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俟河之清 > “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

    半年后,徐俟清再来到庆京大学时已经隔世。

    庆园的景色依旧,一只花色小猫蹲在树荫下一动不动地闭目养神。

    是它!

    是她和肖明树曾在这里遇见的那只小猫,后腿有块心的花纹,徐俟清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给小猫拍过照片。

    郭奕在一旁提醒她,“张老师,模拟法庭还有四十分钟开始,姚教授那边还等着呢。”

    “哦,好。”徐俟清拍拍手起身,她已做好了重新碰见他的准备。

    每年5月份庆京大学法学院会例行组织模拟法庭,今年学校不但邀请了一些国内外相关专家学者,还请来了清都电视台进行采访和录制。

    坐在礼堂之上,徐俟清一眼就看见了原告律师席上的二十岁的肖明树。

    在他陈述说明原告方的诉讼请求时,台下起了小阵的议论惊叹声。

    徐俟清抬眼细细打量穿着宽松的律师短袍的肖明树:眉目深邃,唇色鲜艳,额前被碎发微微挡住也不能遮掩的年轻漂亮的皮囊。

    她皱起眉头:年轻的时候招惹那么些人的吗?

    连如今的自己也受到了影响,好在有姚教授提供的模拟案件的资料,才得以了解清楚案件的事实与理由。

    2008年2月18日,65岁的清洁工张润芳在上完夜班回家途中,被一辆超速行驶的摩托车撞倒在地,头部受到重创,抢救无效后身亡。

    原告请求法院判决被告赔偿人民币30万元。

    举证与质证环节中,肖明树提供了被告案发当晚驾驶机动车时血液中酒精含量为40mg/100ml的证据,证明被告人为醉酒后驾车。

    被告律师提出被告酒驾为违章行为且已经受到相应的处罚。

    之后的环节中肖明树请出案发当晚经过河西路目睹惨案的发生的证人,证实了是原告韦晓虎驾驶机动车在马路上冲撞,随意变道,最终使车子撞上路边围栏,将被害人撞倒。

    被告律师又指出被害人张润芳因自小患耳疾,听力有损失,否则完全可以在听到身后车辆的声音时留出充足的时间躲避。

    徐俟清只听着肖明树提出的点被对方一个接一个的打掉,他可能也对这场辩论没什么信心?

    还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最终法院只判处被告人赔偿4.3万元。

    肖明树下了台后推开门出了报告厅,徐俟清拍了拍郭奕的肩,示意自己趁中场休息时间出去一趟。

    跟出去后她看见肖明树坐在柳树旁石凳上,走近了后直截了当地问他:“其中一位审判员和被告是远房亲属关系,为什么不申请回避?”

    肖明树抬眸望了她一眼,说:“没有意义。”

    “什么没有意义?”

    “这一切。”肖明树不再理她,将觉得充满束缚且别扭的律师袍脱下搭在手臂上,起身走回屋内。

    “要去试一试啊,不去做怎么知道有没有意义。”

    “喂,我说,”他转过身来,“别来烦我。”

    徐俟清完完全全怀疑自己听错了,年轻的肖明树好没有礼貌,当然年纪大的时候也不咋有就是了。

    连着四组模拟法庭结束后,姚教授来同她握手寒暄,“谢谢清都电视台的支持,张主任能亲自过来一趟。”

    “哪里哪里,还要感谢姚教授您的邀请呢,让我能看到庆京那么对优秀的学子法庭之上的风采。”

    徐俟清对说这些场面话已是驾轻就熟,说话时目光瞥着一旁一只手插兜的肖明树。

    在姚教授的威慑下,肖明树不得不把手拿出来,规矩垂在身前。一抬头,刚才那个讨厌的人正对着他笑。

    好不容易等所有客套话都说完,他能走了的时候,刚才那个女声又喊住他。

    肖明树无奈放缓了脚步,“您请说。”

    境遇转换,她竟然有了想同他说的诤言,“刚才在庭上你不该那样心不在焉的。”

    “那我应该怎样?原告拿了赔偿款也只是会去赌牌输光罢了。”

    被肖平梁逼着放弃金融学转而学法律,他就已经够难受的了,如今还要被陌生人教训。

    “曾有人对我说,‘去试试,了解事实,为受害者做些什么’,既然站在庭上,我希望你能做到无愧。张润芳死得无辜,而被告韦晓虎并没有得到他应有的处罚。”

    “假的,庭审是假的,”肖明树一点没听进去,“况且酒驾在如今并不触犯法律,我能怎么做呢?”

    “认真走好自己作为法学生的每一步,以自己的专业去促进法律的完善。我相信再过不久,会有酒驾入刑的那一天,到那时候,法为正法。”

    “我不在乎。”他想要世界都灭亡。

    徐俟清慢慢靠拢近他的身影荫蔽之下,轻声问:“如果这个被害人,是我呢?”

    肖明树被她忽然的细语定住了,她靠得好近,她身上好香,像是金杏的味道。

    唇角的梨涡也好漂亮。

    徐俟清退出他的领地内,又问:“是你身边所认识的不认识的其中任何一位,你会忍心看他们死于不公义?”

