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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9

    “亲王留步。”

    唐公瑾坐在素舆上扬声喊住人,阿圆在后面推着走近,二人匆匆出现在拐角处。傅清卿目不转睛地打量素舆半响,唐公瑾腿上盖着毯子,瞧不出什么端倪。她抬眸与阿圆交换视线。

    傅清卿从宫中出来去城门北的时候,中途转道回了趟镇国公府。为防万一,她带上了那根意义非凡的簪子。去寻唐公瑾那日,沈亦川截了先,再琢磨父亲的话,沈世子应当是有些端倪的,因而她又将手中晋王府的令牌交予阿圆,吩咐前去一探。

    阿圆会意,瞥一眼卫章,撒手走到傅清卿身边,凑近耳语:“唐大人的确在晋王府,有好生养着的。坐在素舆是逃跑时不慎摔了。”

    卫章在第一时间便火急火燎冲了过去,半点没有将领的稳重。他皱眉扶住素舆,瞄向唐公瑾又带上心虚,小声喊一句‘主人’。

    唐公瑾莞尔,向傅东邢稍稍颔首:“傅老将军,别来无恙。”

    “唐大人?我这侄子办事,可真不靠谱啊。”沈长恭扭转马头意外瞥向素舆,冷声道,“事已至此,你拦不住本王。”

    沈长恭封地宁州那会,唐公瑾恰好正在实施变革,裁减冗官修筑运河……他初来乍到,如何能比得过常年在宁州任职,博得民心的唐公瑾。于是宁州的兵权顺理成章的从他手中抽出,落在了唐公瑾精挑细选的将领手中。

    他什么都不怕,独独怕这位众望所归的唐大人。

    “公瑾未有阻意。”唐公瑾说,“不过是求亲王成全公瑾世主之药石的愿望。”

    “赤兔,安分点。”沈长恭拍拍座下不安的雪耳红毛,慢悠悠望向唐公瑾,“唐大人,陼国几百年,从未有过女子为谏官。遑论你为臣子并不安分,尚不如这马听话。”

    唐公瑾安分不安分另说,但若重新坐上谏议大夫的位置,定是惹君不快。

    分明是芥蒂唐大人不乖顺罢了。

    傅清卿扯了扯唇,瞄赤兔一眼,忽然发现了什么,嘴角勾起玩味的笑,眼瞳一转,若无其事地喊道:“赤兔。”

    沈长恭身下马匹顿时撒开腿,奔向声音来源。沈长恭冷不丁失重,立刻攥紧缰绳,企图停下,奈何也只是放缓了速度。

    赤兔带他停在傅清卿跟前。

    “我来做第一人。”唐大人目光不断在赤兔和傅清卿之间变换,最后望着沈长恭:“那位子,亲王坐的稳吗?公瑾不为马上鞍,却可作勒马辔。”

    赤兔仍旧亲昵地贴着傅清卿,沈长恭瞪这女子,脸色难看,猛地一用力调转方向。

    “好马不常有,还得训。”他扶摸着赤兔鬓发,摩梭良久,“唐大人所言极是。”

    随后甩动马鞭,赤兔驰骋溅起一片泥水。

    “臣事君以忠①!唐公瑾,本王便给你机会!”

    直到声势汹汹的军队消失在天际,唐公瑾向傅清卿招手,待人靠近后附耳低言。

    良久,傅清卿轻声道好,唐大人这才淡声说:“听闻傅老将军收了一位养子,名为傅司。卫章杀了傅司,他确是有过。算起来,卫章也曾是我手下臣,他有过,我亦有责。公瑾改日登门赔罪。”

    卫章眼瞳骤缩,莫名其妙扣上一顶帽子,手足无措地看傅东邢,刚要开口解释,手上传来温度,他收音垂眸。唐大人仰着头,反手拍上他手背,喃喃道:“不是总想收揽人才吗?回宁州带上傅清卿吧。”

    “令爱同红英倒是相像,让她跟着卫章历练,算是弥补。”说罢转向傅东邢:“傅将军以为如何?”

