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却因为她走出的气势,以及方才那一柄匕首的震撼,叫众人愣了一瞬。

    晚儿?!

    晚儿不是躲在井里吗?怎么会还拿着夫君的凌云出现在这里?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初停又去了哪里?

    林夫人心中有万千疑问,却还是抿紧了唇。府中人见她不言,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交涉之人看着迎面来的孩子,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嗤笑:“哪里来的嫩娃子?”

    林晚并不答,步伐渐快,到最后以近乎飞奔的姿态冲近,长枪由背后转到身侧,正向交涉之人心口刺去。速度之快,叫包括林夫人在内的所有人都神色一惊。

    交涉之人匆匆翻腕抽剑去挡。

    不待相碰,对方已迅速收枪转向,虚虚实实,眨眼间已过了五六招。交涉之人却只来得及防守,连对方枪尖也未曾碰到过。

    这孩子是谁?好俊的功夫!

    对方枪法的娴熟和动作的迅敏简直匪夷所思,他再不敢轻视对方的年纪,转而猜测对方的来历:这么一个孩子突然出现在这里,莫不是林府来了救兵,若生变故,他要叫众人及时撤退才是。

    无怪乎他联想不到林家小姐,毕竟林家小姐是个世人皆知的病秧子。

    这边短短几招,林夫人早已崩紧了心弦。她虽震惊于女儿的枪法,却也知道晚儿的内力寥寥;没有内力的招式,再巧也无益。但凡有什么意外……

    一时慌神,林夫人手臂又多了个口子。

    但凡有什么意外,譬如攻守逆转或交涉之人碰到她的枪……林晚对面临的后果清楚不过,但凡对手发觉她的种种不过装腔作势,便是死路一条,除非她能一击毙命。

    但林晚既然出现在这里,不可能一腔热血送死,而是想借“内力”赌一回。

    她的身体里,并不是毫无内力。她从胎里带的病远比众人所知的严重,反反复复,六个月时,她又一次踏进了鬼门关。幸而陈伯父的一位游方的医道好友从古籍上翻到“内功锁命”的奇方,靠爹娘各给她渡四成内力,陈伯父渡两成,陈伯母和那位大夫各渡了一成,林晚才存活至今。换句话说,她的命全凭这五种内力相克相融来吊着。

    曾以为这些内力永远不能动,但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林晚得知只要辅以药物,激以逆境,便可运用口诀将这些内力化为己用。

    如此浑厚的内力加上她前世习得的技巧,足以应对眼前困局。

    只是她如今只有口诀,没有药物。彼时绝境之下此法可行,林府存,她生死未定;此法不成,便是她和林府共赴黄泉。

    林晚这一场豪赌,是用她的命,来赌林府众人的命。

    一个体弱多病的孩童没有多少力气,这场全凭快速进攻的打斗使她不多的体力消耗得更加迅速,如想一搏,绝不能再犹豫下去。

    林晚下定决心,手中枪法更加迅疾,却隐隐透出了一些急躁。

    这一变化并不难察觉,交涉之人留神周遭无人靠近,放松些许:孩子毕竟是孩子,不过十招便已经没有了性子。当即抓住对方破绽,一记下挑。

    他用了半数的力,不想极轻松便到了底,反叫自己一个踉跄。一个将长枪用得这么迅敏的人,竟然毫无内力!他惊讶抬头,见对方收了枪转身便退。

    电光火石间,他已想通了此间关窍:哪有什么救兵?眼前便是他们搜寻不见的林家女儿,林晚。

    被戏耍带来的气恼,以及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惊喜,叫他热血上涌直冲头顶。他的目光热切,步履加快,手中长剑亦翻腕而出,只需再上前一步!一步之遥,剑尖便可刺入对方后心。

    因着内力逼迫,方形的剑身几乎被挤压得变了形,剑尖碰到垂落的发尾,顺畅地荡开无数断裂的发丝,落入绸缎飘出一缕鲜红。

    与此同时顶上有红色火光一闪而过。

    仿佛整个人被定住了,手中的剑再也没有出去分毫。许久,他愣愣地低下头,见对方一记回马枪正中心口。

    林晚这一记几乎贯穿的回马枪耗尽了余力,甚至拿凌云的手都失了颤抖,整个身体空荡得只听见心跳声声回响。却在某处,似乎断开了一条裂缝,那裂缝以地摧山崩之势快速扩大,汹涌的内力喷薄而出,涌向四肢百骸干涸细碎的经脉。

    空荡的经脉被填满,耗尽的力气渐渐回升,周遭的所有动静都微妙地落进这副身体的觉察中。

    赌赢了?

    林晚吐出一口气,此时,林晚才终于回想起那股剑尖逼近心口带起的凉风,双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她一把收回凌云撑地,任由对面仍伸着剑的人睁着眼睛永远地倒了下去。

    她来不及看,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转目扫过周遭在某一瞬间默契地停手的众人时,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一股骇人的杀意。

    内力在填满经脉之后并未停止奔涌,习武不久的林晚其实接收不了这么浑厚的内力,打破了平衡的内力彼此冲突,无处安放的内力刮着脆弱的经脉,大有毁天灭地之势。

    这疼深入骨髓,遍布全身。疼得林晚面色发白,额生冷汗,她不自觉攥紧了凌云做支撑,几乎是咬着牙关强念口诀,意图将五种内力加以引导,努力把它们化为己用。

    她才赌赢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赌局,绝不能,绝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林夫人再也无法压制自己的担心,用力打开身边人便要往林晚身边赶:“晚儿!”

