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今也闲闲地坐于白玉阁一楼大厅里。
今日本想着领点黄级任务捉点小妖小鬼赚点外快,可奈何没什么心情。
白玉阁作为洛阳第一大私营捉妖阁,不知道背靠哪方势力,在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平地而起,生意兴隆,且天子睁只眼闭只眼,任其与官办的明净观抢生意。
明净观多是女道姑,偶有男道士,一般为皇族世阀贵族办事。而白玉阁则不管世族庶民,只要银子够,都能遣人出马办事。
白玉阁分阴阳两阁。阳阁对外,接待客人。阴阁对内,阁人各自领任务。
阴阁一楼大厅正北有一硕大沉香木板,高约七尺七丈,上面悬挂着自阳阁送来的各式木牌。
木牌按任务难度分天玄地黄四级,自上而下排布,以红绳悬挂。能者多劳,强者多得,往往天级与黄级之间赏金相差甚多,有时竟差了几千两。
往日李今也盯着第一排天级木牌底下金墨描刻的一千两二千两,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可是最后还是颇有自知之明地领了最末一排的黄级任务,赚个四两五两,撑死了十几两。
她还记得上月有个不怕死的地级捉妖师领了天级偏下任务,最后瞎了一只眼,残了一只腿,浑身没一处好肉,被大妖折磨得意识不清,任务没做成还没领到辛苦费。
李今也想起昨夜的梦,心里还是有点瘆得慌。昨夜梦尽之前那惊悚的气氛简直难以形容。大火,嘶叫,混乱与那郎君意味不明的浅笑。
如果不是那蛇妖编织的春梦,那是谁的梦呢?
那个郑小侯爷又是谁?
他又是谁?
“阿也!阿也!”
李今也这才回过神来,望向面前的郎君。
面前郎君高约八尺,一身深棕色胡服骑装,腰挂白虎吊坠,身材挺拔,英姿勃发,瞳色为浅淡棕色,鼻梁高挺,面部线条硬朗分明。
“奉兄!”
李今也喜出望外地站起身来,奉鸣则拍了拍她的肩,面含笑意,像是对着自家妹妹的宠溺。
奉鸣是李今也穿越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好心人。他在树林里发现与黄鼠精打斗后奄奄一息的她,自掏腰包带她去救治,等她好了后又教她一些术法,又介绍她入了白玉阁。
此后也偶尔合作,大多是他带着她做地级任务,赏金还平分给她。她自对他心生感激。
“奉兄,好久不见呀!上次见还是上月,奉兄是领了哪的任务,人都见不到影?”
奉鸣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下倒了一杯茶,面有倦色,李今也这才注意到他眼底淡淡的黑眼圈。
“我上月接了一个地级任务,城西郑家一天半夜有婢女看见鬼影,此后夜里更是有更多人能听见那似女鬼般的哀哭,全府上下人心惶惶,请白玉阁除此邪祟。”
“城西郑家?”
“对。城西郑家,祖上是荥阳郑氏,属世家大族,只可惜近些年来日益没落了。三月前郑家正房的独苗郑小侯爷也离奇死亡。”
“郑小侯爷?”
“是,死在平康坊。都道这傻子竟死在女人肚皮上又被烧死,清净观一直没查出来便暂时留案观察,郑家便又花重金请了白玉阁。白玉阁有人去查竟没查出什么,但人的确死得离奇。”
“难道这两个案件有关联之处?”
“按道理讲应该可能有关联,但细细调查来又不像。今日郑小侯爷的妹妹郑娘子办及竿礼,也请了各方术士暗地里把守,免得出什么意外,可是……”
“可是什么?”
“是这样……本想趁此机会再深入郑府调查一番,谁想到收到家书一封,说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让我赶快回太原老家一趟。可是我又实在不想断了这线索,我料此次宴会必有什么端倪……”
李今也低头沉思一番道:“奉兄,我替你去吧。反正左右无事,你就放心回家,我有什么发现自会传信于你……”
奉鸣爽朗一笑,多日来郁积于眼底的疲惫与担忧也不知觉消散几分。
“好。但你此行务必注意安全,喏,这是我的身份玉牌,到时你凭此便能出入宴席。”
奉鸣将一块半大手掌大小的雕花玉牌放于她手中。李今也点点头,将其系在腰间。
*
风亭水榭,金玉帘箔,轩窗四敞,叶色攒青。案上红漆盘内各色精致糕点,风声传来娘子郎君的喧笑声。
“郑娘子及竿礼也不知道会看上哪个如意郎君。”
一绿衣襦裙的娘子跟坐于一旁嫩黄襦裙的娘子私语着,不时窃窃笑出声来。
“我看才不,郑娘子除了自家大哥还看得上谁?整天里趾高气昂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郑大郎才是她亲生哥哥,谁不知道她那傻子亲哥是死在女人肚皮上……”
“卢妙惠!”
坐于上席紫衣襦裙的女子眉头一皱,冷斥一声,抬起头来瞪她两个,手中荔枝也不剥了。
“我看你哪天因为这张嘴闯了祸你就不敢瞎说胡话了!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在谁家做客?”
