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一个点位派药明显是行不通的。”

    “如果我在凡间雇人，帮我分散派药，又难保他们私自售卖，赚取钱币。”

    帕夏在自说自话，因为她没打算从阿瑞亚这里得到回答。

    阿瑞亚也确实没有想到什么好点子。

    她们坐在帕夏的小花园里，相对无言。

    自从帕夏意识到除了她的房间外，她再也没有其他独属的空间了，她就请求卡梅将她房间窗外的花园划分出一块，砌上了围墙，变成了一个供她专用的小花园。她再将原本的窗户彻底砸穿，做成了房间的后门，直通小花园。这样，想要进入这个小花园，必须先穿过她的房间，隐私性得到了多一重的保障。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响起，大概是哪个女侍来送点心了，帕夏想。

    她从花园走进房间，将房门打开，却意外地看见了伊莎。

    自从那晚在海滩分别后，她们就一直没有再见面。

    伊莎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侍。帕夏觉得她有些眼熟，但她知道一定不是属于格劳宫殿的女侍，或许是在神宫的某处曾经见过的某位。

    “帕夏，我能进去和你说话吗？”伊莎向来很懂礼貌，因此帕夏没有觉得这句话有多见外。

    “快进来。”她将两个人带进了花园。

    看见阿瑞亚也在这里，伊莎倒是一点也没有觉得奇怪。不过她带来的那个女侍，却明显有些踌躇了。

    “阿瑞亚，你应该认识的。她是国王身边的近侍。”伊莎指着阿瑞亚说。

    “当然。”那个女侍说。

    “这是赫西，她的父亲是一位男爵，他们家住在神宫边缘的位置。”伊莎一句话就把赫西以及她的家庭情况介绍清楚了。神宫就是这样，家里男人的地位可以说明一切。

    “你好，赫西。”四个人就这样通过简短的介绍认识了。

    “赫西，你不介意我把你的事情告诉大家吧？”伊莎问赫西。

    赫西飞快地瞟了一眼阿瑞亚，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确定征得她的同意后，伊莎就开口了：“赫西的父亲曾在我父亲麾下做事，所以我和她也算从小认识。今天早上她突然来找我，哭着对我说，她父亲劝说她嫁给霸卢人。”

    “如果我不同意，就让我妹妹去，总之，家里总要有一个女孩跟随鲁杰罗的队伍离开。”赫西接过话。

    “我和妹妹感情很好，互相都不愿意对方被霸卢人带走，最后我答应父亲由我去克利亚国，只求他能为妹妹在神宫找一个好的夫婿。”赫西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你身边的其他女侍，还有没有人也遇到了和你一样的情况？”帕夏马上问道。

    赫西一怔：“你怎么知道？平时和我关系较好的丽塔、贝拉，也都被她们的父亲谈话了。”

    帕夏、阿瑞亚、伊莎三人互相交换着眼神，她们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瑞亚问：“你父亲有说让你什么时候走吗？”

    赫西摇了摇头。

    “鲁杰罗王子的回国日期也还没有定下来。”阿瑞亚对帕夏说。

    “是因为人数还没有凑齐，要找出300位自愿前往克利亚国的女侍，说简单也并不简单。”帕夏分析。

    赫西睁大了眼睛：“300个女侍？嫁去克利亚国？在开什么玩笑？”

    帕夏冷静地告诉她：“没有开玩笑。我作为格劳的女儿，也曾差点被送去克利亚国联姻。”

    赫西不说话了。

    “看来国王想秘密处理这件事情。他已经在悄悄动员神宫内的女侍，先从地位低下的族人开始，劝说他们私下献出自己其中一个女儿。”阿瑞亚很了解国王。

    “他肯定许给这些族人一些好处。或许是钱财，或许是爵位。比如说一个连爵位都没有的族人，国王只需要封他一个男爵，他就能毫不犹豫地献出一个女儿。”帕夏补充分析。

    赫西突然恍然大悟：“从我出生到现在，我们一直住在神宫边缘的小房子里，连宫殿都称不上。前阵子，我的父亲突然说未来要搬家，因为他终于凑够了钱，从一位伯爵大人那里接手了一座独立宫殿。”

    “那位伯爵大人，为什么不要他的宫殿了？”帕夏警觉地问。

    “那位伯爵大人也是最近才升的爵位。成为伯爵后，就有了封地，他要搬到自己的封地去了。”赫西回答。

    “他的家里，是不是也有和我们同龄的女侍。”

    “他有好几个女儿，都和我们差不多大。”

    帕夏得到了答案。

    在厄里斯国，从男爵开始，每年可以从国王那里获得寥寥可数的礼金，只能勉强糊口，往往还需要在神宫谋得一个其他职位，才能获得足够的收入。这也就是为什么赫西的父亲在伊莎的父亲手下干活。

    而成为子爵后，就会获得国王封赏的农田，面积大概是30000斯特马，斯特马是这个世界的面积计量但闻。子爵一般会买下凡人奴隶，替他们耕种农田，收益一部分上交国王，一部分则归子爵自身所有。

    再往上，就是伯爵了，他们拥有自己的封地，这些封地大多数在厄里斯国的边缘城市，或是海上的岛屿，他们在那里建立自己的“国中小国”。比如如今艾伊娜岛的岛主，就是从他的祖上继承下来的伯爵爵位。

    而公爵，是只有国王的至亲和王国重臣才能获得的荣耀，即使军功赫赫如格劳，也还没有获得如此殊荣。

    “赫西，你真的愿意嫁去克利亚国吗？”帕夏看着赫西的眼睛问。

    “我根本就没有办法。”赫西红着眼睛。

    “如果有办法，你愿意拼尽全力一试吗？”