    傅东邢何尝不知她在打哑谜,垂眸忖量,俄而颔首道:“正有此意。”

    卫章偏头注视熟悉的面孔,那人与他视线相撞,扬着笑意无声说‘我、傅司。’。

    “她是……”忽然手背被拍,他囫囵道,“可是……”

    傅清卿知道他在顾虑些什么,说:“不会给长史大人添麻烦。”

    “嗯。我做担保。”唐公瑾应和。

    不等卫章问,她打断说:“去寻架马车,一道去宫中。”

    ……

    风弭雨停,镇国公府内人悄鸟禽鸣。披着袈裟的清瘦老者捏着持珠,眺着来人。

    傅清卿认出夹谷子,当即快步上前揖礼:“师父。”

    老将军心有备虑,安置好费泾的尸体便同唐公瑾一并前往,叮嘱她回府静待。

    夏半阴气始,傅流云穿薄衣坐在一旁,与小妹对视一笑,打量许久,语气像是对待数年不见的故人:“近来安好?”

    傅清卿也笑:“想阿兄了。”

    相别不过数日,物是人非。傅流云左袖裁断,应是缝改过,因伤口没有好生养着,至今还渗血。即便傅清卿在清瑛院沐浴更衣后才来,但面上疲惫便是胭脂水粉也盖不住。他眼尖发现她藏在袖中包扎的指尖,哀叹一声背过身为白马寺主持奉茶。

    夹谷子来的时间不长,刚被招呼进府中正堂,寻的人后脚就来了。

    傅流云撤步,说:“小辈先行告退。”

    傅清卿目送兄长离开,阿圆尾随在傅流云身后,跟上步伐走得亲近。

    “见过你师姐了?”夹谷子不知从哪掏出个小香炉研磨香灰,“唐复应当有与你说,你需得跟着我潜心求学。”

    傅清卿原以为是什么唐叁,重复道:“唐复?”

    “当年见到公瑾的时候,还以为是哪家穷小子躲在学院角落听夫子念书。后来一问,才知道是个父嫌母逝的女娃;再问她姓名,她说‘唐公瑾’。”

    “唐公瑾,有何不对?”

    “那夫子不久前才称赞‘瑾瑜美玉也’,我琢磨这名怕不是她自取。为师与她有缘,就想亲自抚养,许她表字为‘复’。千金散尽还复来②。唐复。”

    老者又不知从哪揪出一个火折子,话锋一转:“给你七日,七日后来白马寺。”

    香灰点燃,傅清卿嗅似曾相识的味道,忆起干支山上的人,说:“山丹喜爱焚香。”

    “山丹啊……你师兄,应该还呆在干支山不愿意出来。”

    傅清卿好奇问:“师兄,究竟在那等谁?”

    夹谷子轻掀眼皮扫她一眼,说:“他在等一个不归人。说起来,这个人也与你有些关系。”

    傅清卿疑惑不解,凑近几分:“哦?”

    “山丹追随你姑姑,那时你尚在襁褓他还抱过你。你师兄是被抛弃在荒郊野岭的孩子,后来遇见了傅红英,也就是你姑姑,才渐渐有个人样。”夹谷子捋着长须,说,“这女子从小刚烈,不愿困于府宅,偏要去当一方威震四方的将军。山丹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于是俩人相约,以后傅红英守邑州,他去当她的谋士。”

    “再接着山丹找到了我,要我收他为弟子,我也确实看中了他观日星象纬的天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学占卜的好苗子,结果他不学,偏要学那布阵行军。因材施教方无误,山丹愚笨,但着实真诚勤奋,为师我于心不忍,一教就是三年。”

    “三年光阴,傅红英女扮男顶着傅家名,足够成长为将军。山丹出师,冠的是夹谷先生首徒之名,自然是轰动一时。恰好傅老将军支援南州动乱,身旁无人,他便想着先去帮衬,待建功立业归来再名正言顺地留在傅红英身边。”

    傅清卿猜测:“回来时,我姑姑已经死在干支山了,对吗?”

    “不错。”夹谷子说,“干支山还是山丹流浪之所,与你姑姑结缘的地方。从那以后他便躲在那,任由外面功名利禄相诱,也不愿出山。”

    故人之姿,原来是她。傅清卿了然,唏嘘道:“这世道可真让人讨厌。”

    “讨厌?”夹谷子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小将军,这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傅清卿上一辈子常常听人唤自己小将军,这一辈子除了会梦忆的沈世子,这是第二个人。她神思恍惚,喃喃道:“风地观卦,旱荷得水。此水,莫不是指的民心?”

