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二次加水继续发酵后,过了两三日,江珩算着日子差不多了,准备下学回去就看看酿的米酒如何,谁知到家后一推开房门,就闻到一股酸味。

    他感觉有些不好,赶紧打开衣柜抱出陶罐,却看到盆口本该密封的厚布已经松开,一阵阵酸味从里面散发出来。

    江珩:“……”

    掀开厚布,小陶罐里的糯米已经空了,一整块黄白色的米渣漂浮着。

    江珩有点愣。

    他记得那日明明扎的很紧啊,难道……

    “什么味道这么酸啊,三郎,你喝醋嘛?”张氏捂着鼻子进门,看到他面前的陶盆里的东西,惊呼道,“这是什么?”

    很快,江家其他人也被这股酸味吸引过来,拥挤在江珩的房间里,江珩低头咬唇,懊恼不已。

    正堂里,众人齐聚,听江珩和江璟讲述整件事情的经过。

    “……我好奇,一时没忍住打开看了看,没注意到绳子没扎好,把酒搞坏了,都怪我!”江璟脸上火辣辣的,不敢看江珩,如今因他的粗心酒没酿成,这事还被家里发现了,糟蹋了那些米,爷奶指不定要生气,是他连累了三郎。

    几个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五味陈杂,说起来,都是他们做爷奶爹娘的没本事,瞧瞧他们村地主家和县里那些富裕人家的孩子,比二郎三郎年岁还大呢,却锦衣玉食,还有仆婢伺候,哪里如他们小小的年纪就为家中的生计这般费心!

    半晌,江老头开口,声音略微低哑:“三郎,你是读书人,将来要去考功名的,什么事都没有这件事要紧,你要以学业为重,可不能因为家里的事分神啊!”

    江珩乖顺地点头:“阿爷,我知道,以后我一定注意。”

    以后一定注意,成功前尽力不让家里轻易发现。

    张氏轻轻揽着江珩笑道:“爹娘,二郎三郎也是一心为家里着想,虽然这次是胆大了些,可这酒方子若真成了,那家里以后可要多个大进项!”

    杨氏紧跟其后地附和。

    江老头认真地望着江珩:“你说的这酿酒的法子,当真可用?”

    年景好的年头里,村里大多数人家一年里都会做一两次酒酿,但那不是真的酒,只是有点酒味,这东西老少皆宜,连米带水一起吃,解馋罢了,江家也是这样,若是逢年过节时实在馋酒,江老头便去城里买一升酒回来添点节日的喜庆,那才是真酒,方子都是不外传的传家宝贝。

    “我也不知,那书上说的不甚详细,不过,照那书中的法子确实制出了酒药,所以我才想尝试酿酒。”

    江老头若有所思地点头,过了会,定下了主意:“既然有这方子,如今家中粮食还不缺,多试几次倒也无妨,三郎,你跟我们说怎么做,以后我们来试。”

    江珩点头,他之前偷偷实践也是怕万一不成让家人失望,而今家里都知道了,接下来他也就好办了。

    “若实在不成,只能说我江家没那个财缘,不过,”说到这里,他目光严厉地扫过众人,“这事,谁都不许说出去!”

    众人无有不应。

    接下来,江珩在家时便指点家里人做酒药和酿酒,又做了一次失败后,他终于想起之前他忽略了季节变化,气候的冷暖直接关系发酵时间的长短,又试了几次,他们逐渐掌握了时间和温度,在田里的稻子开始抽穗时,又一盆酒发出诱人的酒香,青绿色的酒液在澄清过滤后,几近透明。

    一家人围着那个发出酒香的陶盆,面上难忍雀跃,却没有一个人出声,仿佛怕打破了此刻的希望。

    江老头率先有了动作,他拿碗舀出半碗,轻轻抿一口。

    其他人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的波动。

    江老头咂摸着好一会,江璟没忍住拽拽他的衣襟:“阿爷,成了没?”

    江老头慢慢放下碗,目光略过所有人,望着他们期待又忐忑的神色,嘴角终于勾了起来:“成了!”

    “啊啊啊!!!!”江璟兴奋地跳起来,手舞足蹈。

    其他人不似江璟这般,也都雀跃不已,目光炯炯地盯着那盆酒,仿佛看的不是酒,而是源源不断的银钱。

    江老头心里的激动难以描述,望着江珩颇为平静地模样,又看到其他人没个正样,乐呵呵地笑骂:“瞧你们一个个的,还不如三郎一个孩子镇定!”

