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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5

    谢婉薨逝当日,冰封树雪铺泥,圣人下旨罢朝三日,命谢雨泽赋哀辞。

    谢婉早年在后宫中用尽计谋站稳脚跟,辛酸苦楚皆是一人承担,身体底子亏空不少。加上晋王逝世一事给她心底创伤不小,太医诊后道脉弦而长,是气机郁积、情志不畅的脉象。

    早些时候疏肝理气应是无恙,奈何谢婉常年心神不稳,情绪抑郁,进而出现胸闷心痛之症结。太医院再来人调理也是无力回天。

    沈亦川日日伴在谢婉身侧,遍寻法子养好谢婉身子,每日都喊太医把脉。

    那太医诊脉时神情忧郁,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谢婉如何不知自己的情况,抽回自己暗沉枯木的手,理着身上衣物,“但说无妨,哀家不怪你。”

    太医哆哆嗦嗦跪下:“臣等无能。太后气郁之重,回天乏术……恐是,时日无多。”

    一旁沈亦川紧抿双唇,半跪在太后身边握住她的手。谢婉感受到自己孙儿的力道越来越重,无奈以另一只手搭在他手背,宽慰道: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活到今时今日,亦无憾了。虽然没能亲眼看你大婚,好歹是定亲了。等下去见着你爹娘,我也能有个交代,告诉他们,他们的孩儿成家了。”她眼中蓄漾泪光,欣然扬起唇角。

    谢婉将太医屏退,沈亦川仍是一言不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知道。可是心痛伤感,他着实难以抑制。

    他在始龀之年被迫送到匈奴汗国做质子,那里的人都说他会孤寂一生。沈亦川从不信他人胡言,也从未将其放在心上。可是他回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陼国后,双亲离他而去。沈长恣即位后为防万一,晋王府上下无一不被屠戮。

    现在就连他最后的亲人,也抵挡不住伤病的吞噬要离他逝去……沈亦川不禁认真思考匈奴所言。

    自己当真是……注定孤家寡人。

    谢婉似是乏了,一下接一下有气无力地摸孙儿发梢。她走了,就没人能护他了。谢婉曾拜托诸多晋王之友,对沈亦川多加关照。她不放心啊,沈长恣多疑,宁可错杀也不可错放。若是抓住沈亦川什么端倪,定然是杀之而后快。

    谢婉越想越是难捱,难受地闭眼。同是自己的骨肉,她见不得兄弟相残。是天罚吗?是她前半生造孽太多的惩罚吗?

    “阿川,杀上帝座这条路哀家都给你都铺好了。只要你想……”

    “孙儿不想。”

    “不想啊,”谢婉喃喃,“也是,逍遥活着也好,也好……”

    她苦心收揽诸多人脉,经营自己曾经的嫁妆钱财留给沈亦川,还有晋府兵……足够了。

    长乐宫内未点灯,烧了炭火在一边,光线明明灭灭,却也能视物。沈亦川就这般守在谢婉身旁,安安静静,像幼时在她怀中入眠一样。

    倏地,一道尖锐嗓音突兀地自长乐宫外响彻。那是沈长恣身边宫人,刘慎的声音,“圣上驾到——”

    谢婉掀起臃重的眼皮,叹气说:“阿川,给傅家的聘礼准备了吗?回去吧,下完聘书带那姑娘进宫陪陪我。”

    沈亦川垂眸,屈身行礼:“孙儿告退。”临到长乐宫门前,恰好撞见迎面而来的沈长恣。

    “参见圣上。”

    沈长恣没给他眼神,径直向里走去:“朕听闻,母后近来身体不适?”

    谢婉眼中情绪不明,递给沈亦川一个离开的眼神后语调凉凉:“圣上难得空闲,竟然愿意来陪陪遗忘多年的母后。”

    沈长恣讽刺扯唇:“母后错怪。毕竟母后从来没有正视过朕,打小就偏心。朕何来心情看望母后。”

    “胡说!哀家对你们兄弟二人向来都是一视同仁!”

    “您瞧,每次朕来瞧您都是这样。如果不是偏心,为何扶持兄长登那九五之座?为何不能是我?”沈长恣倔强向前迈进,不服输盯向摊在座上的谢婉,“您一直都看不起朕,觉得朕不如那死去的兄长。”

    “你兄长,比你更适合。哀家从来没有……”

    “皇位朕也坐得啊。”沈长恣不耐烦打断她,得逞的笑意在面上绽开,“这位子,我坐合适得很。先皇告诉我,想要的东西就要自己夺来。他没骗我,果然得这样做。”

    谢婉骤然凝眉,摇摇欲坠之容,声音抖索,“他在骗你啊,长恣,骗你和兄弟反目。先王早有预谋,让那女人的孩子远离纷争,他在报复我,报复我害死了他最爱的女人……”

    谢婉说:“长恣,你扪心自问,你当真适合皇位吗?大片百姓流离失所,冗官冗员问题不断,国库资金拮据……”

    沈长恣不管不顾,“这都是先王治理不当留下的,如何能怪我?”

    谢婉放弃争辩,音调染上挽留之意:“长恣,这几日陪陪哀家罢。哀家,时日无多。我们母子两休止争吵,和平伴哀家最后光阴如何?”

