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繁和陈梁廷坐了一会儿,大家才陆续的赶到,但就算如今在不同的城市、许久未见,总还是会用微信嘘寒问暖。

    陈梁廷本科毕业之后就回到了怀城,在一家国企上班;秦鹤南下读研读博,马上预备着出国继续深造的事;还有当时高中和他在一个班、工作后又在同一座城市的女生李鹿灵,是研究生毕业之后来的北京,另几个兄弟,有读警官学院后毕业当警察的,也有家境殷实、自主创业的。

    他也没读研,毕业之后直接去了北京的一家公司,待遇还行,在那儿久待是不可能,他预备三十岁——不管怎么样——三十岁就该回怀城了。

    李鹿灵和他在一座城市上班,但却比他早回家一天,盖因她的公司制度和考勤都要宽松的多。此时的她身着条浅咖色的长裙,头发柔顺的搭在身后,戴副细边的眼镜,眼里的神色都被遮起来。

    近况是不必问了,但陈梁廷多此一举的解释:“鹿灵也就告诉我那一句,你想知道什么,问就是了。”

    唐繁坐了一会儿,已经没有听的打算了,但李鹿灵似乎不依不饶的要说,其他的几个人洗耳恭听,似乎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对这事有了一点两点的了解,随时准备补充。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拼凑里,唐繁开始渐渐把她这两年来的生活轨迹从点连成了线,她似乎变成了个不同的人,但却仍保留着原来的些许姿态。

    她毕业之后也没有读研,比起漂泊在其他城市,她选择回到怀城,留在父母的身边。那时唐繁得知,她去了本地一家规模较大的私企上班,还和陈梁廷因为工作的原因碰过几回面。

    是真的见过,但没说话,也没有加上联系方式。

    了解这些事情,像听一个名人的八卦一样听她的故事,这些全在唐繁的承受范围之内,所以那时,他甚至想拜托陈梁廷多照顾她,因为知道她根本不擅长处理同事间的人际关系,又如果没有背景,其实会比较艰难。

    陈梁廷却说:“她谈恋爱了。”

    这些不是她说的,但她的恋爱对象,是个很会人际往来的富家子弟,叫唐骋的,在怀城朋友遍天下。陈梁廷毫不例外的也和他吃过好几回饭。

    刚认识时的那场饭局,几个人谈天说地,酒过三巡,陈梁廷总算以为要说起正处理的那单业务上来,谁知唐骋说话不着边际,转瞬间谈起他最近刚遇见的一个姑娘。

    话里话外那姑娘的冷淡态度让他头疼,但是又乐在其中。

    陈梁廷于是鼓励他去追她,还手舞足蹈的给他出谋划策,用尽毕生绝学,事后清醒过来,稍微一打听,了解了那姑娘到底是谁,直接给自己来了个大嘴巴子,然后向兄弟忏悔赎罪。

    唐繁问:“他是认真的吗?”

    陈梁廷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只问这一句,别的不再多说。

    那单业务进展的不顺利,一群人聚在一起又吃了几次饭,唐骋真是个人精中的人精,明明很爱交际,但说话又滴水不漏,陈梁廷从他嘴里撬不出有用的消息,只好傻乎乎的替他解决情感问题,小心的掩饰掉自己和那姑娘以前认识的关系。

    唐骋很认真的听他的建议,又隔了几个月,陈梁廷借着好几层关系听到他宣布自己有了个女朋友,显然是追求成功了。

    陈梁廷再和他见面的时候说:“那唐骋的态度是挺诚恳的,但生意场上的人,人人都能拿影帝影后的,他表现出来这个样,往最坏的地方想,也至少说明他还愿意装一装,不像我见过的有的人,装都不愿意装的。”

    他又叽里咕噜的对唐繁说了很多,喝多了酒,向他邀功,说自己跟唐骋灌输了很多男人要从一而终的思想,要守男德,把自己在网上看到的话全都用上了,还搞得唐骋最后都无语了,问他在家是不是个妻管严。

    “哎,”最后,他自己有些悲伤的嘀咕,“难怪那单生意最后凉了。”

    两个人都喝了许多酒,好在家都在附近,互相搀扶着回去。唐繁比陈梁廷清醒,先把他送回家,自己换上他家的门,想到刚刚吃饭时陈梁廷一五一十说出的话,整个人身体都冰冰凉的。

    现在的人谈好几段恋爱都很正常,并不是一段感情就能直接遇到良人。但唐繁希望她不用辗转经历,就这段吧,最好两人长厢厮守、举案齐眉!

