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牢内，只有玉藤在走动，她脚步极轻，身上佩戴的法.轮、灵器一概未动。戚仙草匍匐在地上。她看到了玉藤垂地的紫裙。
“我想，你要找理由，定然能找出许多。怎么，一条理由都说不出来吗？”
戚仙草道：“不会说出去，就是不会说出去。我说为了保命，绝不会说出今日之事，那他日，有人威胁我，你们自然认为，我会为了保命说出去。我如何辩驳都是死局，不如不辩。且我并非故意惹事，我是散修，修的又是医道，见死不救，必于因果有亏。”
“你怕见死不救，可我来时，你正要撇下素问跑开，又作何解？”
戚仙草坦然：
“我不跑开，只会没命。旁人没命，还可入轮回，我只剩下一魂一魄，折在这里，就没有下一世了。我这么做，也是为素问着想。”
“当日我在青台县跟随当地一只猫精行医，见过不少走火入魔的修士，猫精说，救人封脉，以我的灵力，只要看前三掌，前三掌能见效，就能恢复得如常人一般。如果不能，则就此疯疯癫癫。”
“素问要报仇，以我的灵力，到了第四掌，即便能救回，也不如她的意。要是就此疯了还好，只怕半疯半醒，复仇不得，徒增痛苦。”
石牢里，只回荡着戚仙草的声音，又轻又亮。玉藤听了，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把人的心肠全吊了起来。过了许久，石牢门又响了一声，玉藤出去了。
出去了？
这就出去了？
还没有有天理啊！戚仙草还被关在这儿呢！她扑到墙壁上，手指在石头上来回抓，出不去，就是出不去。这素问也不知道上来帮个忙。
“你就在这儿看着吗？”
“不然呢？”素问道，“我在受罚。”
素问身上结了薄薄一层寒霜，一张口嘴巴里吐出的都是寒气。她盘膝打坐，正调整周身内息，以免彻底城了冰块。求素问是没用了，戚仙草心里叫起来：“艾文！艾文！”
偏生艾文就和消失了一般，戚仙草注意到，识海里的小光球暗淡了许多。好在艾文给她搭建的小屏幕还亮着，她点进去一看，系统显示，艾文已下线了。
戚仙草还从未这么想念过艾文，平常艾文在时，她还是有些嫌弃艾文吵闹。艾文不见了，对着素问死人一样的脸，她的火气一阵接一阵往上冒。
“多谢。”
“别和我说话！”
素问这张脸，戚仙草现在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要不是素问，她何至于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破地方。世道坏了，好心没好报，璇女门豺狼虎豹一窝，有毒修的弟子，就有窝□□修的掌门，两个黑心肝的凑一块儿了。
素问道：“你帮我耗的灵力，我会还你的。”
“你要把灵力还给我呀？“
戚仙草一下子就不气了。素问不地道，在戚仙草最想生气的时候，居然说了句能进戚仙草心坎儿的话，搞得戚仙草嘴角扬得老高，重话都说不出来。她伸手才能强行抹下嘴角：
“你毒修来的灵力，都让你掌门逼出来了，就一点儿可怜巴巴的剑修灵力。你怎么还？”
“你过来。”
戚仙草凑过去，素问翻掌，掌心俨然是一枚筑基丹。素问道：“拿去。”
“你这么大方！”
戚仙草迟疑了，她自诩可以拿素问一些好处，然筑基丹也未免太过贵重了些。见戚仙草迟疑，素问开口：“丹药里没毒。”
“你要是会下毒，何至于非要毒修才能杀掉镇千尺。我信你会毒死我，还不如信你会把自己毒死了，变成怨鬼去向镇千尺索命。”
“我倒还真考虑过这点，只是世间冤死的人那么多，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成法力高强的怨鬼，像我，我们当年，都是亲眼见到的。”
素问话到此处，轻轻一叹。
“成仙不易，成鬼居然也这么难。幸而璇女门掌门体恤，还愿收留我，而我也答应掌门，绝不以璇女门剑修弟子的身份报仇。这才剑走偏锋。这枚药丸是我偶然得来的，于我来说无用，你魂魄单薄，给你就当还了你一个人情。”
素问拉过戚仙草的手，将筑基丹扣在戚仙草的手心。药丸黄铜豌豆似的，小小的，在戚仙草的掌心微微发热。素问决心已定，戚仙草也不好再说什么，人世间，本就不能以她的值当不值当，去衡量旁人的值当不值当。
戚仙草收下药丸，也同素问一样坐下，开始炼化筑基丹。三个时辰后，筑基丹已化作她体内的丹水。素问身上的寒冰心诀也失效了，她抖落身上结的一层寒霜，又搓揉了手脚好一阵，才慢慢恢复过来。
恢复过后，素问驾轻就熟地走到石室前，敲敲门：“三个时辰到了。”