    “什么办法？”赫西睁大眼睛，满是犹疑。

    “一步步来。你先联系上所有你认识的，有同样遭遇的女侍。再让她们联系上她们所认识的，有同样遭遇的女侍。这样，所有被家族逼迫嫁去克利亚国的女侍就都能联系起来，大家聚在一起，就是一股力量。”

    赫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帕夏，你鼓动她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阿瑞亚在一旁说。

    “是啊，你已经是赫菲斯未来的王妃了，是不可能在这300人之中的。你完全可以不管这件事。”伊莎也劝道。

    “如果这300人之中，有你呢？”她看向伊莎。

    “还有你呢？”她又看向阿瑞亚。

    阿瑞亚的脸上又是一阵痛苦，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阿瑞亚，你家中还有妹妹，对吧？”帕夏问她。

    “我有很多个妹妹。”

    “你父亲只是一个守门将领，连男爵都不是。你也看到瑞波斯的行为规律了，越是地位低下的家庭，越容易被诱惑，也就越容易成为他的目标。你的父亲有这么多个女儿，为了获得一个爵位，他完全有可能舍弃其中一个，你愿意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嫁去克利亚国吗？”

    帕夏这番话是说给阿瑞亚听，实际上也是说给赫西听，她不仅要让赫西明白帕夏为什么要帮她，更要让她自己心甘情愿地加入帕夏的行动。

    “我就是为了我的妹妹，才愿意舍出自己的。”赫西眼里含泪。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次霸卢人要300个厄里斯女侍，如果让他们得逞了，下一次厄里斯国再次面临危机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又跑来要500个？800个？到时候，你的父亲还得继续献出女儿，你有多少个分身？能代替几个妹妹？”

    赫西又一次露出恍然的表情，帕夏总是能想到她想不到的地方。

    “先做到帮助自己，才能帮助其他和自己命运相同的人。”阿瑞亚看着赫西说。

    “对，就像帕夏，她自己逃脱联姻的噩梦后，并没有忘记其他姐妹。”伊莎在一旁补充。

    赫西已经彻底放下了对阿瑞亚的防备，她已经看出来了，虽然阿瑞亚是国王的人，但是她和帕夏的关系更加不简单。

    “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得逞的。”赫西突然握紧了拳头，坚定而天真地说。仿佛已经忘记了，凭她渺小的力量，几乎什么也改变不了。

    “赫西，不要让别人看出你要反抗，尤其是你的父亲，和你家里的兄弟。我们现在没有力量，不能公然和他们对抗，只能蛰伏着，一点点向前尝试。你现在只需要做到，把大家都联系到一起，并且，不要让其他人看出来你在做什么，好吗？”帕夏轻声细语地安抚她激昂的情绪，想让她冷静下来，认清现实。

    赫西刚才还激动的心情很快就沉了下来，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阿瑞亚不能离开国王宫殿太久，这样很容易被人抓住她失职的把柄，她好不容易靠自己争取来的地位，容不得任何一点失误。见事情已经说明白了，她就告别其他三人，回到国王宫殿去了。

    而伊莎则要负责送赫西回去。神宫极大，伊莎、帕夏靠着父亲的地位，居住在神宫的中心位置，而居住在边缘地带的伊莎，单靠走路要大半天才能到达这里。

    她昨晚突然被父亲叫进了房间，先是试探性地问了问她对霸卢人的看法。这时候，她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因为白天，她才刚刚从丽塔、贝拉那里听说了，她们的父亲向她们提出了可怕的要求。她一开始还以为丽塔、贝拉只是在开玩笑吓唬她，因此她并没有完全当真。直到昨晚，在试探性地问了问她之后，父亲就直接说出了自己想法，并让她选择，是她自己去克利亚国，还是她的妹妹去。

    赫西无法接受这突然的变故，她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家门，在神宫内游荡，走了大半夜，才走到了伊莎的门前，她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认识伊莎，伊莎身份高贵，或许能帮助自己。于是她敲响了伊莎家的大门。

    经历了一个晚上的折腾，赫西现在满脸憔悴，精神恍惚。伊莎认为，现在应该先把她送回家，一是让她好好休息，为接下来的行动积蓄能量。二是让她的父亲放心，知道她乖巧地待在家里，不会生出什么枝节。

    伊莎将赫西带走了，她会用自己家的马车把赫西送回去。

    现在，房间内又只剩下帕夏了，在寂静中，她陷入了思考，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如果她什么也不做，等霸卢人离开后，她就能顺利地入主赫菲斯宫殿，这很可能就是属于帕夏这个角色的最优结局，到时，她或许可以离开这里，回到属于她的世界。

    但是，她的内心总是充满不安、愤怒，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抚平。对于成为赫菲斯的王妃，好像并没有让她从内心深处感到心满意足。

    “结局没有标准答案，直到你实现内心真实所想......。”她脑海里又想起系统离开时留下的这句话。

    如果嫁给赫菲斯王子，成为人人称羡的王妃，就是她内心深处的愿望的话，在这个愿望即将实现之时，她却依然时时刻刻不安，时时刻刻愤怒，为什么？

    “她们就是曾经我的啊。”

    帕夏喃喃自语。

    “不，她们也是现在的我。”

    “只要命运的线索还牵在他人手里，我们就都是提线木偶。”

    “我就是她们，她们就是我。”

    她将右手抬到眼前，慢慢握成拳，仿佛要抓住那根命运的线索。

    “我时时刻刻，想剪断那根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