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杠老板堵在任务大厅门口，听她絮絮叨叨自己的经历。

    杠老板认为自己是一个玩家，识破木伥真身后，却无法逃脱，陷入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循环。她的描述中，怪物折磨她的手段，就是将筹码通过七窍塞进她的体内。

    而眼前这具尸体，就像是被筹码填得太满，表皮已经撑裂，筹码从裂缝里争先恐后地钻出。唐若疏为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打了个寒战。

    尸体上已经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唐若疏也不想勉强自己待在这个恶心的地方。她狠狠地甩了甩手上的血污，在昏暗的地洞里继续前行。

    说来也怪，明明是河床里的地洞，也就是说，当年肯定是沉没在河里的，可不知为何，居然还有点点荧光从顶部投射下来，给唐若疏照明。

    她踏水而行，哗啦啦的水声在空荡荡的洞穴里激起阵阵回声，就好像有很多人跟在她身后踩水。

    唐若疏停下脚步猛地回头，背后只有她长长的影子投射在洞壁上，整条水道，除了她找不出第二个人。

    但一旦她开始走，那种无数人跟着她走的感觉就不断地涌上心头。但凡她胆子小一点，此时应该已经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了。

    不过唐若疏心里还是有些发毛。她加快了步伐，连绵的踩水声随之更急促了，啪嗒啪嗒地响彻整个幽深的洞。

    时而来自身后，时而来自前方。

    她来来回回看，看不见前路，也瞧不透来路。只有她在的这一截路是分明的。可走了已经很远了，也还是这样。前后方都像是永无止尽的黑暗。

    若不是每一截路的具体细节都不太一样，她还以为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但即便如此，这种瞧不见尽头的路还是让她又累又急，身心俱疲。

    唐若疏甚至开始怀念弹幕了，起码他们能让她感觉不那么孤独。她暗骂那溜走的镜子：什么凑齐五人，开启副本？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鬼地方瞎转悠，其他四个人呢？！死光了？

    让我遇到个人吧！她想。哪怕是杠老板或者非黎，实在不行，奉株那傻缺也可以。如果是萧楚泽……

    “唐若疏！”

    唐若疏以为自己在幻听。但那熟悉的喊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近。近到咫尺之间时，她听出了喜悦。

    “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萧楚泽眼睛里带着光，一脸开心地看着她。他将唐若疏一把搂进怀里，像是抱住失而复得的爱人。

    萧楚泽踢了踢银发被烧掉半截的奉株。他躺在地上生死不明，也不知道当时怎么能毫发无损地从爆炸中走出来的。此时周围没有其他人，萧楚泽只能寄希望于他还活着，以便从他嘴里挖出些消息。

    奉株身体一颤，悠悠醒转，一睁眼就是萧楚泽面无表情的俊脸。

    “醒了？”

    “你是……旦斯t，你怎么也跑这儿来了……”奉株眯着眼睛看他头顶的ID，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他费了老鼻子劲从地上坐起，愣了一会儿神，才慢慢想起发生了什么。他抓着凌乱的头发苦笑道：“啧，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跟着非黎胡闹。这家伙有事连兄弟都瞒着。”

    “嗯？”萧楚泽蹲下身跟他平视，审视的目光牢牢锁定他的双眼：“早知道怎样？”萧楚泽问的时候心里也奇怪。非黎跟奉株情况不太一样。

    他能确定非黎皮下已经不是人类，而是唐密口中的赛博游民，但……奉株看上去和以前没有区别，好像就是个普通玩家。

    奉株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喏，就是现在这样啊！”

    他愤怒地絮絮叨叨：“也不知道非黎哪里找的猪队友，那杠老板往我嘴里塞了个硬币一样的东西，差点把我噎死，然后莫名其妙地飞车就失灵，掉到地上爆炸！还好大家都活着，出了火场，结果你两又开始打哑谜，说着说着还动起手来！”

    “不是，大家都是老玩家，我们以前不说出生入死好兄弟，那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你看看，我头发都被你燎掉半截！”他恼怒地揪着头发抱怨道：“非黎他们两更惨，这个号完全废了，你跟我们什么仇？上来就下死手？”

    萧楚泽眉头紧皱，狐疑道：“非黎和那个女人，嗯，杠老板，他们死了？”

    “呵呵，你自己打出的攻击，没印象？”奉株斜睨着他：“他们根本没想攻击你，也没料到你会攻击。结结实实地吃了你一记，当场挂了。不过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冲击波也把你自己掀翻了吧？”

