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正式入驻港口黑手党，成为了首领的私人医生。

    他进入□□大楼的当晚，受到老首领的传召，为他做身体检查，凌晨出来时，已经取代了前任私人医生的地位。比他更早离开办公室的，是承受了首领怒火的前任医生的尸体。

    自从身体抱恙之后，港口黑手党首领就性情大变，他的暴虐，宛如乌云笼罩在横滨的上空，不止黑夜，连生活在白日的居民也战战兢兢，生怕哪日不慎遭到牵连，如那栋居民楼里的无辜者一样，被毒杀横死。

    “没有用……为什么没有用！庸医！”

    “废物！杀了他，杀了他！我要看到……他死！”

    病床上的老人声音嘶哑，愤怒不已，高亢下达杀戮的命令。他双眼浑浊发红，有长久暴虐和阴郁留下的深刻痕迹，必须亲眼见证前任私人医生被枪毙当场。

    沾血的尸体被保镖拖出大楼顶层的卧室，怒火得到宣泄，手下的服从令老首领呼吸和缓些许，他转头，干枯苍老的手死死抓住一边的黑发男人，可怕的眼睛紧盯着他，“森医生，你能治愈我吗？你能……治好我的病吗？”

    “Boss，您要保持一个好心情才能养病。”

    森鸥外不卑不亢，不在去意手腕上的疼痛，他做完常规检查后，正在翻阅首领的病历和药物史，大脑进行超高速分析，表面却语气和缓，专业地从医者角度给出建议。

    他当着首领的面，向港口黑手党医疗部助手询问了几项国外新型药物的信息，探讨用量，以及一些德国进口的仪器，陌生的名词和镇定自若的态度给予了首领希望。

    首领已经走火入魔，重视健康大于一切，他求生的欲望，成为了执念，对于任何有可能治愈自己的医生，都极度信任。他打断二人交谈，迫切地下达命令，“森医生说的药物仪器，都去弄到……不管花多少钱，用什么方法，买不到，就去走私！”

    冷酷严厉的声音之下难掩疯狂，“森医生，治好我！只要你能治好我的病，你要什么，金钱、美人、地位、权力，我都能给你！”

    “组织里的干部……一群废物！”

    如听到禁忌之事般，卧室里的部下，不约而同深深地低下头颅。

    森鸥外眉心一跳，态度谦卑下去，“Boss，鄙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医生。”他表示不敢染指干部的位置，“恕我不敬，但为了更好地治疗您，我需要一个专业趁手的医疗室，以及无条件医疗资源的支持。”

    老者满意他的乖顺，“好，我答应你。”

    激烈的发泄之后，他语气虚弱下来，精力不济，凡涉及治病方面，都干脆同意，“森医生……无论你需要什么，只要对我的病情有益，组织会倾力支持，我会让人告诉财务部……组织的资金，任你调动！”

    森鸥外恭敬，“Boss英明。”

    首领喘着气，毒蛇般嘶嘶作响，“还有，你的办公室，放在九十六层，首领室的下面……你要做……离我最近的人，我要你，随时随地，接受我的召唤。”

    “任Boss差遣。”森鸥外道，“我会随侍您左右，确保您的任何需求。但为了您的身体着想，Boss，您现在需要平和充足的休息，请您先闭目养神，我开些易于助眠的药物，帮助您恢复元气，这样，后续才能更好地接受的治疗。”

    首领闻言，当即情绪平缓了许多，皱纹抚平，缓慢闭上眼。

    “好，把药给我……我要休息。”

    托首领的疯狂，□□的医疗部门有丰富的药物储备，森鸥外很快获得了他需要的药品，他态度冷静专业，细致周到，服侍首领吃完药，等待他睡下后，才提着药箱，离开卧室。

    广津柳浪带着黑蜥蜴的武装部队守在外面。

    他是黑蜥蜴的十人长。首领患病之后，体力、精力急速下滑，对死亡的恐惧和不甘攥紧了他的心脏，他极力宣泄自己的愤恨，不断下达屠杀令，将横滨搅乱，连港口黑手党内部也深受其害。

    月前，□□就有一名准干部掀起叛乱，因办事不利被暴戾的首领惩罚，走投无路，企图刺杀首领同归于尽。虽然没有受伤，但首领怒火攻心，剧烈的情绪起伏之下，身体再次衰退下去，自那之后，他的疑心病愈发重了，在组织内部进行了一场血腥的清洗，甚至还下令追杀一名年轻的干部。