    江珩嘿嘿一笑,其实他心里也很高兴,不过,他早有预感,是以不像其他人那般外露。

    江璟欢喜道:“这做起来也不难嘛,这几日咱们赶紧多做些去城里卖吧!”

    几人都赞同。

    江珩想了想:“县城里来往的人那么多,若是近些的人家要买,回去拿碗也不费什么时间,可若是赶路的人怎么盛?”

    众人一静,也是……陶瓷瓶和铜铁类酒壶太贵也太重,而现今家里并没有那么多的本钱。

    这时,江富开口了:“不如用竹筒?咱们平日里出去就用竹筒装水,挺便宜的。”

    江珩觉得他的建议不错,县城南边的平南山上全是竹子,是以城里制的竹筒价格低廉,一文钱能买好几个,又便宜又轻便。

    “不过,即便是用竹筒,咱们也还是得做出点与众不同来,这样,往后人家看到这个竹筒,就能知道是咱们家的酒!”包装和品牌效应很重要,哪怕用最便宜的竹筒,也得让人有记忆点才行。

    见他们似懂非懂,江珩又解释一番,众人恍然,深觉有理。

    第二日,江老头去县里打听酒价行情,又买了几家酒回来比对。

    不知为什么,众人觉着买回来的酒似乎没有自家的口味好。

    错觉吗?几人嘀咕。

    江珩觉得不是错觉,确实是没有自家酿出来的酒好喝,也许是掺了别的东西,也许是用料不同,大米也是可以做酒的,只是口感不如糯米好。

    他不敢断定,但品过其他几家后,他对自家的清酒更有信心了!

    江老头从城里买回来的酒价钱在每升二十文到三十文之间,更贵的也有,他没买。

    一斤糯米能出酒一升左右,也就是两斤,今年的大米原是四钱一石,因着两县被淹,米价略有上涨,现在是五钱一石,糯米七钱一石倒是无甚变化,一石为一百五十三斤,每斤糯米不到五文,哪怕他们家的酒按照最低价去卖,一斤糯米酿酒后也可得二十文,抛去糯米的本钱,如果一天能卖出三十升,五十升,一百升……

    江璟掰着手指头,越算眼睛越亮。

    江珩也在算帐,抛去商税,人工,包装……

    突然见江璟猛地转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双眼眸简直要灼人。

    “三郎,你说的对,人确实要读书,要上进!”

    什么?江珩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你放心吧,从今日起,我一定好好跟你学,再偷懒我就是狗!”

    “……”

    江珩嘴角直抽,仿佛看到他在摇尾巴,有些不忍直视了。

    之后的日子里,江珩正常读书,江璟跟着大人们忙活,干劲十足,江富也是,他自从伤了腿后,就没法出去找零活卖力气挣钱了,心情低沉,觉得自己是家里的拖累,是以连饭都不敢多吃,如今家里有了这个营生,活还都是他能做的,他心底别提有多高兴了!

    于是,江富和杨氏,张氏在家酿酒,江老头和江大郎江瑞赶着牛车则去城里买少数的酿酒工具和容器,再按照江珩的主意定制竹筒,江老太照顾孩子,洗衣做饭,一家人分工明确,忙的热火朝天。

    几日后,第一批酒出来了,房间里满是酒香,第二日,迫不及待的江老头就带着江瑞把酒酿,酒和竹筒搬上牛车,准备去城里,江璟吵着也要去,江老头就带着他一块出发往城里去。

    江老头赶着车,三人都坐在车上,牛车慢悠悠地晃着,江家大人偶尔进城买一些家里缺的日常用品,但孩子只有在过年前和元宵灯会才有机会到城里逛逛,这趟又是为了买卖,因此江璟此行异常兴奋。

    不到两刻就到了城门外,路况渐好,行人多了起来,高耸的城墙也清晰可见,县城依河而建,原本只有带着货物才需交钱,然而自从这位县太爷上任,不管是行人还是运货,一律都要交钱,每人一文,货物另算。

    交钱进城,城中石板铺路,街道宽敞,两旁俱是各种铺子宅门,酒肆茶馆棋社布庄古董南货铺杂货铺……应有尽有,各家幌子在风中飘扬,来往行人不断,驴马牛羊鸡鸭各种叫声,有好些小贩跳着担子在人群中穿梭吆喝,也有一些摊贩沿街摆货招呼,喧闹非常。

    他们走到一处桥头下,正有一个空地。

    “阿爷,要不,咱们先在这看看?”江瑞询问。

    江老头点头,两人铺开一块布,将酒卸在布上摆开,把牛牵到一旁栓好。

    三人守着摊子,过了一会,江璟觉得不对劲,转头看向江老头和江瑞,他俩神色不安的望着过往行人,却不出声。

    他急了,拉江富的手:“大哥,你说话呀!你看旁边那些摊贩,他们都吆喝呢!”

