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林内，素问已渐渐失去了她本来的面目。她裸露的皮肤上布满蓝色鱼鳞，耳朵也变形成长长的鱼鳍。
“霓羽衣……霓羽衣……霓羽衣……”
戚仙草紧张起来，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素问。她没见过毒修，但大多数毒修之所以暴露，就是因为他们炼化失败后容貌尽毁，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正常情况下，素问炼化成功，就该恢复平常的面目。
“我靠……我，她是不是马上要变成妖怪了？”
“她不是妖怪。”
戚仙草也不知怎么和艾文解释毒修，毒修和毒修间的差异，比人和狗还大。偏在这时，那两名掌药弟子去而复返了。
“都怪你，非告诉掌药长老，戚仙草和素问都到了思过林！”
“怪我有什么用？是你先说的思过林，她非要我们抓她俩的错处，来这儿好歹能碰到个人，真去了别的地方，我们俩连谎都圆不上。欸，那是……”
正在炼化的素问猛地停下，拿起剑就要逃跑。
“毒修，是毒修！”
“快抓住她！”
两名掌药弟子迅速落地，双人摆出阵势，向素问冲了过去，素问只得撕下一条裙布捂住脸。毒修后的素问灵力大涨，那两名掌药弟子跟不上，便反手打向结界，结界震荡起来。
“有毒修！”
“有毒修！”
“有毒修！”
消息当下传遍了璇女门。戚仙草连忙从思过林跳出，她看到，四面八方都有璇女门弟子向素问追去。
“大姐头，我们，去哪儿？”艾文开口。
“去……”戚仙草咬咬牙，“去找素问！”
炼化怨气到一半，骤然停止，必会伤及自身。眼下素问容貌尽毁，没个知情人去救治，只怕素问会死。
艾文惊奇：“大姐头，这种情况你也要做任务，你真是太敬业了。”
素问飞到山门，山门外已聚集了一批璇女门弟子。她们操纵着峭壁上的护山火神弩，箭头处包了油布，火把一点，箭头上燃起熊熊火焰。
“发射！”
素问连忙躲开，向别处飞去。她飞到灵田上，掌药长老也集合了诸位弟子，她们摆出仙门阵。素问一出现，就瞄准素问：“徒儿们，把这个毒修打下来，送到掌门那儿，我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素问似乎躲无可躲了，璇女门上空有结界。她知晓通行口令，但假如她真用了通行口令，正说明毒修就在璇女门中，到那时还不知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就在这时，她看到戚仙草飞了过来。戚仙草手中已凝出了一把草叶剑：“同我对打！”
素问脑子还没转过来，手上的羽衣剑已本能出击，戚仙草被震得往下方坠。素问拉起她：“你过来做什么？”
“别废话，你假装把我劫持了，到时候，有人提起，你就说，是一个毒修劫持了我，而你曾把通行口令告诉我，”戚仙草道，“你不想死，就照着我说的做！”
“你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戚仙草抓起素问的胳膊，做出被劫持的样子。素问终于反应过来，她默念了两声，结界破开了一个小口。这令底下的璇女门弟子们大为惊异：
“这毒修知道通行口令？”“她是我们自己人？”“她怎么会……”
素心也在人群之中，她紧张地攥紧手帕，眯着眼抬头看了好一会儿，嘴唇紧抿。看清天上飞着的是两个人后，她一喜，连忙叫起来：“有人被毒修劫持了！有人，有人被劫持了！这口令，肯定是被劫持的人说的！”
“是谁？”
“好像是，青台县来的那个，戚仙草？”
后山冰泉，灵镜、禅机也听到了不寻常的动静。灵镜脸上的表情霎时变得古怪：“真是毒修吗？该不会，看错了吧……”
她心虚地望了一眼，冰泉边，禅机正向一位中年妇人行礼，他们仿佛听不到璇女门内传来的喧嚣。
“姐姐要我查的事，我虽有把握，却也还有不足之处。恰好今日，我发觉在宁东出现了我想要的东西，必对查清戚仙草来历一事大有助益。我这便启程，还请姐姐在璇女门多多保重。”
灵镜松了一口气，期望掌门别为此事太过用心，将毒修一事，交给别人去查就好。
素问与戚仙草一同飞出璇女门。素问的意识已不大清醒了，而怨气还在源源不断从羽衣剑中泄出，爬到素问的手臂上。戚仙草只得落在地上，先一脚踢飞素问的手中剑，再跳到素问身后，一掌拍在素问的背后。素问却没什么反应，嘴里只会喃喃：“霓羽衣……霓羽衣……”
看得出，素问走火入魔了。
此时怨气尚未完全占据素问的魂识，只要戚仙草给她打上三掌封住血脉，便还有些希望。戚仙草第一掌已打了出去，效果不佳。戚仙草只得又拍下第二掌，这一掌下去，素问脖子上的蓝色鳞甲猛地缩成一团，露出了些许正常的肌肤，还有两三片掉落下来，恰好戚仙草的储物戒一闪，居然将这两三片鳞甲收了进去。
