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如果是以前,再尴尬困窘的境地,陆染也能不当回事,没心没肺地应付过去。

    因为她不是在做自己,而是尽力扮演好已知的设定,演绎角色的人生。

    可是这一刻,她突然感到有些疲惫,想要做回自己。

    具体什么原因,陆染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可能是贺连寻那句“无论如何,你要安全”。

    亦或者是明明说好了他会亲自来接她进京,最后等来的却是贺府的马车。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夏文看着替陆染说话的贺连寻,暗暗咬住了下唇。

    贺夫人也没想到陆染态度会如此强硬,竟连贺连寻都不愿理会。

    这小浪蹄子怕是得意忘形了!

    看着倔强站在原地的陆染,冯杭沉吟片刻,缓步走出,向在场的宾客作了个揖。

    “在下不才,恰好也学过几首曲子,今日见到古琴一时技痒,不若就让我来为大家弹凑一曲,若是有错处,还请莫怪。”

    冯杭是在为陆染解围。

    但周围的人听他这么说,却纷纷制止。

    “这怎么使得,您如今被天子尊为仙师,今日愿与我等同席已是赏光,怎可登台奏乐?这是折煞我们呀。”

    冯杭被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围在中间,脱不得身。

    时移世易,因缘巧合去了一趟仓柱山,再回来,冯杭也已不是原先来去自由的冯杭。

    朝冯杭摇了摇头,陆染婉谢他的好意。

    望向主桌的方向,陆染不卑不亢道:“贺夫人,我已不是贺府之人,本次宴席也不是主动前来。既然贺府并不是真正的欢迎我,那我便不奉陪了。”

    说罢,她向在场宾客行了个礼,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一个被发卖出去的丫鬟,竟敢在众人面前这样下自己的脸子,贺夫人差点气得七窍生烟,她向左右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人上前将门口把住。

    贺夫人的态度很明显,这里是海正厅更是贺府,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婢子说来就能来,说走就能走的。

    陆染停在门口,“贺夫人这是不打算让我回去?”

    贺夫人在众人面前尽量保持住端庄,“陆染,你既然想入贺家的门,就不能这般随心所欲。怀宁伯府有伯府的规矩,我这是在教你。”

    “谁说我要入贺家的门?”

    “你与连寻,不是……”

    “贺夫人,你怕是弄错了。我一不会给人上赶着给人做妾,二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连续摔倒两次。因为第一次摔倒是傻,第二次便是贱了。”

    陆染的话说得如此决绝,贺连寻怔然一瞬,喉头滚动,刚要迈出去的步子又落了回来,这一刻,他不确定陆染是否需要他朝她走过去。

    晴依与翠娘也呆愣地望向陆染,此时的她陌生又坚毅,被发卖出去了几个月,不知道陆染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们做下人的,被公子纳了房不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吗?

    她却不稀罕了?

    “让开吧。”陆染对着两个挡在前头的婆子,掷地有声道。

    两个人被陆染的气势唬住,犹犹豫豫虚站在门口,然而没有贺夫人发话,她们又不敢真正退开。

    “陆染,等一下。”

    这时候一个清越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骆银州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没想到银州会在这个时候叫住陆染,袁铎一边伸手扯他一边小声道:“银州,你干嘛?快坐下,这是贺府的家事,你跟着一起凑什么热闹?”

    骆银州没有理会他,而是对着陆染道:“我正巧有件急事要赶回去,便和你一起走吧。”

    说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陆染的身边,冲门口亮出钥牌,“我有军务在身,还请让行。”

    看着金灿灿的军中铜牌,两个婆子再没有理由堵在门口,纷纷退让。

    “走吧。”骆银州对陆染微笑道。

    陆染看着她,有些感激,至少在这个时候,她不是孤单一人。

    “嗯。”陆染朝她点了点头。

    “且慢!”

