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错·陆

    单方面切断犀角联系后,龙仰芝典籍也看不下去了,索性将笔撂下笔走出营帐。

    上有苍穹炙热的落日红霞,下有望渚泽畔新隆起的千沟万壑,明与暗,阴与阳,乾与坤交错,一时景致无双。

    那是也西虞的方向。

    娄元川此番回到雍都,定没那么容易脱身,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侥幸得以脱身,龙仰芝这头查不出换回来的方法,依旧是白忙活。

    袅袅炊烟升起,安静的南齐军营又开始热闹起来,一队队人影在营帐中出出入入,颇为忙碌,看样子应是在例行检查。

    龙仰芝作为局外人,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不合身的长袍在晚风中舞动翻飞,她感觉自己宛若一只孤零零的风筝,身陷异国,不知何日才能重归故土,至于那根风筝线......

    想到此处,龙仰芝极不情愿抬手,轻轻点了两下怀中犀角。

    【龙仰芝——】

    指尖还未离开,娄元川的震怒便顺着这通天犀角劈头盖脸朝她砸来。

    【龙仰芝!】

    龙仰芝一声冷笑,仅有的一丁点心虚和同情瞬间烟消云散

    【才多久,娄大将军就这么想我?】

    似是没料到会得到回应一般,另一头蓦地顿住了。

    【龙仰芝,三皇子是谁?】沉默半晌,娄元川终是幽幽吐出几个字来,像极了兴师问罪。

    听得出来,这还是他一再克制的结果。

    【哦,好像是我未婚夫。】龙仰芝轻描淡写答道

    她撩起帘子入了帐,跟着进来的,还有一只在风中凌乱的蝶。

    她慵懒地靠到榻上,不急不慢续上了半截话:【对了,我没记错的话,婚期就在后天。】

    此次龙仰芝瞒着雍都所有人来酉州边境,主要目的就是逃婚。为此,时雨留在钦天监收拾烂摊子,光是拖住三皇子楚云靖,就费了不少功夫,以至于昨日才匆忙赶到军营。

    三皇子楚云靖与龙仰芝乃是青梅竹马,二人的婚事在四年前,新皇刚登基时就已定下。那时楚云靖还是个闲散王孙公子,龙仰芝也只是刚展露头角的法修。

    楚云靖喜欢龙仰芝许多年,对此更是毫不避讳,虽不是皇太子,但总有一定的话语权。龙仰芝一介法修能在西虞立足,并一步步成为国师,三皇子功不可没。

    然而于龙仰芝来说,恩情和爱情是两回事,她天赋异禀,自小便被灌输兼济天下的思想,她的眼中只有西虞,西虞的百姓。他若有求,她必应之,但仅此而已。

    换过来,西虞万民,无论贵贱,若是需要帮助,她也义不容辞。

    她有她的抱负,只当楚云靖是个朋友、亲人,她很早就知道他们不可能是一路人。近几年来,二人的立场更是越差越远,在她眼里,楚云靖这个富贵王爷成日里就是在瞎胡闹。

    奈何这婚乃西虞皇帝钦定,君王一言九鼎,楚云靖对此又极为上心,见推不掉,龙仰芝只能一拖再拖,眼看再找不到拖延婚期的理由,她索性直接逃到前线。

    龙仰芝原以为暂时偷得喘息之机,却在遇到娄元川后,事情一次次脱离掌控。纵使这些事看起来都同娄元川没直接关系,这人就像扫把星一样,先是遭遇天雷,后是互穿,再到现今娄元川被时雨强行带回雍都,一切看似回到原轨,实则全然脱离正轨。

    若是在之前,没准还有方法,至少龙仰芝一身修为,西虞国中难逢对手,但如今她远在千里之外的南齐,那具身体里住的还是个性情古怪、随时可能发疯的敌国将军。

    【所以,怎么办?】那位敌国将军听完龙仰芝简而又简的描述后,语气极为不耐烦。

    【什么怎么办?我不是管不着吗?】龙仰芝冷冷地丢出两句话。

    另一头的人明显更急了:【人家要娶人的是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龙仰芝你倒是说句话啊,不帮忙是吧?】

    【那你可别怪我拿你这具身体......】

    到底是十几年来唯一能逼得她发飙的稀罕人物,龙仰芝闻言猛地坐直:【行行行,算我怕你了。你等会去找时雨,让她......】

    【她把喜服送来后,就被接走了。】娄元川冷冰冰地打断:【说是,三皇子派她先去宫中学几日礼仪。】

    行啊,楚老三这招釜底抽薪真够狠的。

    诚然,每次都让她从眼皮底下溜走,正常人吃一堑都能长上一智,如今这三皇子在围追堵截她这一方面,可算是拥有了大智慧。

    一计不成,龙仰芝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横下心来,说道:【那这样,你去楚云靖府上找他的门客孙延秀。】

