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你、你……胡说!”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宋修容又噗通一声跪下,“陛下、娘娘,我……我从未见过此人,这是胡乱攀咬!”

    “钦儿,你怎么跟着胡闹?”德妃看向自己儿子,冷声呵斥。

    “儿臣没有胡闹!”魏钦双手作揖,“儿臣今日经过丽水阁,看到了躲藏在丛林中,奄奄一息的碧娘,听她诉清原委,才带她前来面圣!”

    “韶歌姐姐自小对钦儿很好,若她当真有性命之忧,儿臣又怎能置之不理!”

    “安允,你怎么说?”皇帝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宋修容。

    “臣妾绝没有!啊——”

    宋修容跌倒在地,竟是被扑过来的碧娘一拳砸中了面庞。

    “啊你——”宋修容捂着面孔尖叫,照月挣了万宏信的手,连忙到母亲身边去搀扶。

    “陛下!”碧娘回首道,“万碧在此起誓,所言没有半分虚假,否则此时此刻万雷轰顶,不得好死!”

    她喊声何其凄厉,殿中立时肃穆起来。

    她缓缓起身,“当日小人随公主殿下回宫,没有任何迎接仪仗,就在回鸣乐阁路上,二皇子出现借口有事将小人带走,随即用迷|药迷昏了小人,等小人再醒来,便是在丽水阁的仓房之中!”

    魏暄拧眉回顾,“……二弟?”

    魏诏只想躲避眼神,却根本避无可避!

    “魏诏!”碧娘终于看向那人,“我所言可有半分虚假——二殿下!奴婢所言可有半分虚假!”

    所有人都看过去,魏诏像是离了魂,他嘴唇动了动,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见他肩膀抽动两下,整个人跪倒下去,几乎趴在地上。

    如此便是……承认了。

    宋修容目眦欲裂,憋在胸口的那一股气像是随着儿子的跪拜,一同泻了。

    国舅立在一旁,冷眼看着瞬息之间发生的变故。

    察觉到宋修容求助的眼光,他眼光微动,只是轻轻扫了扫匍匐在地上的魏诏,唇角挂上一点笑。

    ——想想你的儿子,我会全力护他的,现在知道……应该怎么说话了吗?

    “呵,”宋修容闭眼,竟然敢笑出声来。

    “你……”魏暄踉跄着起来,瞬间到了宋修容眼前,提手就掐住了宋修容的脖子,“毒妇,我妹妹在哪!!!”

    “……你猜啊,太子殿下?”宋修容笑起来,她只是挣扎两下,尚在病中的魏暄便再按不住她,“对——都是我做的!是我威胁魏韶歌、是我恨她、是我——都是我!诏儿和月儿都是受了我的胁迫,我用死威胁他们——若是不帮我,我就死在他们面前!”

    “安允!”皇帝一拍龙椅,“不要说疯话,你何时与韶歌有如此仇怨?韶歌现在是不是在你宫中?快快将人带出来,此事就算过了。”

    “何时?哈哈哈哈!陛下,”宋修容道,“我就是恨魏韶歌,从她出生我就恨她——啊不,从她出生前太久我就恨她!因为我恨万双儿,我恨她怎么就成了皇后,恨她怎么就占了我的位置——我也恨你——魏和中!”

    “你放肆!”皇帝气急,站了起来,“你——”

    “你不是一直没有查到,先前是谁往椒房殿投了毒吗?就是我!你将我活活忘在宫殿里整整两年!我再次爬上来费了多少心力,我就是要那些笑我被你忘了的人看看,这长乐宫中被你魏和中忘了的人何止我宋安允?她万双儿就是贵为皇后不也被你弃若敝履,”宋修容咬牙切齿,“你知道的,万双儿,我恨她,魏韶歌现在长大了,长得像她——我就也恨魏韶歌!”

    “来人,宋修容疯癫了,快将人送出去,”德妃站起来,连忙道。

    “我没疯、我没疯!我就是看不得她好,我要她死!”被人冲上来拉住,宋修容仍吵嚷着。

    “宋修容犯下错事……”德妃刚刚开口,就又被她啸断。

    “我有何错?我错就错在,做的还不够绝!我若是一刀了结了魏韶歌,何来今日的走投无路!”宋修容大喊,“来啊,来杀了我——德妃!你以为你就如何成功吗?你和我一样,这一生不过是为儿女活着!看看你身边的男人,他值得吗?他爱过你吗?他对你有万分之一柔情吗?”