那嫩黄衣裳的娘子撅了下嘴,知道说错话有点尴尬,又有点委屈,哼了一声,但也不敢再出声回嘴。
一旁绿衣娘子见场面有些不对,笑着出来缓和胶着的气氛。
“李姐姐莫生气,卢妹妹这是看不过此前郑娘子对你百般刁难,这是为您抱不平呢,卢妹妹心也不坏,就是嘴快了些,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了……”
李朝珠松了松眉头,看那低头生闷气的小娘子一眼,叹了一口气,又剥了那没剥完的荔枝皮,放了一只晶莹剔透的荔枝在那娘子面前的瓷盘里。
“我知道。但出门在外说话做事不得提防些?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说什么话自要在心里默默想想,我也是把你们当半个妹妹看的……”
“是呀是呀,我们也把李姐姐当半个亲姐姐看呢!”
绿衣娘子率真笑着,揪了下卢妙惠吃荔枝鼓鼓的脸,卢妙惠一恼,面上泛了红,不知是羞是气。
“周雉云,你又揪我脸!”
“哎呀,还不是你可爱嘛……说来,也不知李二娘子什么时候能回来,李姐姐一定想她了吧。”
“我才不想她。”
李朝珠一顿,垂下了目光,睫毛低敛,教人看不出她眼中情绪。
“李姐姐这是口是心非。”
周雉云一笑。
“啊——”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隐隐能看见那花园中心骚动的人群。
“有妖怪啊!大家快跑——”
不知道哪个娘子尖叫一声,顿时人群骚动着往花园外跑。
“出了何事?”
李朝珠拉住一个仓惶逃跑的小侍,困惑问道。
周雉云跟卢妙惠起身跟在她后头,看着四散而逃的娘子郎君,也生了几分惊慌失措。
那小侍大喘着气,说道:“李娘子,不知哪家送了一幅画,说是画了一幅美人喜鹊图送给郑娘子,哪晓得揭开了黑布盖,竟是一只面目狰狞恐怖的大黑鸟,郑娘子正准备发怒,那画上黑鸟竟活了,从画里挣脱飞了出来,发出刺耳的怪叫,郑娘子吓昏了过去,大家也吓得朝外逃跑,娘子们还是快跑吧!”
“李姐姐,这也太吓人了,我们快跑吧!”
卢妙惠已生了哭腔,脸都吓白了。
“莫怕。跟我走。”
花园正中心。
李今也执着剑,在屋檐上上窜下跳,飞檐走壁,躲避黑鸟的攻击。不时念术语甩出一张张攻击黄符,可对黑鸟的杀伤力显然太弱。
“我草,说好的帮手呢!”
李今也侧身躲避了黑鸟喷出的黑火,忍不住草了一声。
底下侍卫长挥剑斩杀了几只大黑鸟幻化出的小黑鸟,高声喊到:“李娘子再坚持一下!马上崔世子就到了!再坚持一下!我相信您!”
“坚持个der啊!我靠!大饼倒是会画,我要死了谁给我收尸啊!”
那黑鸟又嘶叫一声,显然被惹毛了,怪叫着朝她飞来,李今也额上生了冷汗,剑束在胸前,中指与食指并拢自剑尖向下划过,霎时剑沿沾了鲜血。
“告诉你,别惹老娘,老娘精神不正常,狠起来连自己都怕!看我大招!”
说罢猛的一挥剑,剑上鲜血一瞬间飞进黑鸟的眼睛里,那黑鸟眼睛仿佛被烫到而动作一顿,李今也趁着这厢空隙甩出招数。
“天!王!盖!地!虎!——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以宝剑汇集她蕴含妖力的妖血,放出的招果然力量强大了几倍,正中黑鸟前胸,黑鸟痛得发出尖锐的叫鸣声,被那蕴含妖力的一剑击得后退几分。
“李娘子干得好!弄死它!”
底下蒋侍卫看得热血沸腾,高呼一声,可下一秒他的血就冷了。
只见李今珠被发了狂怒的黑鸟一扇翅拍到了墙上,李今也被深深嵌进墙里,噗地吐出一口血,“我TM……”然后又从墙里摔到了地上。
“李娘子,你没事吧!”蒋侍卫跑过来,将她扶起。
“看!是崔世子!”蒋侍卫喜出望外,不由手劲大了些。
“嘶——”
“哦哦,抱歉李娘子。你看,帮手来了!”
李今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屋顶上立着一个月白衣裳的如玉公子,遗世独立,超凡脱俗,微风吹动他白色的衣角,皎皎恍若天上仙人。
“崔三郎不愧是多少娘子梦中的谪仙人物!这风姿!”
李今也:“……”
“……秀儿?”
“李娘子说什么?”
“没什么。”
她才不想承认她心里觉得这秀儿抢了她的风头。
只见那白衣公子与黑鸟招起招落间好似还向她投来轻轻的一眼,虽未言一字,她也深深感觉到那份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