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冯岩的反应，陈芙兰猛然意识到什么。
她看了一眼赵雅兰，赵雅兰一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小心翼翼出声：“难道……”
“就像你猜的那样，燕子嫂是我的母亲。”冯岩倒是很直白，赵雅兰慈爱地递过去一根崭新的手帕，冯岩大方接过去擦了眼泪。
“我就是文中那个，不理解自己的母亲，还一直要求她无私付出的自私女儿。”
陈芙兰赶紧说：“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冯岩摇摇头，言语冷静到可怕：“你无需不好意思。事实就是如此，我，我父亲，我弟弟，我们一家人都是如此的。冷漠，自私，自以为是上等人，在外面人模狗样，回到家里都当起了老爷少爷小姐，却忘记了能有今天的地位，都离不开背后有人用心血在供养。我母亲是看透了这一点，对这个家失望到极致，才头也不回的离开的。”
她自己把自己骂得淋漓尽致，陈芙兰都不好说什么了。
赵雅兰适时地打着圆场，“嗨，这世上哪儿有圣人啊？咱们都是普通人，别对自己的道德要求那么高。”
她又热情地掺茶倒水，看着冯岩的脸色道：“不过到底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现如今你去关心一下她，好好跟她说，难道她也不回家？”
冯岩说：“光我一个又能改变什么？父亲是不可能低头的。”
赵雅兰呵呵笑着：“也是哈。”
随后眼睛一转，又说：“既然如此，那就这样两边过着也不碍事。逢年过节的，你跟你哥哥去看看她。做子女的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不然能怎么办呢？别太为难自己了。”
冯岩沉默了片刻，陈芙兰和赵雅兰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态度。赵雅兰也怕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
最后，只见冯岩似乎是想通了。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陈芙兰和赵雅兰松了口气，赵雅兰喜笑颜开，“这就对了嘛。诶，除了表示要拍单人照，你母亲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我帮你参详参详。我跟她年纪差不多，有机会我去找她聊聊天去。”
冯岩思索着，“她这人很奇怪，既不喜欢逛商场，也不喜欢约小姐妹喝茶。成天围着厨房转，要说没有自我，却会在小事上因为没有关注到她而计较……”
赵雅兰及时打断冯岩对她妈的不满：“嗨，你妈这种情况我最了解了。其实她也不是不喜欢，她是不会。你想啊，她一直围着男人孩子，说不定连自己洗脸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兴趣爱好了。但是女人啊，没有不爱美的。你听我的，下次去见她的时候，专门花一天时间陪她。带她去做个美容什么的，再定制些好看的衣服，挑一两件金银玉器。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带她去照相馆拍几张美美的照片。让她感受到被尊重被呵护，她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她要是非说不去，那你就给她做顿饭。当妈的哪儿有不心疼自己女儿的。你给她做顿饭，她肯定会吃。”
“……可是这些事情，我自己也不会。”
“那简单啊！我教你！……”
陈芙兰在一旁，再一次惊叹于她这干妈真是个人物。
用后来的话说，就是社交恐-怖-分子，天生E人。男女老少，管你什么性格，都能在见面之后三句话找到突破口，跟人成为推心置腹的好友。、
陈芙兰看得出冯岩对这件事有些没那么主动，或许是她那随了父亲的天生冷漠的性子，又或许是她虽然明白她母亲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却也不想主动改变什么。
毕竟她是这个环境的既得利益者，若是费力去做些什么，不一定能得到效果不说，说不定还会惹得她父亲不快。
知道真相是一回事，要付出正在的努力又是另一回事。
但，对母爱的本能渴求，又让冯岩放不下她的母亲。
她很矛盾，又或者，她在衡量。
如果她先一步付出，能不能从她母亲那里获得相对应的回应。
这种情况，陈芙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候就该社牛大人赵雅兰女士发挥了。
赵女士火眼金睛，自然也看得出来冯岩的想法。
“岩岩啊，这件事你就放心交给赵阿姨了。找个时间，我跟你一块儿去找你妈妈。放心吧，到时候保管让你妈高高兴兴的。就算她不认你爸和你弟，你都是她最亲爱的乖女儿。你得相信赵阿姨我的本事啊！”
冯岩犹豫了一下，“那好吧。”
陈芙兰给赵雅兰比了个大拇指。
她这位老干妈，真行。
后续什么情况陈芙兰就不清楚，她继续回到学校读书。
这件事没多久后，陈芙兰再次收到赵雅兰消息时，是她在省城举办晚会。
还特意让梁嘉柏开车来接她，陈芙兰正在准备考试，本想推拒。