    “把她的嘴堵上!”皇帝怒道。

    “谁能逃脱!这就是女人!这就……唔……魏韶歌!哈哈哈,她也跑不掉!永远都是皇权的附庸、君权的附庸、男人的附庸!谁也不能……唔唔唔唔唔!”

    人终于被拖走,殿中人面色俱是白了几分。

    魏诏整个人瘫倒在地上,魏照月是被万宏信死死拽着,才没有扑上去拉扯她的母亲。

    “如此……就先从丽水阁找起吧,毕竟宋嫔没有什么能耐,也不会将人折腾到多远的地方,”德妃清了清嗓子道,“国舅一家便先回家去,此事等我们找到韶歌之后再说……”

    万筹就等着这句话,他牵起失魂落魄的李夫人,就要行礼告别。

    “我看不妥吧,德妃娘娘,”魏暄却已经整理好周身,收敛好情绪,规规矩矩上前地作揖。

    万筹和宋嫔的眉来眼去被他尽收眼底,想到周岭松送来的那一件衣裳,长嘉莫名的担忧和慌乱,还有……还有那书信上明晃晃的水牢二字!

    两桩毫无关联的事情如何牵扯到一起,个中细节混乱不清,但有一件事不能再明白了——这一切都和他的好舅舅、万筹!脱不了关系。

    “暄儿,”皇帝看向他,一副累极了的模样。

    “父皇,”魏暄一躬身,“德妃娘娘所言极是,宋嫔并没有这样大的胆识,儿臣以为,她胆敢绑架韶歌,一定是有人相助,况且近两日因为婚仪,宫中限制颇多,小小一个丽水阁之中,人资匮乏,并不好藏匿两人,韶歌此刻,恐怕已经不在宫中。”

    德妃:“殿下的意思是?”

    魏暄猛地回神,直盯万筹的眼睛,“舅舅以为呢?”

    此刻万筹心中已经有所思量,原本他也打算倘若触了皇帝的眉头,就把事情全都推到那女人身上,现在来看,一切尚在掌控之中。

    万筹淡然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魏暄:“说起绑架,我想起一桩事,就在这两日,韶歌一位好友被莶枷山上的土匪绑了去,眼下其亲眷方收了威胁书信,大胆匪徒扬言不交赎金就要撕票,不知道舅舅,对此事可有耳闻?”

    万筹:“周家小姐绑架,与我何干?”

    魏暄的目光霎时冷了,“韶歌的朋友不少,舅舅如何得知,就是周家小姐?”

    万筹心中一慌——好个小子,竟然做言语中的圈套,“周氏独女遭到绑架,乃是大事,我知晓又有何不可?”

    魏暄:“周家家主今晨方才返回京中,他亲自前往东宫与我诉说此事,道现在他人还在我东宫之中——”

    “周家女儿失踪,早在大理寺报案!”万筹应对自如,“我身兼大理寺监察,知晓此事太正常不过!”

    魏暄:“既然舅舅与大理寺如此相熟!先前在大相国寺截杀韶歌的刺客,为何送进了大理寺后便再无消息,舅舅能否给我个解释!”

    万筹:“你——”

    “都给朕闭嘴!”皇帝怒喝。

    “既然暄儿如此放心不下,就着大理寺派遣兵力,暗中在宫外查访,”皇帝道,“万筹啊,你——”

    “既然太子殿下怀疑此事与臣有关,”万筹连忙作揖,“臣便这就前往大理寺点兵,亲自带人往莶枷山去一趟,营救那位‘公主殿下的朋友’。”

    “这就不牢舅舅费心了,”魏暄道,“万家小姐安然无虞,被绑者另有其人。”

    “什——”国舅的讶然掩饰不了。

    周英被找到了?先前派去绑架周英的人没有回来复命,想必是出现状况,而莶枷山上——宋修容办事之时……

    不不不,或者这一切不过是魏暄的另一个圈套,是他在诈话……

    “太子究竟想怎么样?”皇帝道,“既然太子如此心系莶枷山,不如将朕的亲卫派一队,前往莶枷山搜索可好啊?”

    话中讽刺的语意过剩,魏暄却丝毫不惧。

    “如此小事便不劳烦父亲,”他道,“早在进宫之前,儿臣已经将储君令牌赐予司徒长嘉,令其调东宫府兵前往,此刻,想必长嘉已经见到了莶枷山匪徒了吧。”

    “什么?”

    “你——”

    “你放肆!”皇帝猛地站起来,“魏暄!你敢私自调兵出京!”

    “儿子有罪!”太子直直跪在地上,“倘若长嘉并未在莶枷山找到韶歌,儿子自愿承担一切惩罚!”

