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修罗场

    谢归荑心头一颤,神思慌乱,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她撇开目光去看泛着微波的倒影,却更觉得一块阴影仿佛笼在她的头顶。

    从水中的倒影来看,与她同船而坐的少年身量高挑,似乎下一刻就要欺身而上。

    她莫名的,觉着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总觉得冥冥之中在什么时候经历过一样,太阳穴处也传来丝丝钝痛。

    一些凌乱而细碎的场景自她脑中一闪而过,她却分辨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明明她穿越过来,只有差不多一个月,又怎么会经历那些场景?

    她紧闭着眼,呼吸也有些紊乱,慌忙之际,手掌却触碰到了裴时戎的胸膛。

    “归荑……”裴时戎有一瞬的错愕,连带着微喘了声。

    但谢归荑却迟迟没有转过头来,另一只搭在船边上的手紧紧攥着船舷边缘,裴时戎这才意识到不对,语速很急地连着唤了两声“归荑”,她才缓过神来。

    裴时戎立时放缓了语气:“你方才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归荑皱了皱眉心,有些疲惫地睁开眼,“没事,就是突然觉得方才的场景有些熟悉,仿佛在什么时候便早早的经历过了,应当是有点晕船吧。”

    她只以为那些根本什么都凑不出来的场景是自己的幻想,没怎么多想便对裴时戎脱口而出。

    裴时戎却心底一凉。

    前世的时候他的确曾与谢归荑泛舟夜游过,不过那都是后来她心死以后了,他清楚的记得,当时在小舟上,是没有船夫的,只有他们两人,也不是在灯明人聚的初七夜,只是很寻常的一个夜晚,谢归荑说了些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当时在小舟上的行径,委实荒唐。

    她不会是,想起来了吧?

    但这样的想法只在他脑中存了片刻,便消散了去。因为他记得,谢归荑是不晕船的,如果真得是想起来些什么,现下定然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但为今之计,是断然不能叫她在这小舟上多呆了,若是真得想起来些什么,那他所有的谋划,都会付诸东流。

    毕竟,他重来这一生,本就是为了谢归荑。

    “船家,靠边停一下。”裴时戎一边轻着动作去扶谢归荑,一边朝摇桨的船夫吩咐。

    等船靠了岸,裴时戎从荷包里捏出一些铜钱塞到船夫手里,就近找了处小摊旁边的桌子,搀着她坐下,眸中满是担忧。

    谢归荑这才慢慢恢复了清醒,朝着眼前人弯了弯唇:“放心,我没事。”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背上一片温热,垂眸一看,是裴时戎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一时羞赧,不由得低咳了声。

    裴时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自然也发现了,便以为是自己操之过急了,急急忙忙地松开了她的手,寻了个由头,解释:“方才一时情急,是我失礼僭越了。”

    他松开手后,谢归荑却觉着心里一空,潜意识里她其实是不希望裴时戎松开自己的,却方才的反应让他误会了,抬眸,“其实没……”

    在意识到自己想说什么时,谢归荑立刻截住了话头。

    怎么又胡思乱想了?

    裴时戎却不欲让她停了,明明猜到了,但还是很认真地问:“其实什么?”

    万千灯火映聚在他的眼底,衬得他的眸意更加炽热,泛着晶亮的光,谢归荑心弦骤然一松。

    她脑中一白还没想到该如何应对裴时戎的话,气氛却先被另一声温润的嗓音打破。

    “归荑?”

    因着方才匆匆下了船的缘故,谢归荑此时的衣裙有些凌乱,先前别着的华胜也只是看看挽住发髻,使之不至于散落。而坐在她身侧的裴时戎,眉目含情地看着她,若是再观察得细致些,便会发现他的下裙上有一些皱纹,很像是手抓成的。

    谢归荑仓促地抬头,入眼正是面如冠玉的司马珩。

    她只好匆匆起身,对着司马珩福了福,“襄阳王殿下,真巧。”语气已经生疏到了几乎尴尬地境地。

    司马珩深深地看了一眼裴时戎,但却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撩起月白色的衣袍坐在谢归荑的另一侧,才点了点头:“是很巧。”

    说着眸光转向她发上的华胜,露出如春风拂柳一般温和的笑意来,“这枚华胜模样别致,倒是衬你,我可否知是谁赠与?”

