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修珩，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司锦问道。

    以前他们有种互相不透露自己老底的默契，在他主动提起自己家在妖君殿后，她寻思着要不要礼尚往来，也告诉一些她的事。

    苛待她的师尊师弟也好，对她的处境熟视无睹的整个宗门也好。还没有合适的机会给她寻仇，况且自己以前虽有剑修第一之名，修为够高，但她而今没有仙根，单凭剑技是打不赢他们的。

    “到了你便知道了。”他这就是不透露的意思了。

    妖君殿嘛，说不定出身于哪个远古大宗。妖界势力跟人界一样分散，就算投胎投得好，投成皇子公主也远没有武林世家来得好，司锦本人不在乎这些有的没的，一切不过是个头衔，把再好再稀有的头衔挂在脸上出门都不一定能刷脸。

    卫修珩不告诉她，可他们要装假夫妻，她迟早都能把他所有信息摸个门儿清，查个底朝天。

    司锦神秘兮兮地问：“那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原身也算是在仙界大有来头的人物，卫修珩侧身看了她半晌，她两眼亮晶晶，似乎在期待他回答。他没说她是“东土”的商户家女儿，而是道：“你知道妖族受重伤后会怎样？”

    她对妖族的知识全数来源于雪见，很快便道：“我晓得，虚弱中会变成幼年状态，变成小崽子，以脱离战斗保护自己。”

    雪见也变成过小狐狸，伤愈合后就恢复正常体型。司锦感觉他们这点还挺有趣的，小孩的身形更小更机灵，逃跑时也没大人那样笨重。

    修士之间亦有斗法，输的一方重伤后多半只能扛着或者闭关休养生息，斗死了的也不在少数。极少见的情况，便如原身“司锦”死于厉风崖，而现实中的她穿进了这具身体，以不同的内核活下去。

    “那你可有见过幼年形态的妖？比如在某些奇怪的地方。”他很努力地循循善诱，想让她想起厉风崖时的小蛇室友。

    可司锦油盐不进，一口咬定没见过，还道：“没见过，但是听上去好神奇，你变成过小蛇崽子没？”

    卫修珩一言难尽，这种人怎就是个木头？他都暗示到这个份上来了。

    “没有。”他分外冷淡，“蛇崽子是什么玩意？我没变过。”

    司锦挠头，觉得他情绪坏得莫名其妙：“那你还问我干嘛。”

    她好像是真忘了自己还在哪见过妖。

    左右他俩都把自己隐藏得深深，她更期待见卫修珩家人会是哪种光景了，就像在拆盲盒……

    街边喧嚣，妖界亦有美食。人家卫修珩刚给她买了一堆衣服，她肯定得还点礼。正巧她也馋了，拉拉他，道：“你饿了没？”

    他了然地看她，眉心一皱：“我认为是你自己想吃。”

    真是，他都这么了解她了。司锦拍拍荷包，里面鼓鼓囊囊：“我请你。”

    都得讲究个礼尚往来，他出了波大钱，她也得意思意思。敢情她除了吃就是在吃的路上，他被她拉去一家酒楼，摁在座位上。

    周围是形形色色的客人，长角长尾的不在少数。她有印象的是白疏最讨厌妖，据说他儿时曾被妖拐走了，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如今就身处妖堆之中，估计会连带上她一起恨。

    他这种炸弹般的人物，如何做得了男主？要她说适合当男主的必然是卫修珩，一比白疏好看，二比白疏有钱。虽然他俩脾气一样阴晴不定，但卫修珩就从来不会凶她，更不会一言不合封了她脉门。

    卫修珩被她笑眯眯盯得不自在，别过视线：“别看我。”

    “不看你我看谁去？”司锦接过菜单，扫了一眼后双手呈递给他，“你先。”

    妖界的菜式为了迎合大众口味，有不少是虫子和荤物做的菜，他偷偷瞄她，见她正摆弄着裙子上的搭扣，他踌躇不到片刻，拿起桌旁小锤一敲，便点了一个甜物。

    司锦接过一看，说道：“我怎么记得你不喜欢吃甜的？好不容易回趟玄都老家，点些自己爱吃的如何？”

    他口欲不强，闻言摇了摇头，略有躲闪：“无妨，我想试试。”

    司锦嗜甜，甘草茶桂花蜜莲子圆全选了一遍，感叹道：“玄都明明是都会，物价却比大陵低多了。”