    【你疯了,还敢让我去他府上?】

    龙仰芝全然不理会娄元川的话,认真续道:【你直接去见他,或者托人带话都成。就说他的条件我都答应,希望他能遵守约定。】

    其时一阵风从缝隙渗进帐中,那只被龙仰芝故意放进来避风的残蝶被掀到半空,翻了好大一个跟斗,最后跌到她的脚边。

    【什么条件?什么约定?】娄元川霎时警觉起来。

    【不急,这些可以之后再谈。总之,把这消息给他,让他先稳住楚云靖这麻烦再说。】

    龙仰芝一面说着一面弯腰,将褐色的残蝶轻轻托起,小心翼翼放到案上。

    另一头,娄元川似是默认了,隔了许久才传来不自然的声音:【你这府中可有雍都的地图?】

    【地图?】龙仰芝登时警铃大作:【你莫非想要查看西虞国都的布防?】

    案上的蝶被她突然散发的危险气息惊得颤了颤,扑棱着翅膀往外挪了挪。

    娄元川冷冷道:【只要是人,在雍都多走上几遍,不都能画出地图?跟布防有什么关系?】

    好像也有道理。

    【那你......】好在龙仰芝反应够快,将差点脱口的“为什么不自己去走走”咽了下去。

    想想娄元川顶着她一身皮囊在雍都处走走,她登时直冒冷汗。

    【地图不知道放在哪个库房里了,没有时雨找不到的。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吧,后厨的苏姨或.....】

    正说着,那只残蝶又被透进账的微风掀起,撞在龙仰芝的手背上。隔着那条被风撩起的缝隙,龙仰芝瞧见一队人正气势汹汹往此处而来,为首的正是杨锦年和杨奇。

    【等会说啊,这次好像真遇到事了,杨大小姐带着不少人正往这来,瞧着来者不善......】

    脚步声越来越近,龙仰芝听不清也没闲心去管娄元川应了什么,她手忙脚乱将桌上纸张胡乱揉作一团,丢到碍手碍脚的袖子内,说时迟那时快,刚做完一系列动作帘帐就被撩起。

    和娇小玲珑的杨锦年站在一起,原本矮上娄元川半个头的杨奇也显得高大威猛起来,二人身后跟着五个法修。

    杨锦年换了一身行头,披散的头发尽数束在头顶,利落许多,面上的稚气被严肃认真的神情稍加修饰后,瞧着成熟稳重了不少,眉眼之间隐隐透着些许将门虎女的气质。

    杨奇倒还是那副动作神态,他笑眯眯朝龙仰芝行了一个大礼:“娄将军打扰了,是这样,适才杨大小姐发现营中好像进了个奸细,所以整个军营都得查一查。”

    “行,查吧。”龙仰芝点点头,兀自翻看起案上的典籍。

    她知道这杨锦年跟娄元川不对付,便也懒得触她霉头,反正搜的是娄元川的地盘,以这小子对南齐的忠诚来看,她大可放八百个心。

    而龙仰芝本人对杨锦年的印象还算不错,尤其是刚才与娄元川吵了一架之后,如今再见这杨家小姐,看起来竟比早上更顺眼,也更好看了。

    几个法修得了准,各自举了一枚搜寻法力流动的灵石在帐内转了几圈,确认毫无收获后,纷纷朝龙仰芝行礼告退。

    只见杨锦年一脚跨出营帐却又顿了顿,随后她紧紧抿着唇踟蹰了片刻,继而极不情愿地走到龙仰芝的案前:“哎,听说你受伤了。”

    拜娄元川所赐,一听“受伤”这两个字,龙仰芝倏地心头一紧。

    “这瓶丹药,是我爷爷特地让我送来的。”杨锦年目光落在地上,将一只小小的琉璃瓶将放在桌上,动作同语气一样僵硬。

    龙仰芝暗自松了口气。

    大抵杨知渔听闻早上自己被她的炉子炸飞一事,顺道让她来赔罪的。

    “有劳了。”龙仰芝欣然收下,当着杨锦年的面不客气地打开瓶子,里面装着近十颗指甲盖大小的朱红色丹药。

    既是杨知渔给的,那很可能就是南齐炼丹世家毕家所练的丹药,世间一粒难求,如今一得便是一整瓶。

    龙仰芝被兴奋之情冲昏了头,一时忘了如今自己藏在娄元川的身体里,她近乎是下意识地关切道:“你们忙活到现在还未找到,到底是个怎样的叛徒,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杨锦年:“???”

    匆忙折返回来想打圆场的杨奇见到此等场景,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抢着回道:“傍晚时分,杨小姐发现营内有强大法力流动的迹象,从我们大营一直流入到西虞,因而我们推断,在营中某处,定是有什么法修在施法。将军还受着伤呢,就不打扰了。”

    几乎就在同时,龙仰芝突然发现杨锦年腰间那缀着八颗宝石的罗盘,靠近自己的方向亮起幽幽蓝光。

    一下,一下,又一下。

    此为追灵盘,龙仰芝在残卷中见过图画,据记载所有灵力的流动都逃不过其法眼。

    【龙仰芝——】

    龙仰芝心口处,原本小到几乎要被忽略的声音此时震耳欲聋。

    她不动声色抬手,将手指轻轻抵在胸前的犀角上。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