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原以为今日要命丧此地的林阳诧异转回身,望着空荡的背后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低下头,然后看见自己的乖乖女儿仰着头抱着自己大腿,睁大的眼睛里是无尽担忧。

    他下意识一笑,又抬起左手想去揉揉她的头顶做安慰,甚至忘了放下手中的刀,却在碰到前力气一卸,膝盖一弯昏倒在地上。

    林晚被吓了一跳,低头想去看她爹的情况,忽觉脑袋一沉,满目眩晕,才蹲下身便哗一口血喷在地上。

    她抬高肩膀将血一抹,双手撑地,嘴里一遍遍重复口诀,仍试图将体内乱窜的真气稳住。

    没有什么用,她的眼前仍一阵一阵地犯黑,林晚终于放弃,颤着手去探她爹的鼻息,松下一口气:还好,她爹还活着,她爹还活着……

    不远处那个扔出匕首的人似乎已经没了动静,但是林晚不敢侥幸,借林阳的刀强撑着爬到那人跟前,就颈边猛地一抹,确保万无一失后,才随着本能彻底倒地。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间,只看见天上的月亮悬得很高,很圆。

    ……

    再睁开眼,林晚已经躺在床上,感觉身上已无不适,便试图爬起身。

    没起来。

    她并未多想,又起了一次。

    没起来?

    林晚不信邪了,努力感知自己的手脚,用力一撑,整个人瞬间从枕头上弹起,然后被这副身体里火烧火燎的疼痛击溃,立刻又倒在了床上——嘶,好疼!

    林夫人原本依在床头的灯架上休息,被林晚的动静惊醒,连忙坐起身看向床头:“晚儿,你醒了?”

    林晚看着活生生的林夫人,扬着嘴角点了点头:“娘亲——”

    林夫人目光温柔下来,“娘亲在呢。晚儿身上还难受吗?”

    林晚弯着的嘴角自然不过地瘪了下去,撒娇道:“有一点点。”

    林夫人忙到门口交代了几句,才回到床边,关切道:“是哪里疼呀?晚儿告诉娘亲,孙大夫马上就来了,啊?”

    她要实话实说是全身都疼吗?林晚看着林夫人担忧的模样,犹豫片刻,选择了善意的谎言:“肩膀后面,肚子也有点疼。”

    “娘亲,爹爹和初停哥哥呢?”

    “他们还不知道你醒了呢,所以都因为有事出去了,等他们忙完了回来,马上就会来看你。”

    娘亲,你当我是六岁小孩吗,这么好哄?

    林晚显然忘了她确实是,但是她爹的伤势她还能不知道吗?别说出去,估计半个月内都只能在院里走一走;但初停哥哥……难道这次他也没有被及时从井里救出来吗?还是另外有什么变故?

    林晚讨厌死这种什么都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了。

    上辈子就是这样,小时候爹娘是这样,后来师门上至掌门下至刚入门的师妹也是这样,她入宫后还是这样……所有人都意图把苦难解决在她的视线之外,觉得这是对她最好。可是她不想要这种好,苦难并不会消失,只会从她身上转移到她周围的人身上,以一种更惨痛的方式被她所感知,而她亲近的人就是这种惨痛的代价。

    “林夫人,师父来了。”

    门口传来一声禀报,接着便跳进来一个八九岁的药童,紧随其后是一个面容冷峻胡须短而蓬乱的布衣男子,有一个面如冠玉长须美髯的锦衣男子与他并行。

    林夫人起身拱手与两人见礼,“孙先生。义兄也来了?”

    孙大夫点了点头,陈伯父则热情许多:“义妹不必管我,我只是来看看晚儿。晚儿,还认不认识我呀?”

    哪能不认识?好久没见他们,林晚倒想爬起来,但也只能认命地躺在床上:“陈伯父!”又转向每次见面都形貌潦草的孙大夫:“孙先生。”

    江湖中人喜欢漂亮衣服,而举世名医偏好事事从简,很难想象偏这二人能玩到一处。

    打过招呼,林夫人将林晚的现况说与孙大夫知晓。

    “肩膀还有感觉便不错,只是需要更多时日恢复,更详细的,还须待我诊断才能知晓。”孙大夫说着,在床边坐下,看向林晚:“小友请伸手。”

    林晚配合地给他诊脉,只是趁他沉思的间隙,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孙先生,初停哥哥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呢?”

    孙大夫忙于思索病症,全然没有发现林晚挖了坑,无意识回答道:“至少后天就会醒了。”

    林晚心下一沉,话已脱口而出:“初停哥哥怎么了?!”

    回过神来的孙大夫同其他两人面面相觑,同时陷入了沉默。

    林晚自己也一愣,她心里早有猜测,原本想循序渐进,以免他们有意隐瞒,没想到自己就这么直接地问了出来。

    孙大夫找补:“他在井里被冻晕了,还没醒。”

    被这般无逻辑的回答敷衍,林晚便要反问,却听到一句绝不可能由自己说出的话响起——只是这回响在脑海中:“井里的水确实好冷,希望初停哥哥早点好起来。”

    林晚暗暗留神那个声音,还是决定先问清薛初停的事情:“可是我去拿凌云之前把内力都给他了,难道那些刺客离开之后,你们没有及时去井里救初停哥哥吗?才会我都醒了,他还昏睡着。”

    这句话让几人终于真正想起来林晚为什么会躺在这儿,林夫人先妥协道:“晚儿,娘亲等会儿都告诉你,先让孙先生把脉吧。”

    林晚又想起来什么:“那爹爹呢?他还活着吗?”