    但他知道自己不必像个狗仔一样打探别人的私生活了。再往后别人和他说她的故事,他不听了。时间久了,朋友知道他的态度,也不提了。

    李鹿灵没有这个顾虑,这场饭局,她聊八卦聊的很畅快,像是把多年积压的情绪都倾泻而尽。

    “她可出名了,”李鹿灵说,“从高中到现在,她可一直很出名。”她的表情复杂,细眯着眼,仔细的要去回忆从前。

    让久未活跃的高中朋友圈再一次震动的源头是一个电话。

    起先是她当时高中班里同桌过的一个人接到了电话。打电话的人自报家门,说他是唐骋,以及连带着唐骋这个名字的一连串名号。

    接电话的人被这一连串称谓砸晕,第一反应想这一定是个诈骗电话,然后才想起来回答他抛出来的一连串问题。

    问的大概就是她高中时候的人缘、成绩还有一些八卦趣事。接电话的人一一作答,末了还要再向唐骋提供其他和她有联系的人的微信。

    电话的末尾,唐骋说:“要跟她结婚了,所以想来问问的。”

    挂断电话的下一秒,那个人就迫不及待的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其他高中同学。

    李鹿灵说:“他们班同学都说没想到她居然要和这样家世的人结婚了。”

    有人捧哏一样接着问:“结婚就结婚呗,干嘛还跟查户口一样要给各种同学打电话?不嫌麻烦呀!”

    秦鹤说:“这你想不到了吧,人家这叫背景调查!我爸妈熟人的女儿前些日子结婚,人家也是在结婚前把他们家女婿里里外外查了个遍,这年头,不查不放心呀。”

    还有以前和她一班的人,说:“她有啥不让人放心的,你们知道不,当时有人听说她要结婚的对象条件好,就也跟那个对象联系,想讲坏话来着的。讲来讲去,就只说她以前情绪激动的时候讲过一句骂人的脏话,把人那个对象给弄沉默了,说自己听过她骂更脏的。”

    “这不废话吗?人家谈恋爱,一谈好几年,肯定最坏的样子都见过了。”陈梁廷忍不住道,“她那个对象,听说是富家子弟,但基本上现在的事业都是自己摸爬滚打出来的。这种人我接触都不敢接触的,因为太精了,跟人家都不是一个层次。你们觉得这种人谈恋爱,难道还会被别人占便宜吗?”

    李鹿灵要说话,却先看向唐繁,然后才慢慢开口:“我有认识的人和她在同一间公司——”

    话音未落,唐繁厌倦的笑了下,恨比爱长久,这句话果然没错,多年以后,可能你早就忘了自己学生时眼瞎喜欢上的人,但却没忘记喜欢的人暗恋的那个人。

    “你先听我说完吧。”她静静道。

    她工作之后,果然更笨了。刚上班的时候不会推诿,给活就干。有同事对她估量了一段时日,觉得她肯定不是关系户,便开始慢慢试探的欺负她。

    大概是太过分了,她默默的收集起证据,在最后忍无可忍的时候将那个同事工作的纰漏以及耍的手段发到整个公司的群里,唐骋也在里面。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两人才有了交集。也对,这种人精,要是再跟另外一个人精谈恋爱,两个人光互相耍心眼都累的不行,偏偏是她从小到大都是被欺负的那个,人情往来一概不懂,心眼少的像没长一样。

    聚餐快结束之前,唐繁手机里收到条李鹿灵发来的微信,约他待会儿再出去走走。

    于是他向陈梁廷晃了晃手机,示意两人不一起走了。陈梁廷半点儿为他两起哄的意思都没有,毕竟都在一个城市工作,要有点啥那早就有了。

    李鹿灵很快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然后在唐繁的面前补妆。

    唐繁问:“去哪儿?”