    如果不是另外三名干部在会议上大力反对，制止了首领连坐，同时联合镇压了内部隐隐的混乱，港口黑手党定会元气大伤，甚至维持不了令人畏惧的外壳。

    但也因此，首领与自己的下属不再一条心了。

    即便那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元老成员，情分深厚，忠心耿耿，他也很难再信任他们，只不过忌惮他们的力量和势力，才不敢轻易动作，但他不敢再单独召见任何一名高层，命令全交由亲信转达，干部进入首领室汇报工作，身后必须有四名持枪人士跟随，同时加强了顶楼的守卫，□□的武斗派之首——黑蜥蜴中的精锐异能力部队必须24小时严密地保护他。

    内部叛变事件，令首领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无法挽回的衰老，与无能为力。

    他也曾是强大的异能力者，说一不二，挥斥方遒，如今却缠绵病榻，衰弱无比。

    意识到自己的虚弱，他没有收敛，反而愈发疯狂。

    他需要发泄！

    发泄不满，发泄身体和横滨不再受掌控的愤怒！

    经由他不断下达的杀戮令，是横滨乱起来的祸首，是斗争烽火的狼烟。

    他的暴戾是一把双刃的刀，一端指向他人，乌云一般笼罩着横滨，一端则正中组织的心脏，要将这个一手创建的组织捣毁。

    有“真理与谬误”的加持，森鸥外能达成所愿，神明的偶然性庇佑他，经手计划无一出错。源源不断的情报由各路人之口，“进入”他的耳中，珍贵如黄金，他来港口黑手党之前，就已做足了准备，最短时间内，他能做到更多的是事，他迫不及待要深入这个组织，因为他毫不怀疑，给首领更多的时间，他的私欲、与暴虐，会让港口黑手党这个组织，与他同归于尽。

    在亲眼见到老首领之后，他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位曾经英明过的领袖心中，再无大局和宽忍，他一手缔造了如今的港口黑手党，战时，他指挥的部下取代军警，与政府达成默契，维护了横滨与市民的尊严。

    但现在，他垂垂老矣、浑身病痛，只是一个脾气暴虐、对待死亡不甘、恐惧、怨恨的老者。

    这样的人，是无法恢复理智的。

    作为医生的森鸥外最清楚，首领的疾病是无法抵御的衰老，没有人能够与无情的时间为敌。即便是异能医生，衰老、绝症，这两者也是治疗系异能力者们最头疼的事情，港口mafia重金悬赏，四处求医问药，失败的结果不过是加深了首领的戾气。

    而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用药物拖延，给予首领他身体在好转的假象，安抚他的情绪。

    森鸥外回想横滨的乱象，与病床上衰老暴虐的罪魁祸首。

    杀意一点点滋生……

    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需要时间掌握这个组织，威严仍在的老首领是最好的傀儡。

    门关上，森鸥外收敛不该有的表情，对门外的守卫颔首，广津柳浪是带他进入港口黑手党的人，执行首领的命令，对他道，“森医生，您的宿舍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楼下。行李和物品都已经送过去了，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让人帮您整理。”

    “不用劳烦。”森鸥外道，又忙问，“幸子和爱丽丝呢？”

    “已经先回宿舍安顿了。”

    森鸥外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能在骇人的老首领面前侃侃而谈，沉着镇定，可见心机深沉，不容小觑，叫人忌惮佩服之余，更觉得可怕，此刻却是恰好流露出了一些为人的软弱和温度。

    广津柳浪对他印象不差，不过以他的位置，不可能对首领的私人医生表现出亲近，有礼道别后，森鸥外乘坐电梯下楼。

    港口黑手党虽是□□组织，但看组织内体系结构，严密而规整，兼掌控了横滨港口的走私路线，积累大量财富，也是个庞大的经济体。作为本部的五栋大楼占据了横滨市中心最好的位置，高度远超横滨地标塔。

    高层的待遇也很优渥，一旦成为准干部，就相当于掌握了组织的一部分财产和势力，能直接对话干部，面见首领，命令普通成员，名下私产更是数不胜数，在本部拥有的宿舍，豪华程度不逊于江景的大平层公寓。