    冰碴子似的两个字犹如一道利剑,破空而来,突然截住了二人即将离去的脚步。

    看着陆染与骆银州并肩,贺连寻不受控制的胸膛发堵,紧接着升起了一股令人烦躁的的嫉妒。

    他眸光深邃似潭,跨过衡亘在他与陆染之间的桌椅宾客,很快行到二人面前,“陆染就算要走,也应该是我来送她。骆副将若是有急事要办,贺某恕不远送。”

    说罢他看也不看骆银州,转而望向陆染,言语中尽是不容拒绝,“陆染,我送你回去。”

    自贺连寻开口阻拦,陆染便低头垂眸,并未与他有目光交集。突然,她看见自己糯粉色的袖口上沾到了一块油彩,不由攒紧了眉头。

    可能是那个唱反串的男子不小心蹭上去的,这么好的一件衣服,不知回去还洗不洗的掉。

    “怎么了?”见陆染双眉紧锁,靠近了闻还有一丝酒气,贺连寻以为她有什么不适,声音也不由放轻了些。

    陆染却仍不看他,抬起袖口对着骆银州,眼神里满是歉意,“你送给我的衣服,我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弄脏了。”

    骆银州安抚般的冲她摇摇头,“没关系,弄脏了我再送你件一样的便是。”

    “嗯。”陆染展颜一笑,胜却三月春光。

    陆染与骆银州走了,这次,贺连寻没有再拦。他突然发现,即使他再怎么想要握紧陆染的手,好像也只是徒劳。

    回去的路上,骆银州陪陆染走了很远都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的跟在陆染身旁,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打转。

    直到陆染喊肚子饿了,她们才在一间面馆坐了下来。

    “你喜欢他吗?”看着狼吞虎咽吃面条的陆染,骆银州突然问道。

    “谁?”陆染从碗里抬起头。

    “贺连寻。”

    陆染摇头,继续吃面。

    “那你为什么伤心?”

    陆染若无其事地耸肩,“我有吗?没有啊。”

    骆银州伸出手指,点了点桌面,“这已经是你吃的第三碗面了,你是想把自己撑死吗?我之前听说,有的人心情不好就会吃很多东西,还不相信。如今算是见识了。”

    什么叫看破不说破!被扫了兴致般的撂了筷子,陆染不忘瞪上骆银州一眼。

    然而这一眼的气势还没发挥到极致,她就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生怕惊吓到隔壁桌,陆染赶紧捂住了嘴。

    被她这个样子逗乐,骆银州忍不住憋笑憋的肩膀抖动。

    直到陆染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才摆手道:“好了好了,不笑你了。所以……你是真的喜欢贺连寻?”

    陆染这次认真答道:“不喜欢。”

    “那为什么会难过?”

    陆染想了想,“可能是当相信一个人,对他抱有希望,结果他又没有做到,所以有些失望吧。”

    “贺连寻答应你的没有做到?”

    “嗯。”陆染仔细回想起刚才自己在贺府的所作所为,又突然觉得没有必要,“唉,不过我可能就是一时矫情。现在想来也没有什么,我又不是没长腿,自己也能回京城。”

    “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嘛,以后也得给自己长个教训。怎么在听莺阁呆久了,我也开始相信男人的鬼话。”陆染一点一点恢复了往日的精神,话也越来越多起来。

    骆银州,“因为在意了才会失望,所以你不是不喜欢贺连寻,而是不敢喜欢。”

    “嗨~什么喜欢不喜欢啊!我记得阁子里一个叫彤沫的姑娘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我们这种人啊,连想挺直腰杆活着都已经要耗尽全身力气了。”

    陆染望着骆银州,“所以你说我哪还有功夫谈情说爱?风花雪月,那都是有钱有闲,至少有自由的人才会想做的事。我有什么?我还是先把自由弄到手再说吧。”

    骆银州望着这样的陆染半晌,颔首道:“你比我想象的清醒。”

    “比我……也清醒。”她又道。

    “你怎么了?”陆染微微前倾,关切地回看着她,恰巧捕捉到了她眸子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是因为袁铎吗?

    “没什么。”骆银州却摇头,不愿再说。

    陆染,“小时候我学过一篇对联,是一个叫林则徐的大官写的。当时怎么读也读不太明白。不过现在却觉得很有道理,想要送给你,也送给我自己。”

    骆银州,“什么?”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骆银州反复在口中咀嚼了几回,继而与陆染相视一笑,“是啊,无欲则刚。”

    没有欲望没有期待,便谁也左右不了你,也伤害不了你,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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