    “就在这附近逛逛呗。”李鹿灵随意道。

    怀城近些年发展的更快了,市中心连筑起几座高楼,直冲云霄。交通也越发便利,逢年过节大街小巷行人拥挤的水泄不通。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过最后一条拥挤的巷道,唐繁终于得空问:“明天那个是你爸妈让见的第几个相亲对象了?”

    李鹿灵不想数,只说:“过一阵儿我就应该要回怀城了。”

    “叔叔阿姨让你回去了?”

    “我自己也想着回来的。待了也不算短的时间了,没存下多少钱,房租倒是贵得很。上次放假回来,吃住都在自己家,去哪儿玩都方便,就想回来了。”

    唐繁说:“挺好的,赶紧回去吧。”

    李鹿灵不敢看唐繁,但是眼睛悄悄地也红了,低声说:“对不起。”

    他吓一跳:“怎么突然说‘对不起’了?”

    李鹿灵用手捂住眼睛片刻,然后慢慢摇了摇头:“我是想对别人说对不起的,不然这些年我也不会一直在乎她的消息。可既然还是说不出口,那也只能对你说了。”

    唐繁等她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她又问:“那你还准备在北京待多久?”

    “最多到三十岁吧。”

    “三十岁,”她立刻就重重的叹口气,眼里又溢满了眼泪,但是显然也无能为力,“在那里一个人漂着,真的太苦了。其实我的工作已经是轻松的类型,我还这么觉得,更别说……”

    “累是累一点,”唐繁无所谓的样子,“但能赚钱呀。我在那儿拼个十年,等回到怀城,也就看运气找份工作躺平了。”

    “那你加油赚钱吧。”李鹿灵勉强笑道。

    两人并肩走过一个狭窄的巷道,出去却是条人头攒动的美食巷子,万幸唐繁还算高挑的个头,每到这种场合,都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灯光映照下,每个人的脸都是明暗交错的一个样。工作之后的二十五岁,再也不会对别人的样貌评判什么,只是在沿街碰到某个相似的长相时怔愣一下。

    这样的怔愣在北京时也有,但因为他明确的知道并不可能,所以无事发生。只是在一个古玩摊子前,唐繁瞧见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女生带着猫耳的发箍,穿身带绒的卫衣和裙子。

    他摇了摇头,想让自己从梦境中惊醒,再去看时试图和回忆中的那张脸拼凑一起对比,但记忆已经是块毛玻璃,隔着擦拭不掉的水雾气的模糊。

    的确只有感觉,该死的感觉,最让人印象深刻。

    不是没有好事发生,既然已经忘掉了她的长相,接着继续忘掉也就变得容易。

    最后分开的时候,李鹿灵刚走两步,突然又回头说:“他们说那个唐骋,在电话里说觉得她很奇怪,不跟别人社交,也没有朋友,性格有问题。”

    “然后他们就都在说,是不是她性格真的有问题?不然怎么不跟别人交际,周末也不和别人约着出去玩呢。”

    “还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都不敢和她说话了。”

    随后便直接走进小区,这次再也没有回头过。

    性格有问题?他想,那他是背着她这么说的,还是直接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如果真的直接对她说了,那会让她有多伤心?

    唐繁想起今天晚饭时他们说,唐骋曾给她的几个同学打电话,试图勾勒出她上学时的样子,但显然不太成功。如果回忆也是奢侈品,那将这份奢侈品送出,是否算是自己送出的一份最佳礼物?

    第二天,唐骋的号码已经显示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不论怎样,从她十几、二十岁的每个节点来探寻,他都绝对不可能联系到自己。但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她生活里的每个细节了。

    唐繁按下通话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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