    林夫人脸上忽然有了生机:“说的什么浑话?你爹好好躺着呢!”

    林晚彻底放心了:人都还在就行。

    孙大人两只手都诊完脉,走到一旁,接过药童手里的笔开始写药方,口中提问:“真的只有肚子疼吗?”

    林晚眼都不眨:“是的。”

    孙大夫抬起头,哭笑不得:“你既然要我们坦诚,怎么自己说谎?欺骗大夫可是求医的大忌讳!”

    林晚偷偷观察林夫人,果然见她娘亲脸色一变,用了个委婉的说法:“其实全身都有点疼,但肚子最疼。”

    “最疼的应该是丹田处,因为之前的内力都被我凝聚在那一处,可是……”孙大夫正要问真的只有一点疼吗,发现林晚的目光都落在某处,他顺着看了一眼,体贴地转了话题:“是哪种疼?”

    “有点像火烧,但是感觉手和脚很冷。”

    林夫人闻言,上前试了试林晚的手脚,全然不觉冷,反而烫得厉害,便向孙大夫说了这一症状。

    孙大夫凝重点头,又问了其他一些问题,重新诊了一次脉,忙出手将她经脉封住。又在药方上改了几处,拿去给药童抓药,便想叫林夫人出去交代病情。

    忽然想起以林晚方才的脾性,估计她也想知道,他索性在屋里交代:“林夫人,她的伤情比我料想的要严重。全身炽热皆因内力奔涌,可手脚发寒却是经脉内里枯绝的表象,想来她的经脉已是千疮百孔,故而内力泄露至周身,才至于此。往后,我会按年程开方,给她调养经脉,可是往日内功锁命之计,是再不可行的了。”

    “那晚儿的病!”

    “林夫人莫急。照理她在内力外泄时便有性命之忧,但不知为何那五种内力却有部分相融于一处,如今在丹田处仍有残留,那点内力可保她性命。”

    “等我会将她经脉封住,那点内力会消散得更慢一些,我也会再寻他法,可若是她此前内力散尽,旧病复发,即便扁鹊再世怕也束手无策。”

    林晚听到这一消息,许久未回过神,对于林夫人,更不亚于晴天霹雳。

    林夫人眼眶渐渐有些红,林晚隐约觉得她娘亲要哭时,却见她的娘亲攥紧床头横木,只听咔嚓一声,然后是林夫人咬牙发出的声音:“待我抓住此事真凶,必将他们碎尸万段。”

    见有人能将一个素来温婉的人逼成这样,孙大夫两人都不由一抖。

    但林夫人重新转回身,好像已镇定下来:“还有什么需要我们注意,孙先生尽管交代?”

    “还有一条算不上交代,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失望,以她现在的经脉状况,即便病医好后解开经脉,恐怕也今生都不能习武了。”

    这消息林夫人尚能接受,但是对于林晚,才是真的晴天霹雳。

    上一世的许多困境,林晚都只恨自己武艺不精,旁人都不愿她吃苦每每劝阻,她便也自行懈怠,于是危难关头只能听天由命。如今再来一世,她以为有机会早些醒悟,却告诉她不能习武?

    说完林晚的事,林夫人送两人出门,待人走远关了门才转身,红了的眼眶刷一下落下泪来。

    林晚看着林夫人并不走近,只弯腰捂脸靠在门上,哽咽声却一声更比一声压抑不住地传过来,将要出口的安慰在喉咙里滚了好几遭,最后只剩下一句:“娘亲……”

    又觉得如今还能看到她哭,总比自己坐在野地里对着她哭要好一些。

    脑海中,很有没有再出现的那个声音也跟着哭了起来。

    林夫人听到这一声,吐纳了好几息,才擦干眼泪走到床前,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很疼吗?你以前从不跟娘亲说谎的。”

    林晚服了软,点点头:“嗯。但看到娘亲就不疼了,进井里的时候,我真的以为再也看不到您了。”

    “怎么会?”林夫人的声音轻得好像自言自语,“怎么会?”

    “你不是想知道初停哥哥怎么样了吗?原本他并不想告诉你,也让我们答应帮他隐瞒,但你既然问了,我也希望你能知道,便告诉你吧。”

    “等等,娘亲,初停哥哥不让你们和我说吗?”林晚确认过,转了主意,“那您不用和我说了,等我伤好了,我自己去问他。”到时候让他自己和她说,身边人一个两个喜欢把付出埋在心里一声不吭的毛病,得从本人开始改。

    林夫人听了她的打算,觉得也行:“那便你自己问吧,只是必须等你们的伤都好了。”

    “当然。”林晚又撒了个娇:“娘亲,我想喝你熬的鸡蛋粥了?”

    林夫人自然答应:“你等着便是。”

    待林夫人离开,林晚笑意一收,露出了全然不像孩子的正常神色:“说吧,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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