    森鸥外分配到的宿舍就在首领室下面，规格达到干部级别，占据了一整层楼，底层有私人电梯直达，还有可以俯瞰横滨市夜景的巨大落地窗。

    虽然是作为干部级别的宿舍，但在此之前，还没有哪位干部真正住进来过，中心大楼的最高三层，都是首领的地盘。能在这里停留的，都是他的私人护卫和心腹。

    正如首领所说，如果森鸥外能够为他所用，达到他的要求，他绝不会吝惜金钱与财富。

    森鸥外走到落地窗前，仅次于首领室的高度，将横滨整座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横滨与海相接，远处是广袤深沉的海面，俯瞰的视角下，横滨的最大的摩天轮宇宙时钟都显得如此娇小，成为一团绚烂的光影。

    他指尖轻轻点在玻璃上，光滑无尘的窗面上出现他没有表情的倒影，黯红色的眼，深沉而无机质。

    不过这样好的宿舍，不会由他一人作奢侈享用，一早就会有本部的人来动工，将这里改造成医务室。这也是森鸥外自己的要求，好在宿舍大，即便分出去一部分作为办公室，也有足够的私人空间。

    已是凌晨，习惯熬夜的森鸥外没了睡意，方才又分析了大量的信息，应付好首领，现在十分清醒。他将一些基本的日常用品翻找出来，依照自己的习惯摆放整理好。这些事本是由爱丽丝来做的，可在森鸥外的命令下，爱丽丝一直守在幸子身边，这也是爱丽丝的私心，幸子能用异能力保护森鸥外，却无法保护她自己。

    爱丽丝和森鸥外共享思维，必要时候，还可以共享记忆和五感，他进了幸子的房间，爱丽丝坐在床边，一头耀眼明丽的金色卷发用发卡别着，梳理得整齐。

    幸子睡得很沉，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漆黑如蝶翅，垂下一片柔软的暗影，她的呼吸声很轻，闭着眼时，不见了那双纯净湛亮的蓝眼睛，少了天真明悦的神态，单薄微白的脸，弯而秀气的眉眼，便显出几分隐约的孱弱。

    她困倦极了，黑鸦鸦的发枕着，睡颜文静安谧。

    森鸥外伸手，想要触碰她的额头，爱丽丝见状，一下拍开他，没好气，“做什么？”

    她声音刻意压的低，又因为不悦的情绪，泄出几分气音，瞪着男人，“小幸子好不容易睡着的，你别吵醒她。”

    爱丽丝不是寻常少女，能做武器使用，力道不轻。手上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感，手指发麻，森鸥外眉头挑高，即便知道爱丽丝是他的人形异能力，见她这番作态，还是觉得有趣。

    对方的性格偏好是由他设计没错，可她究竟会干出什么事，那就不在森鸥外的考虑范围内了，他重置异能力的模板参考的是活泼的与谢野晶子，设立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照顾幸子。爱丽丝跟幸子相处的太久了，越跟幸子相处，她产生的想法越多，越自由，就越像人类。

    ‘不管怎么说，她很喜欢幸子。’

    森鸥外想，即便没有设定的程序，爱丽丝也会很喜欢这样柔弱又好看、能让人升起保护欲的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情微妙，像是才了解自己的人形异能力。

    他收回手，这时倒没有故意卖惨什么的，只是寻常的好脾气，“我只是来看看幸子啊，她不喜欢的陌生的环境吗？”

    爱丽丝回答他的前半句，讨厌他惺惺作态，“明知故问！我不是一直待在这里吗？林太郎对这里发生了什么，简直一清二楚吧。”

    当然了，她是很讨厌森鸥外控制她或者试图翻阅她的记忆的。

    随后又小声嘟囔，不知在对谁说，怏怏不乐，“我都好好地在这里了，不正说明林太郎安然无恙吗，怎么幸子还要担心你。”

    她宝蓝的眼中泛起忧色，侧过脸，瞒过森鸥外，望向幸子，有浅淡的不忍。

    平心而论，爱丽丝并不希望幸子太过依赖森鸥外，她与自己的主人是永远的利益共同体，被设定了永远忠诚。可在情感上，森鸥外并不要求爱丽丝顺从于他，于是思想变得更为类人的异能力，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私心。

    没人比她更了解森鸥外了，她的性格原型来自与谢野晶子，但思维模板继承了主人，她是异能生命体，没有血肉，可论理智无情，森鸥外远比她更像个机器。

    机器不会为情感和私心所左右，他所衡量的，永远是更大的利益。

    留在这样的人身边，不知何时，前方就成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