    谢归荑心中警铃大作,即使是对当下的风俗还不是很熟悉,她也知晓这赠与的华胜能在此日被别在发上,那此人的关系一定并不简单,迅速作答:“哪里是别人所赠,我自己瞧见好看买来的。”

    “对了,前日殿下不是与我辞别了么,我原以为殿下回襄阳了,怎得今日还在寻阳城?”说完前面那句,谢归荑连忙换了话题,反客为主。

    “原本的确应当回襄阳,只是前日到武昌郡时偶然间瞧见这枚簪子,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你,初七在即,这便返程想将簪子赠与你。”司马珩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簪子来。

    簪子上镶着枚东珠并翡翠,却并不招摇,的确是他的风格。

    谢归荑看到的时候,的确是被惊艳到了,但她与司马珩说到底中间只是一纸可有可无的婚约,只好敛了眼神,“殿下盛情,只是这簪子意义深重,本不应赠与归荑。”

    裴时戎坐在一边,瞧着她有意拒绝司马珩,眼底浮上一层笑意来。

    司马珩并没有收回簪子,“这话说得便见外了,你我之间,本不必如此客套的。”

    他瞥了裴时戎一眼,刻意地咬重了“你我之间”四个字。

    谢归荑知道既然到了这个境地,若她还是执意拒绝,那便是不给天家颜面,谢朗玄与整个谢家都难做,只好伸出双手,恭谨地从司马珩手中接过那枚簪子,尽量装成一副世家贵女的模样:“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怎么不簪上?”司马珩笑得和煦,尾音很轻。

    谢归荑并非毫无察觉,这簪子本就是赠与正妻之物,她今日推脱不过收了簪子,无人知晓,也可以认为是司马珩以襄阳王身份赏赐与她,可若是簪在发上,就更难解释了。

    只好垂了垂眼:“殿下也瞧见了,归荑发髻不整,怕折辱了您的一番心意。”

    她这话说得周到,司马珩也知晓并不能急于这一时,便收了话头。

    眼光一转,看见在一侧一言不发的裴时戎,心中不免起了疑云。

    这么几句下来,他不会不清楚自己襄阳王的身份,却并没有主动与自己打招呼。衣着不算奢华倒也不贫寒,应当不是家中下人,但还能在这初七夜与谢归荑同游,付玠已死,他确实想不到此人来路,遂转过身去,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方才疏忽了这位公子,敢问是哪家的?”

    谢归荑的手心里沁上一层薄汗,才在想该如何替他遮掩,没想到裴时戎好整以暇地颔首,吐出一句:“在下裴时戎,籍贯,扬州。”说完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司马珩。

    这话说得含糊,谁人不知扬州都督裴怀章有个刚认回来不久的儿子,他偏偏姓裴,籍贯还是扬州。

    司马珩挑了挑眉,“扬州?裴怀章的儿子?”

    “殿下可真是会说笑,他是我跟前的人,并非什么扬州都督家的郎君。”谢归荑不知裴时戎下一句会说什么,怕再引起司马珩的误会,连忙出声。

    司马珩听到她的声音,先是一愣,旋即转过身来,看着谢归荑,“既然归荑说不是,那便不是了,我信你。”

    这话怎么听着都不对劲,但谢归荑又不好反驳,只得说:“多谢殿下厚爱。”

    裴时戎眼底闪过一丝锋芒,这司马珩,居心何在?

    不过司马珩今夜既然搅了他的好事,那自己定然不会让他得意。

    “咱们今夜出来的时间太久了,这马上就到子时了,若是再不回去,怕是会叫府君担心。”裴时戎从坐上起身,挪了挪步子,悄然间立到谢归荑身侧,弯腰垂首,气息正好拍打在她的耳廓上。

    谢归荑其实并不愿与司马珩虚与委蛇,听了他这话,心口一松,眸意也亮了些,起身朝司马珩颔首:“的确,殿下自襄阳远来,本应是我做东宴请您的,只是这时辰实在有些晚了,望您海涵。”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司马珩自然不好拦她,只是点了点头,笑道:“无妨,你我本不在这朝朝暮暮。”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乞在朝朝暮暮?这样的广为流传的词句,谢归荑自然是听过的,不知如何解释,便只好象征性忽略。

    裴时戎听了也只是撇了撇嘴,在扶着谢归荑转身时,小臂虚虚环住她的后腰,温声:“小心。”

    却还不忘转过头给了司马珩一个带些挑衅的眼光。

    与司马珩辞别后,裴时戎隔着衣袖握着谢归荑的手,她也没有排斥与拒绝,并肩走了许久,他才问:“方才殿下赠你的簪子,怎么不戴?”

    谢归荑犹豫了一瞬,“簪子不是只能赠与正妻么?”

    “那为何戴了我所赠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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