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纳官木”一案，虽最后以方彬的无罪释放为结局，但彭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为摆脱干系，他找了个下属当替死鬼，将过错全都推到对方身上，这事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在皇帝那里翻了篇。

    相反的，原指挥使方彬被调任至南京锦衣卫，他空出来的位置，由彭虎补上。

    也就是说，彭虎正式升任为锦衣卫指挥使。

    犯了错竟然还能继续升官，可见彭虎在贵妃娘娘那侍奉的有多用心，又有多得皇帝信任。

    晋升诏令颁布的那日，朝野一片哗然。

    方彬、贺连寻两大指挥使被算计，真相都已水落石出，但竟都拿彭虎无可奈何。

    众臣子也很快都明白一个道理:彭虎此人，惹不得！

    下朝的时候，彭虎趾高气昂地从贺连寻身边经过，像是故意要将那日丢掉的场子找回来，他拦住了贺连寻，不甚规矩地拱了拱手。

    “贺连寻，没想到吧？你费尽心思算计我，最后却送了我一个指挥使的位置，如此算来，我还要感谢你的一番筹谋。”

    彭虎至今都以为漆匠杨原乃为贺连寻刻意安排，因而对他痛恨不已。

    贺连寻不欲解释，也不想理会，只回了两个字，“好说。”

    最讨厌他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仿佛从没将人放在过眼里，彭虎卸下阴阳怪气，露出凶狠的嘴脸，“贺连寻，别以为你还能风光多久，咱们走着瞧。”

    贺连寻，“随时恭候。”

    等到彭虎甩袖离开，袁铎气不过在旁边道:“你当日就应该痛打落水狗，你若是揪住他陷害方彬的错处不放，再让言官参上他几本，彭虎今日绝不可能这么耀武扬威。”

    贺连寻看他，“这样会打破平衡。”

    袁铎，“什么平衡？”

    “朝臣、东厂、锦衣卫三足鼎立。在彭虎、曹如意这些人眼里，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彭虎既然想过和我联手，一起击垮曹如意，若是被逼急了，他同样可以选择联手曹如意，一起对付我。”

    贺连寻遥遥望了眼北镇抚司的方向，“皇帝如今信任厂卫多过朝臣，若是让东厂与锦衣卫走到一起，不是什么好兆头。”

    袁铎沉思点头，继而蹙眉，“那要如何各个击破？”

    拍了把袁铎的肩膀，贺连寻道:“以不变应万变。”

    只要在这个时候保持定力不动，曹、彭双方为争夺圣宠，自然会想方设法置对方于死地。

    毕竟现在曹如意已将彭虎恨之入骨，彭虎也心知肚明。彭虎不除掉曹如意，曹如意就会除掉他。

    贺连寻知道彭、曹二人的矛盾迟早有一天会爆发，但却没想到会来的那么快。

    几日后，彭虎授意言官弹劾曹淳对家人施私刑致死，皇帝知道后又命彭虎按察此事。

    原来曹淳近日颇觉不顺，便将怒气都发在了府里的下人身上，稍有不满便严刑鞭笞，以至于将一个家丁活活打死。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彭虎得知后怎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即将查实的情况上报给皇帝。

    皇帝召来曹淳，严重警告道:“小心行事，立即悔改，否则，不能饶你!”

    随后，降敕遍谕群臣。

    这已经是曹家第二次被贬，如果说第一次还有再起势的可能，那么第二次，谁都看出来皇帝对曹家已经失了信任。

    甚至有人在私下里议论，搞不好曹如意、曹淳就会是第二个忠国公史达。

    香炉里袅袅青烟，贺连寻与老师李兆端坐在书房内。

    知道这一消息二人并不如何高兴，反而眉目不展。

    贺连寻，“彭虎太过急躁，到了这样的关头，一招不能制敌，恐会遭到反噬。”

    曹家只是被贬谪，不是被诛，出于自保，曹如意和曹淳很可能会狗急跳墙。

    李兆叹了口气，“唉，彭虎糊涂。”

    一边烹茶，一边将朝堂局势又分析了一遍，正谈到紧要的关节，阿松急急来报，“公子，老爷他自请出征了！”

    “什么？”眼底闪过一丝诧色，贺连寻从桌边站了起来。

    “凉州告急，请求朝廷支援，听说老爷便自请带兵前往，眼下皇帝已经同意了！”

    贺连寻沉默了片刻，随即闭了闭眼，“老爷子真不省心！”

    与老师分开之后，贺连寻匆匆回了一趟贺府，想要问清楚他爹到底是怎么想的。哪知回到府里下人才告诉他，说是老爷已经高高兴兴的同人喝酒去了。

    不日就要领兵出征，还有心情跑出去推杯换盏，贺连寻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按照下人告知的酒楼名字，贺连寻在热火朝天的酒局中，将他老爹暂时请了出来。

    贺连寻面色不怎么好，“你自请出征怎么也不同家里人商量一声？”

    怀宁伯仍舍不得似的抱着个酒瓶子，“我同谁商量，我是你爹，做事还要经过你同意了？”

    贺连寻，“你多大年纪了自己不清楚？”

    “怎么了？我也才五十，老当益壮！”怀宁伯一拍胸脯，气势豪迈，“你别忘了，你的功夫还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

    “你别跟我说这个，我就问你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带兵？”

    “你当老子傻？现在这个关口，我要不去，就是你去。你上次差点没回来，把老子吓得几天没吃下去饭。为了把这口饭吃下去，我也要自己去！”

    总算找到关键症结。

    贺老爹也知道，朝堂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彭虎、曹如意为了提防贺连寻，都会想法设法鼓动皇帝将他支出去。

    这次出征凉州就是最好的理由。

    一旦这个时候离开京城，很有可能再回来后，情势已经变得由不得贺连寻掌控。

    然而看着父亲已然斑白的鬓角，贺连寻叹了口气，“我去也比你去好。”

    怀宁伯很快又嫌弃上了，“你去哪里好了？混到现在连个后都没给自己留！哎对了，我交代给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贺连寻，“什么怎么样了。”

    “就那事啊，成了没？我明年能不能抱上孙子孙女？”

    这话问的贺连寻没法接，接了少不了又是一通数落。

    不过怀宁伯话音一落地，确实也没给贺连寻说话的机会，因为这时候一个小姑娘已经碰碰跳跳地跑过来，牵住了贺连寻的衣角。

    陆染躲在人堆里，做贼似地招手唤道:“小鹿，回来！”

    陆染今日本是带小鹿出来逛夜市，不料走着走着，在酒楼前却看见了贺连寻父子。

    二人似乎正在讨论什么重要的事情，陆染只想远远的看着不去打扰，不料小鹿却一个没看住，直接冲了过去。

    “抱！”小鹿兴奋地冲贺连寻张开了双臂。

    遇见贺连寻，就证明又能买好多好多好吃的了！

    贺连寻依言将人捞了起来。

    “今天也给我买冰糖葫芦吧？”小鹿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将贺连寻望着。

    酒瓶子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怀宁伯望望自己儿子和小姑娘，又望了望猫在远处的陆染，恍然如梦道:“都……都这般大了啊。”

    贺连寻牵扯着嘴角，看了一眼自己亲爹，“你能不能别瞎想，年纪对不上。”

    “哦！”一算好像是这么回事，怀宁伯整个人怅然若失。

    白捡的大孙女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