    刺客中却有人比她更早地向林晚奔去,想利用这个时机将人解决。甚至有两人一前一后持剑冲刺,意图夹击打林晚个措手不及。

    林晚在最后一刻才动——右脚踹出才脚旁的人手中仍握着的长剑,飞起的长剑直逼身后人改变剑向,同时提起凌云借倒势往下劈出,前方的人也被迫收剑抵挡。

    这一动作好似钥匙打开了一把锁。

    林夫人止住脚步,却有更多人向她围来,林晚由静转动,横目四顾,凌云随心而动,出枪之凌厉,收枪之利落,逼得众人难以靠近。即便进攻,她却每每有更刁钻的身法和出枪躲避反攻,更有不要命的势头,最后她虽挂彩,围攻者却又倒下两人。

    林晚的面色已由苍白转为通红,体内五种内力还在翻滚纠斗,烧得她浑身发烫,有如在油锅里滚了两遭,与之相较,外伤的疼痛反而好接受得多。

    她几乎是半由本能将体内转化的内力宣泄出去,以给那些多余的内力挪出空间,这叫她的枪势又添迅猛。

    林府的火仍在燃烧,刀光剑影中,火光闪动。若有火光被掩埋,便在片刻后生出血色,或是刺客的,或是林晚的,再分不清,尽落于地,偶尔有人支持不住,也随之砰然倒地。

    夜色继续流逝,刺客的数目还在减少,十五个,十二个,十个,九个,……

    那些刺客来之前,少有人想过会在此丧命——林阳进宫,行动的主力都是为了他;林府多是老弱病残,他们来林府,主要是为了销毁证据,灭口不过顺手。

    以他们的手段,做成这些本就是牛刀宰鸡,可如今,变故未从府外生,他们却被府内的孩子挡住了。

    有退出林府做后路,如今他们以畏死之心搏林晚求生之心,气势上已逊一筹。而林晚的孩子身量在也被长枪弥补,反倒更添灵活。更可怕的,如今所有人都疲惫不少,唯有林晚攻速不减。种种迹象叠加,虽是以多敌少,反倒是他们败局已定。

    林阳此时仍不见回来,想来那侧应该也结束了,他们已损失这么多人,不能再把自己的性命也丢在此处。

    想到此处,刺客中有人放出信号,几息间剩下的人撤了干干净净。

    林晚并不敢停,只是先收了枪,不待林夫人走近问她,已大声交代:“娘亲,我去找爹爹!”同时脚下已运起轻功越过院墙,骑上马径直向林阳去世的地方冲去。

    林夫人便要同她一起去,转身看到芳月仍倚在墙边,一片火光废墟中人倒的倒,伤的伤,只得先料理此间要事。

    林晚骑马跑得很快,前世陈伯父发现林阳的那两条小巷交汇口林晚记得很深很深,哪怕她只去过一次。

    她偷听过陈伯父他们的调查和分析,当时对方总共只有十二个人,而十二个人都在那里一起被发现了,也就是说,林阳是和那些人中最后一个人同归于尽的。只要当初,只要有一个人去帮他,只要有一个,那么……

    林晚无数次夜深想到这个假设,每次都不敢深想,只是泪流满面。

    可是现在,她就在当初!

    要快一些!要再快一些……林晚几乎将马鞭甩出火花,恨不得顷刻赶到,又害怕自己终究晚了一步,看到这辈子最刻骨的画面,心头犹如冰火烧心两重煎熬。

    还有最后一个转弯,林晚索性借着马背弹下马,犹如箭矢向前掠去。

    一步比一步更近,前方一片寂静。

    林晚心凉了彻底,身形却不敢减慢,终于转过弯,看见百丈开外的路口仍站着两个身影。

    那个身高八尺的熟悉汉子穿着一袭割掉前后襟的官袍,此时正双手持刀背对着她,却叫林晚刷一下红了眼眶。

    那两个人似乎都快要力竭,一步一步走近对方意图搏出最后的生死。

    林晚又迸发出了动力,脚下速度加快些许好更快过去,却猛然发觉林阳身后有一片闪动的银光。凝神看时,倒地的人中有一个正晃动手臂意图甩出手里的短剑。

    林晚的呼吸也停滞了。

    心底却强迫自己必须镇定:确认手还稳定,捞出袖里一把银钗,留下两股,停步打弯凌云,对准,以枪体为弓,射出。

    前面的短剑几乎是随即飞出。

    好似一叶月光在闪,后头有两叶月光在追,林晚又收了枪追两叶月光而去。

    她的目光只是死死盯着两根银钗,看着它们迅速逼近短剑,终于在林阳背后交织出“叮”一声脆响,两支银钗从林阳两侧飞出掉在地上,而短剑转向擦过林阳右手手臂继续向前飞去。

    林阳右手的刀再也握不住掉在地上,对面的人趁机提刀下砍,林阳忙抬起左手的长刀抵挡,却还是慢了一步陷入劣势。两刀的交汇处一寸寸下移,马上便要抵到林阳肩膀上。

    正此时林晚已提枪赶到,凌云飞出,那人随着被刺中的力道后倾,而后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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