    炭火盆内暖意渐微,宫外寒风瑟瑟,丝丝吹进长乐宫中,惹得谢婉身子哆嗦起来。沈长恣唤刘慎添碳,又给她盖上棉褥子,坐在她身边。

    沈长恣闷闷地发出气音:“嗯。”谢婉听到这一声短促且低音的字,松下内心一口气,慰藉而笑。这笑意甚浅,几乎是转瞬即逝。

    ***

    自打傅流云和傅司回京,谢振秘密办假/币一案几近是全军覆没一事很快在朝中传开,朝中争议不断,以崔正为首的一派朝臣在堂上极力弹劾傅东邢,逼得沈长恣龙颜大怒,只得停了三日傅东邢的职,且复任前不允上朝。

    李家对此并未表态,独有李烈及时向圣上禀明自己管理属下失职,跪在殿外负荆请罪。李烈迟暮之年,称得上朝廷老臣,沈长恣不曾多加为难,敲打一番便放其归府。

    因着沈长恣对傅流云传来的信持半信半疑,他并未对李家露出半分疏离,而是在朝堂上观望李家对此案动静。

    沈长恣有意考量,提名李烈问他对傅家的态度,李烈中规中矩站在殿中道:“臣自然是,同圣上一样。”

    “哦?李侍郎认为,朕待傅家是何态度?”

    “傅国公是为能臣,但仍需打磨。”

    沈长恣定定地打量弯腰启禀的李烈,目光饱含探究之意。良久他抚掌大笑,说:“知朕者,李侍郎也。”

    李烈不卑不亢镇定退回其位,听朝中大臣另启他奏。

    沈长恣对李家没有忌惮是假的,他对李家疑虑不断。不日前李烈第二子请他下旨赐婚傅家女,他考虑良久。最终没等他下旨赐婚,沈亦川倒是抢先同那傅家女结了亲。加上得知傅家养子一并参与谢振办案一事,又让他重新思量起傅家。

    刀可以趁手,但不能伤己。否则他宁可毁了那刀。

    刘慎见朝下无人再有异议,尖嗓长号:“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沈长恣神思未远,眼瞧群臣即将退朝离去,忙唤崔谌留下议事。

    崔谌早年流浪在外,是崔家祖先同一匈奴女子露水情缘留在外边的孩子。毕竟血脉混杂,崔家不愿意让他认祖归宗。崔谌不以为意,勾搭上当年不被瞧好、暗自伤神的沈长恣,并助其登上帝座。

    沈长恣对他可谓是交洽无嫌。

    “沈亦川与傅家结下姻亲。依先生所见,这傅家,可还留得?”沈长恣和崔谌坐在议事房内,令刘慎守在门外。

    崔谌抿一口茶,淡声道:“自是留得。现下圣上须提防的,是崔家。”

    沈长恣不对他起疑的原因便在此。崔谌可以为了向他进谏,不惜‘大义灭亲’。崔谌将茶杯放下,说:“沈世子尚未及冠,黄毛小儿不足忌惮。圣上已在邑州安插侯凯之,可观其动向。崔家近年来揽权泛滥,若是不除,将成大患。”

    “快了……朕的唐大人,从未让朕失望过。”沈长恣提到唐公瑾,语调意味深长,“李家呢?如今国库亏空,朕不认为李家能逃脱干系。朕想要卸了他们三家的权,行专/制之政。”

    “李家,容臣再观望数日。李烈不足为惧,但是户部尚书李尚青在位已久,在朝中居有不低的声名。他的把柄,恐不好抓。”

    沈长恣欣然颔首:“好!劳先生费心。”

    议事房内炉火熊熊燃烧,热气氤氲。最近几日风雪越发猛烈,常常是呼啸奔腾而来,好似利刀。雪块横堆宫中檐廊与门廊,莹莹一片。崔谌穿着赤色官服,叹气劝言:“届时崔家势落,还请圣上饶崔平贵一命,宽待于他。”

    “先生同他,滋生不舍之情?”沈长恣诧异问。

    崔谌初到京城去崔家认亲时,一路颠簸食不饱腹。崔平贵还只是一个稚嫩小儿,见他狼狈,引他入府清洗进食。得知他身份也从未笑话他,声音软糯,唤他小叔。即使他被崔家赶出府,崔平贵见他仍是叫他小叔。

    时至今日,崔平贵不复从前,再也没亲昵地叫过他,而是吊儿郎当行礼,唤他一句崔太傅。

    崔谌答:“平贵良善无辜,不该被涉及。”

    沈长恣嗤笑应下。良善?无辜?崔平贵果真瞒天过海,连先生都被他伪装所蛊惑。要知道他本是不准备留崔正后代在人世的,崔平贵与他交易,只要留他一命,任凭他吩咐。

    他见崔平贵泣涕涟涟,施舍留下他小命,让他扮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日日被崔正□□。崔平贵幼时也是被学府中夫子夸赞的不可多得的才子。有些东西,扮多了,也就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沈长恣乐于见到天之骄子摔下泥潭,就像他的兄长当初被京中人背叛叫骂一般。

    崔谌不知眼前天子的邪恶思想,回想圣人所说的行专/制之政,他沉吟片刻,直言:“圣上不必压制谢家,谢家于社稷有益。”

    沈长恣摆手:“朕知晓。先生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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