    大陵街头混斗随处可见，玄都就是路人长得吓人了些，治安看起来比人界好得多。大抵是为妖者多少都带点修为，不同族类之间也保持着距离感的缘故。

    松鼠样的小厮蹦蹦跳跳地举着碗盘上桌，他们这儿的食物被当地改良，菜色更浓更深，口味也重得多。司锦尚接受得了这种甜度，嚼完咽完了还能面不改色地跟卫修珩唠家常：“你还能见你爹娘，我都好久没见过我爸妈……爹娘了，也不晓得他们现下过得好不好。”

    现实里的她大约还躺在医院里，直接死了也是有可能的。家里就她一个独生女，爸爸妈妈肯定很难过，加上她还得上学，脱节这么久，就算成功回去也难能考上好学校。

    卫修珩喝口甘草茶，甜得像放了浓缩的蜜糖叶，但还是喝了下去，咳了几声道：“你未与父母取得联系？”

    “若能取得联系倒好了。”司锦咬着匙尖，“要是可以联系到父母，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回家。”

    她默默祈祷现实世界时间不要流逝得太快，按照同等的历法来算，她这个知识水平穿回去，想考上好学校要么恶补要么复读。

    他手几不可察得一抖，不经意道：“想家了？”

    “很想很想。”她目光悠远，叹气，“比在这里一个人过日子舒心多了。”

    都怪她那天好死不死骑着电驴上路，又出了车祸，乖乖待在家里就没这么多事了。

    混沌大陆遍地战火，她自己从万延宗九死一生逃出来，一步步走至如今已堪称奇迹

    卫修珩放下杯子，双手交叉搁在桌上，茶叶没心思喝了，宽慰她道：“总有一天肯定能回家的。”

    “但愿如此。”司锦叹了口气，闷头干饭干得爽快，见他不喝茶，一把抢过来倒自己碗里，一通风卷残云。

    干啥啥不行，耍剑干饭第一名。

    她饱餐一顿，去结账时经过他，回来时卫修珩趁其不注意，往她荷包里偷偷塞了这顿的饭费。司锦不察，吃完甜食后畅快了许多，道：“好爽，修仙人就是这点好，吃得再多也不撑肚子。”

    即便身处陌生的妖界，她也不在怕的，还缠着卫修珩问他还有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他轻嗤，像讲鬼故事一样道：“有些妖最喜欢白白胖胖的人类修士，养肥了吃掉后可增加修为延年益寿......”

    司锦愣在当场，他以为她会警觉一阵不再胡吃海喝，没想到她竟摸了摸腰，道：“我应该还没有白白胖胖吧？”

    视觉上看还是很苗条的，卫修珩唇角一抽，佩服她抓重点的能力，顺着她：“没有，很瘦。”

    “那你还吓唬我？”她装模作样去打他，他没躲，笑着任她捶自己。司锦也哈哈笑，月牙般的眼里满满的鲜活和朝气，“我还以为你嫌我胖呢。”

    如果时间能就此停留便好了，他如是想。

    “......修珩？”

    忽有一女声闯入他们二人的世界，含着惊疑。司锦定睛瞧去，乃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消瘦女人，白衣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

    司锦拽拽他袖子，压低声道：“这是你哪位啊？”

    卫修珩并未回答，而是握住了她手腕，向前走了半步挡在她前面，对那个女人说道：“娘......”

    握着她的手冷得可怕，仔细观察还能发现他好像在微微打颤。她被他挡着看不到前方，想走到一旁与他肩并肩，他却一掌握住了她两只手腕，动弹不得。

    被卫修珩叫做娘的女人打量着他们。二人衣裳出奇得相似，被他护在身后的女修还在使劲探头看她，隔得虽远，却仍能感知到强悍灵力的波动。他几十年不回一次家，一回便带了个这种麻烦人来。

    伏怜说道：“修珩，愣着干嘛？还不回家去，非得在外面拉拉扯扯丢人现眼？”

    司锦听出她话里若有若无的敌意，皱了皱眉。而卫修珩只道：“明白了，母亲。”

    他把她挡得严严实实，待伏怜乘着轨华法宝不顾而去后，他似乎叹了口气。

    “......你跟你妈关系好不好？”司锦试探道，“我怎么觉得她凶凶的？”

    他垂首，松开对她的桎梏，说道：“没错，关系不好。”他似有所想，又道，“如果她惹你不快，你不用忍气吞声，想打想骂随便你。”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居然还有这种儿子？但对上卫修珩珠光流转的眸子，便觉得他发自真心，不由得道：“那我要是真做了什么，你不许怪我。”

    伏怜一出场，她就觉得她不是个好相与的，并且卫修珩亲自提醒，加之他先前便对自家事闭口不谈，还提出了假装彼此已成亲的请求，她已隐隐有了些猜测。

    “不怪你，你爱做什么做什么。”他纵容她，也不把伏怜当亲妈，召出一枚传送符，偏头看她，“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