    “可倘若韶歌在莶枷山!”他咚地磕在地上,“此事是何性质,万筹与宋嫔犯下何等罪过,还望父皇也细细追究来!”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皇帝捂着心口,仰倒坐在龙椅上,德妃连忙上去给人顺气。

    德妃:“传太医!”

    身边的太监速速跑了出去。

    德妃伏在皇帝身边道,“陛下万万不要气坏了身子,臣妾这就着人审问宋嫔,很快就会有个结果——钦儿,你这就去传陛下的命令,着内近卫在宫中搜索你韶歌姐姐的行踪。”

    “是!”魏钦得了母亲的命令,连忙跑了出去。

    德妃:“再将万碧待下去吧,找人来治上一治,不要叫人死了——此人所述真假未知,还要严加看管、再行审问才行。”

    “……灾星,”皇帝捂着心口,咬牙道出一句,“灾星啊,钦天监道,这灾星折损朕的寿元,当真不错!”

    一句话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好不阴森肃杀。

    “父皇!”魏暄愤恨地喊出来,“韶歌也是你的亲女儿,她现在不见了,已经被绑走三天生死未知!甚至有可能被匪徒加害!你就丝毫没有担心吗!”

    “滚!”皇帝的指着魏暄,“你不是很能耐吗?带着你的机械军,你的司徒长嘉,你的灾星,给朕滚!”

    魏暄眼睛通红,四外诸多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魏暄俯首,“儿臣……领命。”

    他语罢撩袍起身,转头就走出了大殿。

    “陛下、陛下!”德妃拍了拍皇帝的肩膀,“赶紧、太医!陛下有些昏了!”

    ……

    莶枷山是定风岭东边打头的一个小山包。

    此山地处偏僻,寻常进京的行人商队,并不会从此处经过。从刑部核查案件,也只发现此地曾出过几个失踪的案子,因为都是荒山中小村落的人,并未加以注意。

    “没想到京城边上竟也会有这样的土匪窝,”赵闻打马跟在司徒申背后。

    “定风岭上向来混乱,传闻自东安开国之后,几代都想要肃清整治,却因为事务繁杂屡屡不了了之,”司徒申道,“前朝曾在定风岭上修建行宫,是以周围山中虽然地形坎坷,定居的人却不少,两朝下来,此地早已自成体系,这山匪想必也是其中一环,他们本不该掺和京中的事,如今却和周氏有所关联,这并不寻常。”

    赵闻:“长嘉,咱们对地形并不熟悉,一会儿上了山,你看怎么——”

    司徒申:“我一人上去,你们等在下面。”

    “那可不行!”赵闻连忙道,“长嘉,兄弟们既然跟你出来了,便不会害怕承担罪责,那匪徒人数几何、实力怎样,你通通不知晓,我等怎么可能眼看你去冒险?”

    “是啊少将军!”身后兵士也道,“你就说怎么弄,弟兄们决不能眼看着你一人上去!”

    “……既如此,倘若此事出了意外,司徒申一力承担,绝不牵连诸位,”司徒申回头道,“若能顺利解决,今日权当司徒申欠诸位个人情,来日必定相报!”

    “少将军说的哪里话?”

    “我们都是少将军的兵,少将军吆喝一句,咱们上刀山下火海也无所畏惧!”

    “你不必管这些,”赵闻道,“此事须得小心计划,倘若山上的人当真是公主,长嘉……”

    司徒申皱了皱眉,他已经强迫自己平复心情,暂时不去想太坏的结果,“不能打草惊蛇,俱信中所说,山匪中早有人吼在山脚,等待送赎金的人,我一会儿卸甲换衣,带着火器箱子上去,赵闻,你将人分成两个小队,错开时间,分别跟着我进山。”

    “好,这样比较妥当,”赵闻道,“你自己小心,我先带几个好手也卸了甲紧跟着,再叫弟兄们拿上武器围在后头。”

    司徒申:“你自己近战是什么水平?别往前凑,不是带了火铳出来,你将火药安置清楚。”

    “长嘉,”赵闻拧眉,“若此刻跟你来的是明宪,他肯能离你半分?”

    司徒申:“你们两个擅长不——”

    赵闻:“当日在万府中,护送公主出宫的都是机械军的弟兄,我更是亲眼看着公主从眼前走过,倘若人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掉了包……长嘉,那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与公主相识这么多年,不亲自把人找回来,赵闻羞愧一辈子。”

    “……”司徒申面上的线条冷了几分,“无关你和弟兄们,该羞愧的另有其人。”

    “等把这一切都弄清楚,我必要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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