    肖明树回过魂来,不再说话了。

    徐俟清也知道自己过于冒进了,于是走下台阶,背对着肖明树招了招手,“再见,肖检。”

    肖明树停留在原地,天地缥缈虚无混沌,唯看她笔直曼丽的背影踏入五月的云树霞蔚中。

    -

    6月份时,徐俟清请假去了趟宁州。按王德山所说,妹妹在2007年就已去世。她能做的想做的想问的,不过是许丽华究竟有没有找过自己。

    开车回到记忆中的地方,梅雨时节溢满的河,袅袅炊烟,糖果,盐水瓶。

    村头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静坐着,见到她这明显外乡人的神态和装束,热心搭话问:“姑娘你找哪一家啊?”

    说的是方言徐俟清只听了个大概,她将证件亮出来,问:“我是记者,请问王德山家是哪一户啊?我听说他们走丢了个女儿,想看看我们电视台能不能帮着找找。”

    她们指了指不远处大树下的一个平层房,说:“不远,就过了巷子再上坡拐个弯那一家,门口有树。不过他们进城看病去了。”

    “哦,那还真是不巧。那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关于那个小女孩的。”徐俟清顺手将包里的笔记本掏出来,在上面写下些什么,做出采访的样子。

    一位奶奶摆了摆手,“找不到。”

    “什么意思?”

    奶奶的身躯委顿着,一只手伸在身前,拉过她的衣服小声道:“都知道是被卖了,连报警都没报。”

    记忆来得汹涌,像潮水股涨起势,卷起滔天的银色白雪浪花。

    徐俟清忽觉她在青天白日下的树荫里站着,脚下却被幼年第一次被抛弃时下的雨泡湿了裤腿。一开始她是站着喊的,然后看王德山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的这座坡下,她坐在雨水中空捶着地。

    “我听说她妈妈一直在找呢?”

    另一位村民幅度很大地摆手摇头,瞥了眼四周没人,说:“小儿子出生了家里养不起,连那个小女儿也是她妈妈亲手抱给别人的,抱过去没一个月就断气儿了。”

    两人忽然又对视一眼,“你可千万别说是我们说的啊,整个山里的人都知道。”

    徐俟清抱膝蹲在地下缓了好一会儿,雨水淅淅沥沥的漫到她口鼻,她只觉心中一阵滞闷难以喘息。

    她缓慢而艰涩地点头,“我知道。既然她家里人不找,那这个新闻就没价值了,这样的事儿太多了电视台管不了。”

    徐俟清道过谢后从另个方向绕到了王德山的家,哪里有他说的寻人启事和旗帜的痕迹。

    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在迫近,徐俟清顺势走下坡,和他们一家打了个照面。

    许丽华气色不错的样子,多么和乐融融而又讽刺的景象啊。

    错身后,徐俟清又在树下站了许久,她恍惚听到墨绿而狭窄逼仄的巷子中,有孩童哭喊着:妈妈。

    她站在那里,不知道要去哪儿。前无出路。

    在这时张良华给她发来消息说她堂叔的儿子结婚,要买新房子还要装修,差一些钱。

    徐俟清汇又过去五万块。这是继她回到庆京后给家里转的第四笔钱,前前后后加一块儿有十多万了。

    张杳鹤在庆京的房子一部分是她自己这些年来拼力攒下的,还有一部分是从张良华那儿拿的。如今也算是还回去了。

    能看出来张家以前的家境不错,不过近些年因为张良华的身体缘故,家中资产不似从前丰裕。

    徐俟清摇了摇头,平静地苦笑着,在这个世界,她举目无亲。

    回庆京后,郭奕见她始终一副平静而了无生趣的表情,神色忧虑地对她道:“张老师,你得出去散散心,不能老忙着工作了,身体会垮的。”说着递给她张话剧演出的门票。

    徐俟清道了句谢,接过来看了看——《恋爱的犀牛》,倒是值得一看。

    周日晚六点三十分,徐俟清开车在洒山街头时,灯火骤明,车窗外清聂海游人如织。

    等红灯间隙,人群急涌着朝清聂海的湖心亭去。她散散地瞥了一眼,仿佛是有人在打架。

    她没太在意,驱车前往目的剧院。

    没料到一个月后去洒山检察院办事时,见到了左臂缠着一圈圈绷带,脸上挂了彩的肖明树,旁边还站着鼻青脸肿的年轻版陈有俞和周光。

    “去哪儿?”徐俟清从停车场出来,见肖明树这副模样,她还是没忍住喊了一声,她为自己辩驳,自己喊的是陈有俞。

    “第二检察部办公室。”话被肖明树接了。也只能是他接,另外两个如今根本就不认识她。

    徐俟清站定了细看他,人长得那么好看被打成肿脸小狗。这穿的是什么啊,黑T配宽松卡其裤,脚下一双白色运动鞋。虽然穿这身简单的行头也好看。

    “这边。”徐俟清引他们找到目的地,自己端了杯茶坐隔壁办公室。

    等那边问完后,她凑到关系还算不错的王检身旁,状似不经意般问:“什么案子啊,不需要保密吧?”

    “那仨庆大的,创业拉投资过程中和另一个公司的人起了冲突,两波人又在清聂海湖心碰见了,动了手。”

    “双方过错吗?”徐俟清看肖明树被打成那样,没忍住问,“能调解吗?”

    “那个学法的全程没动手也没还手,因为挡架胳膊被砍伤了,砍他的社会上那个带头的主犯已经被关了。”

    徐俟清轻轻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他不会被处罚就好。

    因为知道他会成为谁,所以她并不忧虑之后的判决。

    可是肖明树啊,怎么和长大后一样用自己身体挡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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