    江瑞嘴唇翕动,神色尴尬地挠挠脸,稚嫩的脸庞上尽是难为情。

    江老头也不出声。

    江璟急的不行,想到昨晚江珩与他说过的话,一拍大腿,伸手揉揉脸,跑到摊子前,声音又大又亮:“各位大叔大伯这边看,江氏酒坊今日开业,七日内免费品尝!好喝您再买,不好不要钱!”

    一道稚嫩又响亮的吆喝声在热闹的街道中分外惹人注目,江老头一脸惊诧,小声喝他:“二郎你干什么?快回来!”

    江璟回头对江老头说道:“阿爷,咱们这么等下去不是事啊,不如先拿出点给人家尝尝,也费不了多少酒,好喝就肯定会有人买,不然这酒卖不掉,下午再拉回去吗?”

    江老头哑然,有些舍不得白送给人喝,那可都是钱啊!

    “再说了,这都是三郎的主意!”

    江老头一听,彻底无语。

    江璟见状,转身继续吆喝:“好货年年到,就怕买不到!咱们说好不算好,大家一尝就知晓!”

    “要看口味行不行,当场尝试是证明……”

    一些行人被吸引过来:“真不要钱?”

    “白酒还是黄酒啊?”

    “小子,给我打点尝尝味……”

    “好!客倌稍等!”

    江璟忙活起来,江瑞和江老头见状也忙着开桶打酒,江璟拿几个竹筒,每只里面盛一点,将竹筒分给尝试的客人。

    一个中年男子尝着,酒味芳香醇美,还有一股竹子的清香味,再看酒色,品质确实不错,那竹筒上刻了一个圆圈,圈中一个“江”字,很是别致:“老丈,您家这酒怎么卖?”

    江老头忙道:“一升二十二文!”

    “给我打十文钱的。”

    “哎,好好!这就给您装!”

    男子看着江老头打酒,半升的酒提子打满,将竹筒装的满满的拿过来,心里不由的更满意了,爽快地付了钱。

    这半升酒的买卖就像开启了某种奇妙的开端,尝试的客人很多,陆续买了的人也不少,江老头一时间信心大增,精神抖擞。

    江璟一边忙活嘴巴还“喋喋不休”:“我们家的酒真正的纯粮食酿的,大爷您只管放心!”

    “我们家还有酒酿,回去煮着吃,舒经活络,这大热天的胃口不好,喝点我家的酒酿保证开胃!”

    “您要多少?一升?好,马上给您打!阿爷,一升酒!”

    转头又对着一个看起来跟杨氏差不多的妇人道:“这位大姐,要不尝尝我家的酒酿?我告诉您几个苏州府的做法,您常做着吃,肯定补血养颜,青春永驻!”

    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说的不仅仅是两地湖光山色,园林美景,更是说那两地方的人,江璟听江珩说苏州府人聪慧好古,又引领各地风尚,凡事服饰新鲜离奇,概称为“苏样”,见到别的稀奇鲜见的事物也称为“苏意”,于是他就起了个心眼子,也拿苏州府来做噱头。

    “你这小孩胡叫什么,”妇人笑的花枝乱颤,果然起了兴趣,“你等着,我回去拿碗。”

    “好,您慢点,我给您留一份。”

    “明日?客倌放心,以后我们日日都来!”

    ……

    江珩一整日都在记挂着爷孙三人去城里卖酒的事,晌午回家用饭时三人还未回来,不知卖的怎么样,因此他有些神思不属,杨夫子点他背书,如今他已经学到百家姓,好在他早已背熟,倒也没出岔子。

    下学时间一到,他就拎着笈囊往家跑,那从未有过的积极模样,让赵耀宗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拉住他询问,他只简单提了两句家人进城,赵耀宗误以为他着急回去找大人要吃的玩的,很是取笑了他几句,他也不在意,挥挥手跑了。

    一路狂奔,待他气喘吁吁的踏进门便看到牛车已经停在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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