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错·伍

    略微偏大的天青色长袍曳地三寸,龙仰芝紧闭双眸立在案旁,一手五指紧紧抠住桌案边缘,一手搭在丹田之上,竭尽全力平复心中的惊涛骇浪。

    【娄元川?你究竟干了什么?】

    【你家侍女干的好事。】那边冷冷地丢出几个字。

    娄元川也很无奈,他的遭遇虽不如龙仰芝经历的那般跌宕起伏,却也事事脱离正轨,无有一件事按照预想发展。

    时雨见自家姑娘一身盛装出门,回来时却落得跟个叫花子一样,在娄元川耳畔嚎啕了好一阵子才消停下来。更糟糕的是,她还很快发现了娄元川用不来法宝。

    娄元川算是怕了她,只能含糊说自己受了伤,暂时不宜动用法力。

    听得此话,时雨有如五雷轰顶,当下便冲去找刘元帅请辞,娄元川拦都拦不住。

    国师是西虞国中何等重要的人物,原本同意龙仰芝与南齐国将军单挑,就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如今出了这门子事,年迈的刘元帅哪还敢留人,立即就同意了,根本没给娄元川说话的机会,更别提下战书了。

    龙仰芝重重跌回榻上,昨夜情急之下竟是未考虑到时雨那性子。平日里就算自己做什么危险之事,时雨最多也只会唠叨几句,但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受伤,就算龙仰芝自己不同意,她也会把自己弄晕后直接扛回钦天监——时雨的底线就是自家姑娘不能受伤。

    与龙仰芝所想的一样,娄元川就是被时雨迷晕,后用龙仰芝给她的神行符回到了雍都。

    现下怎么办?现下还能怎么办?

    她如今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你那边呢?】娄元川等了许久,最终还是试探着开口。

    【我今晨去兰台阁借了本典籍,暂时还没查出什么来。】龙仰芝情绪稍平,疲惫地回道。

    【兰台阁?】这下轮到娄元川倏地站起身来,一时间不慎踩到身上繁复无比的白色襦裙,险些摔倒。

    【是啊,不然你说怎么查?】听得这质问的语气,龙仰芝好不容易制住的怒火霎时间蠢蠢欲动,一下又一下挑衅着龙仰芝刚为其筑起的囚牢。

    【所以,你用我的身体招摇过市,还去了兰台阁?】娄元川一字一顿,每个音都咬得极重。

    兰台阁乃法修圣地,根本不可能让他一个武修踏入其中半步,娄元川不用想也知道,龙仰芝其中定是使了什么手段。

    听得这话,那座囚牢登时到了崩溃边缘,有一两簇压不住的火苗窜上了天灵盖:【你人缘这么差,谁稀罕?要不是我,那杨知渔早把你这具身体给砍了。】

    【你......】喊出这一字后,娄元川不知为何泄了气,他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把话讲完,【管不着。】

    即使后半句敛了气势,但这点小火苗足以成为最后一记引爆剂,将囚牢全线炸毁,怒火一路上毫无阻碍直冲上灵台,在龙仰芝的脑中轰然炸开。

    【好......】龙仰芝被炸成一团浆糊的脑中,此刻鬼使神差浮现出了遇上杨锦年时的一幕,她冷笑道,【难怪人家姑娘那样对你,你这人真是无可救药。】

    【姑娘?龙仰芝你在说什么?】

    【说你人缘差。】龙仰芝尚存一丝理智,当即改了口。

    【你是不是用我的身体乱去招惹姑娘?】娄元川对她的改口置若罔闻。

    【娄元川,你是不是有病?】龙仰芝忍无可忍。

    【是不是?】

    【是!】龙仰芝本就气得糊涂,这会又被他“是不是”“是不是”地绕得不知东南西北,不过脑就胡乱应下。

    【你这般不可理喻的女子,又怎会有人喜欢?】

    话音刚落,两边同时陷入了死寂,又一回合宣告结束。

    这话有如当头一棒,龙仰芝混沌一片的灵台瞬间被荡得清明,秩序重归,她瞬间清醒了大半。

    钦天监,时雨,喜欢,姑娘。

    一件自打二人互换后就被她抛之脑后的事情,其时自己从不知哪个角落里蹦哒出来。

    龙仰芝嘴角蓦地勾起一抹晦暗不明的浅笑,一腔愤懑已散到九霄云外,对这三翻四次惹毛她的小子,心下竟生起一丝同情来。

    她抖了抖宽大的衣袖,继而不疾不徐地俯下身将地上的毛笔捞起,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这边有事,你好自为之,等会再说。】

