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徐长琳帮谢怜昭佐证身份,徐忠仍是嘴硬不认:“早年听说谢家二小姐身体孱弱,被送往江南外祖家休养,已有多年不曾回京。如今怎会这么巧,与我们在这儿遇见?”
他极小幅度地瞟了一眼谢怜昭等人,“她们身上可有什么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难道仅凭空口白牙就认定她们是冠远将军府里的人吗?人心险恶,二小姐可莫要被她们骗了!”
“应该不会......吧?”徐长琳先前也只是与对方口头上相互认识了一番,而且她与谢府的人不熟,确实没办法直接证明谢怜昭几人的身份。
岁晏向徐长宁等人躬身行了一礼:“徐公子,我家小姐确实是冠远将军府里的二小姐谢怜昭,无疑。”
徐忠:“你说是就是?”
“你们要是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最好,要是没有,还与此疑似山匪人员混迹在一起......”他目光不善地盯着良友平,“也别怪我们将你等当山匪一同论处!”
被他盯着的良友平此刻手里拿着那张与他有七分相似的山匪画像,心里又无语又郁闷。
天底下相似的人多了去,为何他堂堂一介好男儿,偏偏会与一个为非作歹的山匪长得这般相像?
一个七尺壮汉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看得徐忠不忍直视。
谢怜昭抬眸看向徐长宁,这个人从他妹妹替自己佐证时候起就在打量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但她长途奔波了一日,又与人打了一架,此刻已很是疲惫,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与他们周旋了,她现在只想赶紧解决完眼前这档子事,回客房蒙上被子睡上一觉。
“证明身份的物件?自然是有的。”
谢怜昭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块绑着红色流苏的白色玉佩,将之递给徐长宁,徐长宁抬手从她手里接了过来。看清玉佩式样后,他目光微动。
谢怜昭:“谢家每一辈子嗣自出生之日起,家中长辈都会赠与子嗣一块白玉玉佩,玉佩中间刻字,四周会雕刻花纹。因我与兄长乃是家中莲字辈,是以爹娘以莲花为这一辈子嗣玉佩的花纹,兄长那块刻字为‘朝’,寓意朝阳初升,前程锦绣;而我这块为‘昭’,寓意光明、美好。”
白玉玉佩上确是莲花镌刻四周,中间有个“昭”字。
徐长琳和徐忠凑到徐长宁左右两侧,也看到了那块玉佩。
徐忠狐疑:“这是谢家所制的玉佩?”
徐长琳松了口气:“看来,她没说谎。”
徐长宁是天子近前的御前侍卫,与冠远将军也是见过面的。他方才仔细打量了一番谢怜昭的面容,心中本已有七八分确定对方所言非虚,这会儿加上这块证明她身份的玉佩,他心中剩下那两三分怀疑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将玉佩递还给她,岁晏替谢怜昭接了过去。
“谢小姐,先前初入客栈时,见到这位兄台容貌与我等近日追查的一名山匪极为相似,徐某在没有经过事先调查的前提下,就先入为主的以为谢小姐等人是山匪的同党,还与谢小姐兵刃相见,是徐某盲目冲动了。徐某在这儿向谢小姐,这位兄台......”他收剑回鞘,向谢怜昭和良友平,岁晏、岁屏两姐妹拱手致歉,“......还有这两位小姐赔礼道歉,诸位,对不住!”
岁晏和良友平脾气温和,加之他们本也没有受什么伤,是以心态良好地接受了徐长宁的道歉:“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岁屏脾气大,不肯轻易接受道歉:“刚才要不是我们小姐武功高强,早被你弄出几个血窟窿了!现在你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完事了?”
徐长宁脸色诚恳:“待回京后,徐某也会备上厚礼上门致歉。”
“这还差不多。”岁屏脸色好看很多,她小声嘀咕道,“搞半天,我们几个大活人说的话,还没一块玉佩死物管用。”
二楼围观的几位客人见是虚惊一场,纷纷拍着胸口,低声和同伴小声说笑着回了房中。
客栈掌柜和店小二终于敢从柜台下出来。他们看到满地残破不堪的桌椅残骸,心疼不已。
客栈掌柜呼天抢地:“哎哟喂,这份祖宗家业终究还是败在了我手上!列祖列宗,不肖子孙没有守住咱家的祖传产业,不肖子孙对不起你们!”
谢怜昭和徐长宁等人听到这哭声齐齐愣住了。
他们看了眼四周,恍然发现这家本就简陋的客栈,经过方才一番激烈的打斗,四周墙壁斑斑,桌椅板凳中除了仅有两张尚算完好的条凳,其他早已碎成一块块尖锐的细小木头块。
这间简陋客栈,变得更加破败了。
徐长宁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银色的、看起来沉甸甸的钱袋子。
在从怀里拿出钱袋子的极短时间内,他心中快速得出了一个给客栈掌柜的赔偿数额。
他解开钱袋子顶端绑着的绳子,伸手进去拿银子,忽然动作一顿,感觉如芒在背。
徐长宁身为徐家少爷,且严格说起来还是本次客栈遭难的罪魁祸首,众人发现他那疑似掏银子的动作后,视线刹那全集中在了他身上。
他们都想看看,这位京城的公子哥,能给出多少的损失赔偿金。
尤其是客栈掌柜,双眼迸发了巨大的亮光,看着徐长宁,就是在看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般虔诚。
唯一一个异类就是谢怜昭,她趁着没人注意,背过身偷偷打了几个呵欠,再趁着没人注意她,闭着眼开始闭目养神。
但或许是太困了,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平日里照顾谢怜昭照顾地无微不至的岁晏,此时也被徐长宁的动作吸引了目光,没有注意到谢怜昭的异样。
徐长宁原本只想拿出一百两作为本次损坏客栈的赔偿金。他虽然没仔细看过客栈被损坏前的模样,但根据地上那些木头残骸来看,也不是什么名贵木材雕刻而成的家具,这个数作为赔偿,只多不少。
但众人虎视眈眈之下,他自觉不能堕了堂堂御前侍卫和尊贵的徐家公子的颜面,强忍着心痛,故作大方地将整个钱袋子丢给了客栈掌柜,扭过头去不敢再多看自己的钱袋子一眼(多看一眼,都要痛到昏倒),“你这家客栈,本公子买下了!”