这素问是个受罚专业户了，戚仙草想。她也站起来，耳贴在石门上，石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戚仙草当下就有些疑惑。
听脚步声，门外像是有许多人。
素问也疑惑：“你是谁？”
“我，我是奉掌门之令，看守石室的看守弟子，”此人颤声道，“三个时辰已到，素问师姐，仙草姑娘，你们可以出来了。”
戚仙草同素问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门外有蹊跷。然她们不好先动武，只得屏气凝神，待石门一打开，果然有一群弟子围了上来，当场要把素问与戚仙草拿下。
“放开我！”素问怒喝，那群弟子被素问吼得浑身一抖，就要退下，人群里又发出一声：“素问，你还想猖狂到几时？！”
掌药长老与司农长老两人气势汹汹而来，面孔皆带得意之色。掌药长老道：“你犯下弥天大错，竟还如此嚣张，莫非你以为，还有谁护得住你吗？”
“你胆大包天，竟敢毒修，人证物证俱在，正好掌门今日出关，你随我们一同到獬豸台上，找掌门说理去！”
找掌门？
戚仙草疑惑，她以为此事，玉藤必有了决断，如何还要再找掌门？素问也是眉头紧皱。一群人闹哄哄到了獬豸台。高台上，玉藤掌门孤身而立，一众弟子俱跪在了台下。戚仙草冷眼看，掌药长老与司农长老姗姗来迟，却面露傲然，更不愿跪下，当下心里有了决断：
找玉藤主持公道是假，逼迫玉藤才是真。
璇女门这代掌门继任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戚仙草也有所耳闻。当年上代掌门玉罗骤然离世，却蹊跷地留下了一封书信，将整个璇女门，都托付给霓羽衣与早已离开璇女门的玉藤二人。结果霓羽衣叛变，连带着玉藤也被多加揣测。
玉藤本就以性情不合为由离开过璇女门，如今返回璇女门掌璇女门印，不服她管束的人，想来不在少数。
弟子们得了掌药和司农的教唆，在台下哭成一片：
“掌门！”“掌门为我们做主啊！”
玉藤气定神闲，她见人来齐了，反倒坐在了太师椅上，拿起茶碗喝起茶来。她喝到哭着的人，渐渐都有些哭不出来，才放下茶碗，缓缓道：
“各位不急，今日我出关后，自然是要处理我闭关时璇女门内搁置的大小事。只是事有轻重缓急……”
“不错，掌门说事有轻重缓急，依我看，就要从最重最急之事论起。”
掌药长老第一个跳出来，硬生生打断了玉藤的话。
“众所周知，我璇女门乃名门正派，眼里容不得沙子。可就在璇女门内，掌门您的座下，竟有弟子敢犯天下之大不讳，在思过林中公然毒修，还让我门下的两位弟子撞见了。此人凶残之至，被发现后当场打伤我门下弟子二人，还请掌门明鉴！”
司农随后带着两个鼻青脸肿的弟子上来了，戚仙草看，她们正是早上尾随自己的两名弟子。她们一个左眼青紫，一个鼻孔流血。可素问与戚仙草都未朝她们两人动手。
“下三滥的招数。”素问恨恨道。
两名弟子当场跪下，痛哭流涕起来：“请掌门为我们做主啊！我们只是从思过林路过，遇到了素问师姐，见她行色匆匆，故去而复返，不想撞见她在思过林毒修，被她打成了这个样子！”
“被她打的？”玉藤温声，“我怎么不信呢？”
掌药朗声：“掌门如何不信？众人皆知，毒修走火入魔后，性情暴虐凶残无比，曾有毒修为制怨气，一夜杀遍全家老小二十余人。毒修对亲子尚且敢下毒手，素问如何不敢把自己的师妹们打成这种样子？”
玉藤点了点头，向素问道：“你可有什么话说？”
“我没做过此事！”素问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还请掌门明鉴！”
玉藤还没说话，掌药又发作起来：
“素问，好你个黑心肝的，你敢不敢对着万神堂里，璇女门飞升的师姐们发誓，你从未毒修过？”
司农也在一边，拎着那两个肿成猪头的弟子，声泪俱下道：“素问，你看看，这都是与你朝夕相处的师妹，你竟下得了这个狠手，靠毒修飞升，都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你……”
素问道：“走其他法子飞升，也要遭天打雷劈。”
司农被噎住了，掌药暴跳如雷：“素问，你如此狂妄，想来是铁了心要违背璇女门门规，视璇女门一等长老如无物了，有你这个孽障，璇女门也不得安生。掌门！”
掌药跪了下来，她一跪，身后受她管辖的弟子也密密麻麻都跪了下来，。
“还请掌门明鉴，驱逐孽障，清正门风，否则，恕我等从此不再听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