外面流言蜚语一起户部就能找出粮食,这他不就坐实了为难太子。

    可若是现在这粮食迟迟不给,城外百姓恨得必不是这段日子奔波的太子,而是无能贪婪自大的户部尚书他何宇。

    好一出祸水东引,用他做替身硬是将在火盆中的太子换出来了。

    同样从麻烦中脱身的吕端轻声细语:“何弟你可得想好,怎么做损失最小。”

    汴京城绝对不能乱,这粮户部必须要给。官家最近倚重吕相,太子动手明显将其避开。

    “吕相说的是,我得顾大局。”何宇强撑着身子起来告辞。

    坐在马车上时,才四十出头官途原还明朗清晰的何宇颠狂的把身上三品官服和紫鱼袋通通扔在地上。

    他败了。

    吴晗被刘娥约在黄氏酒楼里。

    手里拿着详细不能再详细的县城人数和所需救济粮食总数,吴晗惊讶的看着刘娥。

    刘娥轻道:“丁谓知道吗?这是他的成果。”

    吴晗将人名与脸对应起后感叹:“真年轻,丁谓该来户部,在吏部可惜了。”

    “不可惜,他有他要去的地方,而你要做的是凭借这份资料坐上户部侍郎之位。”

    这不就是抢人功劳,吴晗道:“丁同知能愿意?”

    “太子一直未建班底,这次的事情刚好敲响了警钟,太子会向官家请奏,放心给丁谓的职位他会满意的。”刘娥自信道。

    吴晗想到外面关于户部越来越离谱的传言,不难猜到尚书何宇要退了,户部要发生大变动。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他这次不上,下次的机会就不知道是几年后。

    “多谢娘子。”

    晚上回家后吴晗让人备了份重礼送去丁谓住处。

    丁谓看着其中一张地段颇好的地契咬紧牙关。

    户部,不会吧,娘子你坑我。

    同一时间王府内赵恒让人给李沆倒茶。

    “老师怎么过来了?”

    曾教导过赵恒读书的李沆,在先太子被废后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赵恒。

    李沆严肃着脸:“是谁给你出的主意,用民之口来逼官。你是太子,做事当光明正大,这事之后你让百官怎么看你,又怎么敬你?”

    并不知其中深意的赵恒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老师您就是户部侍郎,您告诉我户部当真不能给城外被县令死死压住的百姓一批救命粮吗?”

    两人之间一时沉默住了。

    这件事虽是户部给粮,吕相批准,可其实不少人都在推波助澜或者冷眼旁观。

    李沆太过了解赵恒,他对身边人过于亲信,并不适合坐在高位。这次栽一个跟头,有了敬畏之心,日后才能治理好国家。

    可有些话不能直白的说出口。

    赵恒坐在椅子上转动手上的白玉扳指:“老师来意我知道了,只是有些事情非做不可。”

    李沆复杂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尽力。”

    赵恒亲自将李沆送出府。

    第二天一夜苍老了几岁的何宇到户部后,将所有人聚在一起开会。

    “城外灾民救济粮,尽快从几个离得近的州中先行借调。”

    吴晗适时出声,将手上东西放在何宇跟前:“尚书,这是属下整理的所需粮食数。”

    是许王死后投奔太子的人,何宇沉默几秒后笑道:“现在省事了,来议议怎么调。”

    李沆道:“信州秋粮已下,离汴京走水路只要一天一夜就能到。”

    “可。”

    何宇当着众人的面写下折子送往政事堂。

    一直等着的吕端盖上印,让人快去信州调粮。

    开封府内赵恒一面让人通知各县粮在路上,一面顿觉浑身无力。

    原来从来都不是无粮的问题,是他的问题。

    消息传出后,百姓愈发宣扬户部尚书何宇的滔天罪恶,许多莫须有的罪名都加盖其身。

    何宇以及家人走在街上满是鄙夷目光。

    何家雇佣的下人跑了大半,受不了风言风语的乔娘子不顾膝下子女要求和离归家。

    “你我夫妻几十年呀,非要如此绝情吗?”

    乔娘子冷漠道:“我替你管理家中大小事,自问不曾出错,凡你子嗣无论谁生我也都尽力教导了。何宇我父大儒清流一辈子,他绝不能有个你这样名声坏透的女婿。”

    乔家要踩踏他上去,罢了也不差乔家,她好儿女也能粘些光。

    何宇颤抖着手在和离书上签字。

    乔家大张旗鼓就差放炮的把乔娘子接回家中。

    能教出这样明事理的女儿,乔大儒与娘子名声更好不说,乔家一族的女娘婚事上都变好许多。

    信州粮食到码头的时候,何宇写下辞官信亲自递到吕端手上。

    吕端也没说挽留之言,痛快的准了。

    何宇身败名裂又破了家,改了名字入了道家游览山川而离去。

    派发粮食之际,刘娥和赵恒坐在高楼上吃鱼。

    赵恒饮了口去年酿的菊花酒,斟酌再三道:“何尚书之事到此为止吧。”

    他俩并没有多少私下往来,是谁又说什么了。刘娥筷子停顿下来:“太子以为何宇他落到这个下场是因为我吗?”

    “你看错了,只有最开始是我做的。后面是他自己给别人看到满身破绽,有人要让他腾出位置来。”

    察觉到惹娥生气了,赵恒小声:“我就是担心太过,会让百官唇亡齿寒。”

    “自有史官记载,千年皇帝与大臣,赵恒你要想清楚你坐高位后,你们之间到底听谁的。”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赵恒半响低语:“我听你的。”

    刘娥没了胃口,把筷子放到盘子上。

    “既然听我的,那咱们就来商量你的太子属官。”

    “好。”赵恒想到宫里爹爹的身体,心不在焉,几乎是由着刘娥说的来写在纸上。

    又一次早朝过后,赵恒拿着名单求见赵光义。

    消瘦许多的赵光义将名单大致看过前三行后道:“你可还记得你叔父立国时的话。”

    赵恒跪倒在地:“儿不敢忘,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蠢货,哪个当皇帝的不想大权独揽。用文人治国,许武将可传子嗣爵位征战,以文压武为的是平衡,是屁股下面的位置更稳。”

    赵光义毫不客气道:“这次要是你大哥,二哥坐开封府尹,你看谁敢不给粮。你要脸有顾忌从你手上从未整治过官员,他们才敢驳你。百姓与你到底不重,要是你心尖尖上的刘氏他们要杀,你能由着。”

    赵恒面露凶光快速道:“儿会将人都换了。”

    赵光义咳嗽:“我会尽快让人按你的单子降旨加封,这次的事你在好好想一想。”

    走到紫宸殿外的赵恒与吕端擦肩而过,互相点头当做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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