    言罢,她轻轻将指腹抵在怀中犀角的尖角上,那边夹带怒意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戛然而止,刹那间整个世界前所未有的清净。

    昨夜事态紧急,她只朝娄元川说了犀角最常用的功能,但除此之外,犀角还有许多别的用途,其中一个便是长按犀角的尖角处,可单方面切断与对方的联系,除非切断方再点两下重新建立联系,否则半日之内,对方的消息将无法传到切断者耳中。

    西虞雍都钦天监内。

    那句脱口而出的重话一出,娄元川好似也被雷轰了个正着,刹那间从好似充斥着魑魅魍魉的血红色噩梦中惊醒,他颓然地靠在龙仰芝镶金缀玉的梳妆台旁,妆台之上的铜镜映着龙仰芝的倾世容颜,只不过面色极为难看,额角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这么个绝色佳人,怎么可能没人喜欢呢?

    思及此,他使劲摇了摇头,强行定下心神,将思路掰回正轨。

    他从不喜与人打交道,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更是从未在人前表露出自己心底的情绪,但龙仰芝却是个例外。二人昨日才认识,但他却已在她面前失了两次理智。

    他承认,这个实力不俗,身份尊贵的女子性格无可挑剔,纵使他不敢保证她是否真的是表里如一,但至少比南齐国人待他还要友善。但不知缘何,她总能精准踩在他的雷线之上。

    上次如此,这次亦然。

    这一次,她竟然用他的身体,大摇大摆去了兰台阁,还从那借回了典籍。

    她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让那群对自己充满敌意,高高在上的法修同意的。

    愤怒,不解,慌乱,懊悔,尴尬,别扭,各种情绪搅和在一起,炖成一锅酸甜苦辣兼备的百味浓汤。娄元川笨拙地翻找他那少得可怜的与人打交道的经验,确确实实找不到一条教他如何应付这等场面。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自己的声音忽地从心中响起,是龙仰芝。

    他下意识站直了身。

    原以为即将面对的是狂风暴雨,殊不知才刚缓了一会,龙仰芝却平静得有些渗人,甚至话里话外,还隐隐露出与她平日里说话一般令人亲近的暖意。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自己,这女子肯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他向来会把所有事情往最坏处想,尤其是对人,会往最坏的一面揣测。说白了,他讨厌和人打交道,所有人。

    【龙仰芝,你又想干什么?】他警惕道。

    良久的沉默。

    他不知犀角还有单方面切断联系的用法,久久得不到回应后,满腔怒意最终化为一记眼刀,剜向镜中白衣盛装的女子。

    说到这件繁复庄重的白裙,他在打开龙仰芝的衣柜时也是头痛不已,与钦天监里里外外摆得到处都是,以红色居多的艳丽匣子一样,五彩缤纷、花红柳绿这等夸张的辞汇都不足以形容其中颜色的绚丽多姿。他好不容易才从最角落里翻出一袭被她冷落的,绣着各种纹路花边精致的白色襦裙。

    华丽是华丽了些,但其他的,他完全无法接受。

    “姑娘!”就在此时,时雨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娄元川登时警铃大作,倏地转身外加往后退了几步。

    时雨双手捧着一个红色的锦盒走入房内,娄元川远远瞥了一眼,其上鲜艳夸张的金漆彩绘与龙仰芝的审美十分一致,最中央的主图案好像是缠绕在一起的龙和凤。

    时雨将锦盒轻轻放到娄元川身前的案上,这盒子立时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整个屋内,仅有一袭白衣的娄元川格格不入。

    啪嗒一声,锦盒的锁扣被打开,时雨神色有些忐忑地打开锦盒:“这是三皇子送来的喜服。”

    娄元川:“?!!”

    察觉到她家姑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时雨慌忙把将要出口的话重新咽回去,再三斟酌后才硬着头皮道:“姑娘,都这么多次了,逃不掉的,您就试试吧。”

    【龙仰芝!】

    【龙仰芝!】

    【龙仰芝!】

    ***

    “哈嚏——”

    南齐军营中,悠然观赏夕阳盛景的龙仰芝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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