【恭喜您已完成任务：素问·身世探秘·其一】
【恭喜您已获得关键线索：素问的毒修证据】
戚仙草已顾及不了什么任务不任务的了。她告诉自己，只救素问三掌。若这三掌都没办法把素问从走火入魔中拉回来，此事便不是她能处理得了的，要立刻扭头逃命。
要知道，这是霓羽衣的怨气啊！直接把素问操纵了，十个戚仙草也打不过。
可惜戚仙草两掌下去，虽有成效，但离素问完全清醒，还是遥遥无期。关键都在戚仙草的第三掌上。于是她调整周身内息，凝出威力十足的第三掌，向素问背后拍去。
啪，素问脖子上的蓝色鳞甲裹成一团，飞速卷向戚仙草顾及不到的另一侧。大势已去，纵然戚仙草想替素问瞒下这桩丑闻，也有心无力了。
“道友莫走，替我搭把手！”
一股强劲的灵力猛地注入戚仙草体内，似曾相识，且灵力全然不顾戚仙草的死活，灌得戚仙草头脑发昏，只能又将它输入素问体内。只一掌，素问身上的怨气全部被震了出来。
好家伙，白练了。
怨气一出灵力立刻停了，多一分都不会给戚仙草和素问。戚仙草也连忙收势。她也不想白白把灵力送给别人。可素问却抓着她的袖子：“掌门……”
戚仙草很尴尬：“我不是……”
素问虚弱地睁开眼，一脸见鬼的样子：“怎么是你？”她皱起眉头，很是想不通：“可这内力分明是……”
“素问，你犯下如此大错，竟还盼着我来。”
一道威严的女声落了下来，来者素冠紫衣，不做矫饰，眉目雍容。来人是璇女门的玉藤掌门，她一出手，两道藤蔓，一条捆住素问，一条捆住戚仙草，又一挥袖，将两人都收了起来。
戚仙草再醒来时，已经到了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她摸着身下，感觉此处应该是石牢一般的存在，再摸摸，忽然摸到个冰冰的……
“你做什么？”素问冷冷地问。
这人好没道理，戚仙草还没说话呢。戚仙草道：“你的手怎么和死人一样凉？”
“怎么，你以为你摸到死人了？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戚仙草：……
“其实是寒冰心诀，”素问慢悠悠道，“掌门责罚我，让我承受寒冰心诀三个时辰。所以我的手很凉，你如果怕冷的话，最好离我远一点。”
这是怕不怕冷的问题吗？
“练毒修的是你，她为什么还要惩罚我？”戚仙草怒道。
“大概因为，你非要出头救我，还教唆我用通行口令出逃，”素问道，“掌门什么都知道，你我在这里的对话，她都听得到。”
“那她不知道你毒修？”戚仙草反问。
“其实她真知道。”
戚仙草一怔，尔后又觉得这话其实很有几分道理。因为毒修完全能从面相上看出来，素问要向玉藤掌门回报璇女门每日事务，一看素问的脸，什么都在掌握。
“你们聊的倒是挺开心的。”
一侧的墙壁缓缓打开，戚仙草这才发觉，这侧墙壁是大暗门。门后，玉藤掌门手心凝着一点火，她缓缓走进来。
素问首先拜下：“掌门。”
戚仙草也连忙拜下。但她是个有眼色的人，此事乃璇女门内部丑闻，她一个外来修士，还是别有太强的存在感才好，于是没有吭声。
“你不会说话？”玉藤掌门问。
戚仙草低声：“不，我会，我……”
“抬起头来。”
戚仙草闻言，仰起头，正对上一张中年妇人无甚表情的脸。玉藤的手指极凉，轻轻划过戚仙草的脸，指腹上的薄茧挠得戚仙草心里发痒，那双眼睛冷淡地打量过戚仙草的面容，嘴唇薄薄的：“不错，和名帖上的模样一样。戚仙草，你起来，我还有话问你。”
素问还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戚仙草瞥了她一眼，只希望玉藤别问她素问相关的事。
玉藤道：“我听你言语间，似乎不想惹事？”
“是。”
“可我看，你不是不愿惹事的人。你被掌药身边的两名弟子尾随，不得已落在思过林中，恰好又碰上了素问。你若真不想惹事，此时也该走了，可你跟了上去。”
戚仙草又瞥了眼素问，素问纹丝不动。玉藤则像看不到戚仙草的小动作一般，继续道：“这是其一。其二，素问毒修之时，灵力暴涨，你原本同她灵力不相上下，可一旦她毒修成功，灵力必在你之上，届时，你不想惹事，也得惹事。”
“其三，素问入魔之时，你若不想惹事，也该跑了，可你反而现身替她封印血脉，还让我撞上了。”
“你说自己不想惹事，但又处处惹了不少事。眼下，我该怎样才能信你，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呢？”
戚仙草一激灵，玉藤说了一大堆废话，重点只在最后一句。如此看来，素问毒修一事，玉藤的确早就知情，且有意帮忙隐瞒。
算算日子，今日也不该是玉藤出关的时候。当日玄机阁灵台镜破碎，玉藤犹能在闭关之地使出隔空一掌，又如何勘破不了素问的种种。
“我无法辩驳，只一句话，我不会说出去。”戚仙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