徐长宁却不知,这一个扭头动作,看在徐忠和岁屏等人眼中,却是坐实了他有钱少爷的事实。
徐忠艳羡:少爷好有钱!
客栈掌柜不舍得卖掉这份祖传产业,原本很想硬气地大声回他:“老子不卖!”。
但他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偷偷打开钱袋看了一眼,又飞快将之绑好。
他精神抖擞地站起来,一脸谄媚地对徐长宁说:“贵人,从现在起,这间客栈就是贵人您的了,契书,小的稍后给您送来!”
他将钱袋子贴身紧紧捂着,拉着店小二往后堂退去。
——应是去后堂拿契书去了。
远远地,众人还能听到店小二问客栈掌柜的声音:“掌柜的,那贵人出了多少钱买下咱们这间客栈呀?”
客栈掌柜神秘兮兮地回他:“那贵人可是大手笔!足够咱们回到京城后,在西市最贵的地界上盘一间新的客栈了!哎呀,祖宗显灵,咱今日真是撞了大运了!”
......
徐忠听到二人的对话,眼睛都瞪大了。
徐忠:少爷你糊涂啊!!
京城最大的商业区就是西市,那里豪商云集,货品齐全,相对应的西市地界的铺面租金也贵的离谱。
客栈掌柜拿到的钱能在那样昂贵的地界开新客栈,可见徐长宁给出的银钱颇多。
“哥......”徐长琳皱眉看着她哥。
虽说兄长有意给客栈掌柜补偿,但也不用那么大手笔花那许多冤枉钱吧?
不知道为什么,兄长原本在她心中的英明睿智、令她敬仰敬佩的高人形象崩塌了许多。她心中隐隐有些愁绪:徐家未来还有望吗?
岁晏等人久未回京,对京城的物价知之不详,对西市地界上的铺子租金几何也毫无概念,看到徐忠震惊的表情,后知后觉地生出一阵感慨:果然是京中的贵人少爷,出手就是阔绰啊!
无人知道,徐长宁将钱包丢出去那刻起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苍天啊,那可是他用多年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银钱通过与人合伙做生意,好不容易才赚到的全部身家——三万八千两!
他刚刚不该那么冲动,不该那么轻易就将钱袋子给客栈掌柜的!!
他更不该把所有的银钱都放在一个钱袋子里,就该把那三万多两银子,分成个数额不等六七八九十份,分别装在不同的钱袋子里,这样再遇到这样的事,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徐长宁:后悔!就是非常的后悔!!
谢怜昭感觉自己的上下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她强撑着精神对徐长宁说:“徐公子要是没什么事,那我等就先上二楼客房歇息了。”
这句话纯粹是句客套话。
她想着,既然误会解除了,也该散开,各干各的事了。
熟料,前一秒还在为远去的三万多两银子而心痛得徐长宁,下一秒就恢复如常,看不出一点异样。
他看着良友平,温声道:“稍微耽搁谢小姐些许时间,关于这张画像,我还有点事想请问一下这位兄台。”
岁屏皱眉:“你还在怀疑我们良叔?”
“只是有几个疑问想问问而已。”徐长宁语气平静。
“今夜大雨滂沱,空气沉闷,我等赶路赶了一天也累了,徐公子想问什么便直接问吧,早点问完,我们也好早点回去歇息。”谢怜昭从地上拉起一张尚算完好的条凳,坐下后,捂住嘴巴,还是没忍住打了几个呵欠。
徐忠不敢置信:“你的属下正在被人怀疑,你还想着睡觉?”
谢怜昭没理徐忠,抬头直视徐长宁,“徐公子想问什么?”
徐长宁拉起地上另外那张看着还可以的条凳,也坐了下来。
谈话伊始,他先寒暄一句:“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继谢怜昭之后,岁晏、岁屏依次打起了呵欠。
“难道打呵欠也会传染给别人的吗?”徐长宁问话时,良友平正低头擦掉因打呵欠而流出眼角的泪水。
良友平:“在下良友平。‘良师益友,平安一生’的良友平!”
“良师益友,平安一生,寓意倒是很好。”
徐长宁笑:“不知良兄家中可有与你长相相似的兄弟?”他想到曾经听说有些亲戚间也会长得很像,又补充了一句:“或者亲戚?”
良友平:“我是孤儿出身,不知道自己爹娘姓甚名谁,至于亲戚......”他无奈摊手,“更是不知了。”
他一想到那与自己七分相似的山匪,心头就忍不住生气,“那山匪像谁不好,偏偏要长得像我!跟这种歹人容貌相似,真是倒了八辈子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