“冯岩特意问了你会不会到场，妈满口答应了。”梁嘉柏靠在车门上，用瑞士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根烟，“这场宴会，本来就是妈借她的名头开的。圈子里的那些人都跟狼似的，闻着味儿就来了。”
他吐出烟雾，看着朴素的县城街道和周围灰扑扑的学生。
笑容颇有些自嘲：“兰兰，我们这样的人家，你是不是看不上啊？”
陈芙兰立刻说：“怎么会？！我就是单纯的考试复习，你都这么说了，我就算不考试都得去给干妈捧场了。求求你以后别这么说话了，我真受不了！”
梁嘉柏笑了笑，拍着陈芙兰的肩膀：“好，我的好妹妹。收拾一下，跟哥走！”
再次见到冯岩，她有了明显的变化。
她穿着白色的丝绸连衣裙，乌黑的头发上扎着一个红色的蝴蝶结。站在楼梯口，笑容宁静地望着陈芙兰。
“你来了。”
主动上前来拉着她，对她笑。
“我怎么觉得你变了不少。”陈芙兰实话实说，疑惑地笑着道：“就是不知道哪儿变了。”
冯岩拉着她上楼：“快来，我有好多事要跟你说。”
冯岩跟她分享了很多事，从文学学院的颁奖，到来校演讲的国外名人。
陈芙兰问，“你去看你妈妈了吗？”
“嗯，去了。”冯岩的神态几乎没有变化，她很快就跳到下一个话题。
“你觉得梁嘉柏这个人怎么样？”
“啊？他，当然好啊。”
“是么。”
冯岩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脸色也很平静。又继续对陈芙兰说：“你的兰花草女性公益组织做的怎么样了？除了在报刊开辟女性专栏，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哦，说道这里，我也想跟你请教一下的。我原本的打算就是等兰花草有点名气后，能够找到一些爱心人士，可以点对点的资助那些农村的贫苦女孩读书。有很多女孩，因为没有钱交学费，早早就退学了。不过我也不认识那些有钱人，这种事我以前也没做过，也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
冯岩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赵雅兰这时候走进来，“怎么两个小姐妹在这里说悄悄话呢？走，跟我去楼下转转。好多人想认识你们这对姐妹花呢。”
陈芙兰还没在心里吐槽完，啥时候她和冯岩就成姐妹花了。却发现冯岩仰望着赵雅兰的眼神，让她有一种更强烈的违和感。
“好啊，赵阿姨，我们现在就去吧。”
似乎……冯岩很喜欢赵雅兰。
那种感觉一闪而过，陈芙兰没来得及细想，冯岩就对她道：“走吧兰兰。你不是说想认识有钱人吗？现在机会来了。”
陈芙兰今天来这里的确有这个打算，但没想到冯岩这么直白地就推上行程。
咬咬牙，给自己打了气：“那好吧。我不会说话，你们可得帮我圆一下场。”
一场周旋下来，陈芙兰感觉精疲力竭。
那些上流社会的阔太太们，围着陈芙兰不停地夸赞她。
夸她有思想有觉悟，帮助女性，在做一项很崇高的事业。
陈芙兰被她们捧得都不知道怎么着地，一直说谢谢。这时冯岩挽着她的手臂，大方得体地说道：“谢谢大家的关注。兰兰她是一心做事的人，这点都非常值得我们大家学习。今天我也决定加入兰花草公益女性小组，为中国乡村女性成长做出一些切实的努力。为了表示诚意，我会拿出自己从小到大的零花钱。虽然不多，只有一两百，但也算能帮到女孩子们。 ”
陈芙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她一点弯子都不绕。这不是明晃晃地暗示着其他人也给钱吗？
果然，其他人听了，很快就捧场。
“好，我也出钱。我出五百！”
“一千！”
“三千！”
“……”
陈芙兰简直目瞪口呆，只知道这些人可真有钱。在这个人均收入她最后都不知道是怎么从晚会现场离开的。
只知道她坐上梁嘉柏的车回县城的时候，赵雅兰还在和那些人觥筹交错。而冯岩，她早已提前离场，似乎从没来过。
钱当然不会现场给，后续的事情交给赵雅兰负责。
陈芙兰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赶紧回去统计受资助的名单。
一想到这里，陈芙兰不免热血沸腾。一路上都很兴奋，跟梁嘉柏数着村里的哪些女孩。
梁嘉柏开着车，笑眯眯地听她讲。
突然，斜刺里穿出一个人来。
梁嘉柏虽然猛地刹车，但还是撞上了。
两人都吓愣了，陈芙兰率先反应过来，赶紧推开车门下去。
刹车踩的及时，应该是不会太严重。那个人背着身子，在地上蠕动。
“您没事吧？怎么样了？”
她连忙跑上去，梁嘉柏也白着一张脸走下来。
却突然看到跑过去的陈芙兰愣住了。
“兰兰，怎么了？”梁嘉柏心虚地问道，生怕把人撞出个好歹。
这时候却听不远处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哥！！”
梁嘉柏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有点眼熟的女孩跑过来，抱着地上的男人大喊。
“哥，你怎么样啊哥！”
陈芙兰脸色很不好，梁嘉柏走到他跟前，声音有控制不住的发抖。
“这是谁啊？你认识？”
“我堂哥堂姐。”陈芙兰面色不善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