    夹谷子爽朗笑起来,像极了鹤发童颜:“若不是时间来不及,占卜也是后继有人的。”

    那便是猜对了。涅槃重生乃逆转天道人伦,怎会轻易成功。除非盛德百世著,除非神明庇佑,除非……

    “师父,我这辈子的圆满寿命怕是只有一半罢?”傅清卿问。

    “……何出此言?”

    因为她求神,奉己身半数生命。

    可人总是会贪心妄想,她又想长长久久陪着人间。

    傅清卿垂眸,摇头苦笑,说:“无故之利,害之所伏③。违背天理,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此已是上上签。我知足。”

    知足则乐。

    沉香燎动,有消暑之效。夹谷子拂去颊边渗汗,展开念珠,拇指一颗一颗下掐,说:“死生命定,天命在我。”

    傅清卿不知所云,老者仍旧在不停地嘀咕,手上捏珠的速度缓而稳,面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她静待片刻,倏尔抓住夹谷子的手臂。

    “师父这是在做什么?”

    凑巧夹谷子停手,他收起持珠,淡然拍开冒犯的手:“没大没小。”

    傅清卿瞧着他的脸,心下狐疑却不知从何问起,目光飘忽发现一柄羽扇。

    夹谷子摇晃扇子,将香炉朝傅清卿推近,气定神闲:“和尚念经是这样的,从不挑时辰。”

    傅清卿:“……”

    她曾以为夹谷先生是敬鬼神而远之的端庄圣贤,原来也有这么狡黠的模样。

    一道强烈的视线流连在她四周,傅清卿蹙眉抬头。

    “好眼熟的簪子。”夹谷子端详着傅司,从头到脚,“……好眼熟的红绳。”

    “不过,它像是要断了。”

    傅清卿登时慌神,抬手扶上那簪子,完完整整地检查一番后叹口气:“师父莫要吓我。”

    夹谷子拿着羽扇挥虚无缥缈白烟,看着女子被熏得发懵,轻笑:“怎么还不见犯迷糊?”

    傅清卿闭眼,泪光都蒙上了眼瞳,也听不清老者的声音,刚刚勉强睁开眼就见师父拿羽扇劈她脖颈。

    力道不重,却是不知点到哪处穴位,意识急剧抽离。

    “只能帮到这儿了。”夹谷子迈步离去。残烟见长游丝婉转,香拢身后人。

    傅清卿无助呢喃‘师父’,茫然望着渐行渐远的人,彻底阖眼。

    左手无力坠落,腕上红绳抽丝剥茧一般割裂,锁铃砸地,炸崩满地残疾。

    女子再睁眼,看着眼前景象心泛酸涩。

    流血如泉沸,积尸若丘山。红光漫天,萦绕镇国公府。将军断颈,娇娘镂心。白衣屠者麻木地持剑取命,傅清卿凝眸望着扔在一旁似曾相识断柄的剑,跌坐在血泊中。

    这是、上一世傅家尽灭之日。

    ……

    宫内一小室,觥筹交错,窗牖焕明,器皆金饰。烛火明明灭灭,红飘带浮动,寸寸风俗奢靡,迷魂淫魄之曲响奏。

    “半似含羞半推脱,不比寻常浪风月④……”沈长恣衣裳半褪,双眼蒙着粉红丝绦,嘴角勾着笑抓着人,“嗯?朕没让你们更衣,好大的胆子。”

    手中触感没有想象中腻滑,他凭着流连花丛的本能钻入衣内掐软脂,岂料对方精瘦,肌肉紧绷。

    这分明是个男儿郎!

    “谁给你的胆子欺君罔上!”沈长恣立刻抽出手。

    然而没等完全抽离,一双宽大的手抢先扣住他的手腕,将俩手桎梏,力道之大让他不能挣脱。眼纱还带着,看不见任何影子,他恼羞成怒:

    “谁!刘慎!来人!有刺……”

    话音未落,眼尾传来热意,纤细白皙的手指挑去眼前遮挡,随手一扔。

    沈长恣眯起眼睛:“恭亲王?”

    沈长恭撒手后退一步,身后士卒蜂拥团团围住风流之人。

    “皇兄,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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