    萧楚泽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自从进游戏以来，他根本没有出手的记忆。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确实像是被冲击倒地，昏迷不醒的表现。

    奉株狼狈地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反正非黎也瞒了我不少事，被虐就是他的报应！”

    “他瞒你什么了？”

    “都说了瞒着我呢，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事？”奉株不耐烦地瞪了萧楚泽一眼，不屑地扯了扯嘴唇：“你和你那小女朋友一样嘛！听不懂人话的家伙。”

    小女朋友？萧楚泽一愣，是指唐若疏？

    奉株说起她更来气：“我看一切都是这该死的真密引起的。都是非黎要拉她来做这个什么拯救皮特的任务。我们本来在竞技场练得好好的，他忽然来一句，真密找到第五个人了，然后拉着我们出发。”

    “谁知道找到的是你！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我早说他挑队友的眼光不行……”

    萧楚泽打断他的满腹怨言。现在他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奉株跟他以前见过的没有任何区别，暴躁嘴碎，脾气差。他也懒得跟他较真，径直问道：“真密现在在哪儿？”

    奉株气极：“我这不是正带你去找她嘛！跟上来啊！你也真是好笑，攻击时友军也打。你那些小女朋友被直接打飞，掉进那大泥洞里了。”

    萧楚泽跟着步履蹒跚的奉株来到一个泥泞的洞穴口。里面幽暗阴冷，只能听见滴答滴答的水声。仿佛除了门口两个人，便再没有其他活物了。

    奉株将半个身体探了进去，瞬间被冻了个激灵。他摸了摸手臂上激起的鸡皮疙瘩，幸灾乐祸：“我估计她在这种温度下也撑不了多久。说不定已经跟非黎他们一起归西了。”

    萧楚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对方又冻得打了一个哆嗦。他一马当先走了进去，无论如何，唐若疏一定要找到。令他意外的是，奉株竟然也跟了上来。

    “别看我。我可不是想救人。”奉株讥诮地动了动嘴皮子：“这个任务能刷出神装呢。现在虽然少了两个人，但如果能凑够三个人，也不一定成不了。”

    神装？萧楚泽面色不显，心里却打起了算盘。那个神秘组织在市面上搜罗的，就是神装有关的信息。

    《夜罗》中的神装是五面夜罗之镜。但那群赛博游民的力量渗透进来后，游戏世界很多事情都变化了，至于这些神装是否发生了异变，他也不敢肯定。

    “神装？谁跟你说的。”

    “非黎说的啊。”奉株漫不经心地跟在他身后，擎着照明棒四处观察洞壁，“他知道也不奇怪，谁叫我们队长跟游戏总策划熟呢！”

    他尽量装得毫不在意，但那股子吹嘘的劲已经从他眼尾眉梢一丝不落地流出来了。

    萧楚泽无语地摇头，他确实跟F5的队长符巫是朋友，但他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给符巫偷偷开挂？

    出问题的还是非黎，或者说是那个神秘组织。他们篡改设计了平安城事件，又对内声称这个事件能刷出神装，自导自演意义何在？

    难道是……请君入瓮？要引他和唐若疏进局？

    “啊！”奉株的惨叫声打断萧楚泽的思考。他回头一看，那顶着半头焦黑银发的家伙面朝下狼狈地摔倒在地。

    “走平地都能摔？你是不是小脑没发育好。”萧楚泽嫌他拖慢速度，上前就要将他拖起。

    可没等他伸手，奉株就自己撑着地面，抬起头来。

    只见他满脸红红白白的泥浆，部分甚至是呈块状地黏在他脸上，他一动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奉株的腮帮子不自然地鼓起一个小包。他面色古怪地动了动嘴，将里面的东西吐出。它咕噜噜地在地上打滚，停在萧楚泽脚边。

    那是一个眼珠子。

    奉株面色如土，噌地一下往后跌倒在地，忙不迭往后缩。他指着与他亲密接触的那块隆起的事物，声音都在抖：“这是具尸体！”

    他边呕边哆嗦，间隙还在不停地呸呸呸，只能说幸好没味道。不然他已经昏死过去了。

    看见那眼珠子后，萧楚泽自然也反应过来那是尸体。他心一沉，脸色比奉株还难看。那尸体破损的头颅中，有个东西在闪闪发光。

    它很小，形状不停地变化着，正是钻进唐若疏后脑的那个小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