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阴谋

    施琬的下葬之日,贺绿也来了。

    她与过去已经有很大不同,一张俏脸不染脂粉,就那么素面朝天地站着,却是说不出的恬静淡然。

    鱼芝看到她还有些担心:“你这样突然出来别被宋闽发现了。”

    贺绿表情平静:“被发现也没有关系,他总会信我的。”

    鱼芝忽然心下一跳,看着她这神情觉得不安,声音便带了些尖利:“你怎么了?难不成你又想走入局中?”

    贺绿却只是扯着嘴角笑了笑:“姐姐这是什么话?谁又能一直身在局外呢?”

    鱼芝呆滞地看着她,只觉得眼前的贺绿竟然陌生不已。

    贺绿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左玉,声音波澜不惊:“左姑娘如今可是夙愿达成了?”

    珠玉虽然也很伤心,但是听着贺绿这话,还是马上上前一步,大声维护道:“贺绿姑娘胡说什么?施琬姑娘是您带回来的,可是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我们姑娘和左玉姑娘出钱出力照顾着,如今人不在了,您这是又要怨怪谁?”

    贺绿似乎愣了下,继而浅浅笑开:“你急什么?我何曾要怨怪谁?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有些人天生便是要做外室的,比如你娘,比如施琬,比如……”

    比如她,贺绿。

    鱼芝的心渐渐沉下去,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贺绿:“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贺绿的声音似乎漂浮在半空中,“我只是来见我孩子的亲娘最后一面,另外问问左姑娘,打算何时行事?”

    左玉一直没有作声,只是看着施琬的棺木下了土,最后一抔黄土覆盖之上后,请来的师傅便立了一块无字碑。

    左玉心中无声一笑,看,多熟悉的无字碑。

    曾经在武合村中,她为左家众人立下无字碑,似乎还是昨天的事情,可是细细一想,原来都已经过去快三年了。

    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四年,她已经立下了两次无字碑。不知将来她故去之后呢,可也会因为害怕被人掘墓,有人为她立下一块无字碑?

    此时听到贺绿的问话,她才终于站起身,起的猛了,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

    她忍着那晕眩,却没有回答贺绿的话,而是反问她:“贺绿姑娘,想不想再去一次无孝庵?”

    贺绿面色一惊,第一次失了恬淡的笑容:“你什么意思?”

    左玉紧盯着她的双眼:“没什么意思,只是麻烦贺绿姑娘这么久了,这场戏就做到这儿吧。贺绿姑娘回去收拾一下,就可以离开了。”

    贺绿脸色渐渐浮现一抹恐惧,声音有些发颤:“那孩子呢?”

    “孩子是施琬的孩子,她临终前已经将孩子托付给我和鱼芝了,我们自会好好养育他长大。”

    贺绿的表情几乎寸寸崩裂:“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样……”

    鱼芝其实也有些疑惑,按照先前商量好的,施琬不在之后,这孩子便是要交给贺绿。然后她们配合着演一出戏,让贺绿在合适的时机“产下”这个孩子,宋闽便成了名正言顺的父亲。

    现在左玉却突然改口,而且对贺绿分外冷淡。

    她打量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终究是先吩咐:“珠玉,先送贺绿回去。其他事情,容后再说。”

    贺绿哪里肯走,她几乎要扑到左玉身上:“孩子,给我!”

    左玉却分寸不让:“凭什么?”

    “凭我扮演了这么久的外室!”

    “三百两的银子我早已经提前结清,是贺绿姑娘自愿一手拿钱,一手办事。既然演得这么煎熬,我也不忍心,不如就此罢了。”

    “不,我不……”

    贺绿要说什么,却急急住口。

    左玉替她说下去:“还是说,贺绿姑娘其实一点也不煎熬,不但想将这外室继续做下去,还想弄假成真?”

    贺绿不由得倒退两步,终究按捺住,满是不甘地看了左玉一眼,转头离去。

    待她走后,鱼芝才忍不住急急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左玉面色凝重:“施琬生产那日,你请来的稳婆和郎中,如今还能找回来几人?”

    鱼芝不明所以:“你找他们做什么,孩子都生完了……”

    她说到这里便是神色一黯,孩子是保住了,可是施琬却再也回不来了。

    左玉想起以后就要长埋地下的施琬,心口便是一痛:“这是我造的孽,一念之差,活活害死了她。”

    鱼芝安慰:“你别这样想,施琬的身体本来就弱,虽说后面保养回来了一些,但是终究还是……”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许多画面在脑海中一幕幕放映,在施琬生产前几个月,左玉经常组局,名义上是大家一起热闹一把,实则更多是为施琬宽心。所以施琬虽然依旧羸弱,但是比之刚刚救回来时,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在施琬早产前一天,她忽然接到城中几户富商的邀约,到他们府上献舞。那些人开出的价码十分诱人,足足黄金五百两,却只是让她跳了两支舞,便请她在府上歇了,说是以备不时之需,第二日午后才送她回画舫,可她刚刚回去,便看到施琬倒在甲板上昏迷不醒。

    她先前都默认为是施琬身体过于虚弱,才会晕倒以致动了胎气,引发早产。

    可是现在将前因后果串起来,她忽然不寒而栗,哪来这么多凑巧的事?

    她越想越惊心,额头上渐渐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恰好此时珠玉送完贺绿回来,鱼芝一把抓住她:“那日请的那些稳婆和郎中呢?你赶紧派人再去请一次,就说我这儿有急事,只要他们肯来,必有重谢。”

    珠玉一愣,可是看着自家姑娘和左玉的脸色这么难看,当下也不敢问了,脆生生应了一声便急忙转身跑了。

    左玉转头看着那一块小小的石碑,想起那样瘦削的身体,却在临终之时爆发出那么大的力气,死死抓着她的手,抓到她几乎痛得要叫出声。

    那苍白的脸附在她耳边,汗湿的脸颊贴上来,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小心贺绿。若将来有机会去京城,帮我去云龙洞看看,故人安在。”

    那是她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那句话后,她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重重跌回榻上,最后用依恋的目光看了看珠玉手中的孩子,连眼睛都没合上,便彻底断了气。

    她刚刚咽气没多久,鱼芝请来的郎中和稳婆们便纷纷告辞。眼看着他们都是一脸晦气的模样,鱼芝也没多想,便请人将他们都送上了岸。

    等左玉发现后,急忙让珠玉划小船送她上岸,但是终究迟了一步,人一个都没找到。

    施琬下葬前这段时间,她一直四处搜寻这些人的踪迹,最后甚至去拖了柯嘉庆帮忙。但是他一个男子,上门请郎中也就罢了,请稳婆到底是不便。

    何况那些郎中,这段时间一个个关了医馆,消失无踪。左玉愈发觉得这事情蹊跷,忽然就想起曾映说起过与在田间曾与贺绿见面,当时的贺绿对于“无孝庵”三个字似乎十分在意。

    她先是去了自己的田庄,可是在周边寻摸一圈,都没找到宋闽和贺绿的落脚地。而站在田边,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直粗心忽略了的一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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