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脸

    江念直直地看着佑陵,目光坚定而决绝,让他觉得似曾相识,脑海中又浮现画面。

    荒原之上,寸草不生。

    劲风卷着沙土扶摇而上,搅得云黄日暗。面前一道沟壑,深不见底漆黑如墨,宽比天河飞鸟难渡。

    远处出现一个黑点,眨眼间逼近,在深壑前停下。

    那人周身玄黑,往日清亮的灵眸里面,没了宁静柔和,只剩下冷酷漠然。脸还是有卿的脸,却如此陌生。

    在渊张目结舌,他欲纵身越过深壑,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拦下。

    “止住,跨过神魔之壑,便是破坏神魔约定。

    我来,是还你救过我的情。

    此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们再见就是敌人,我不会手下留情。”

    语气冷硬,眸子里闪烁的冷光更是让人一阵恍惚,明明是黄沙漫天的无边荒原,却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天的巍巍雪山。

    在渊心中一凛,顾不得那些藏在肚子里的弯弯绕绕,捡着最重要的说:“魔息种可以去除,你是被逼成魔,只要将魔功散去,再……”

    话未说完就被有卿打断:“没有人逼我,成魔是我自愿。”

    “散去魔功?”

    她哼笑一声,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轻松渡劫成神,自然不知别人修行不易。是不是什么东西,在你眼里都可以轻易舍去?

    我像狗一样被仙族追杀声讨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怕被魔族抓到东躲西藏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等我成了魔,威胁到你们,成了仙族的眼中钉,就来让我散去魔功?

    在渊,你的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

    ……

    画面逐渐淡去,可幻影的冲击久久不能消散。

    有卿曾经成魔,还是自愿的,幻影中在渊的痛心、惋惜、后悔,他都感同身受。

    刚才,他还在扬灵面前说江念心向正道,绝不会成魔。

    她在华清镇见了归虞一面,不知从他那里知道了什么,才从思悟涯出来,就要求解约。

    各种情绪涌动如潮,他心脉本就脆弱,一时急火攻心,被激得吐出一大口血。

    江念讶然,愣了一愣,从怀里掏出一张丝绢,递给他,“佑陵仙人,先缓缓。”

    佑陵瞥了一眼,认出这是他在活死林给她止血的那张。

    他没有接,腰身微微佝偻,声音低缓地说:“与你定下约定时,我就说过,会保证你的安危,同生共死的契约是为此,在你身上设的阵法也是为此。你遇到危险,我才能立刻赶回来,并非监视你。假扮我的徒弟,总不该让你丢了性命。”

    一个傲视群雄之人,与她同生共死,怎么看都是他吃亏。华青镇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江念已经被归虞掳走了。她没有要责怪和埋怨他的意思,提出解约只是想脱离这些仙门与魔族的是非,去找她爹娘的魂魄,还要去找一个人报仇。

    那个老者。

    她低头避开他的灼灼目光,没有说话。

    见她不为所动,佑陵右手虚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后说:“你想解除契约,本不该阻拦,但现在不是时候。我为了救你身受重伤,现在孱弱不能自理,你选择在这个时候脱离师门决然下山,于我名声有损。”

    江念倏然抬头,满脸不解。

    不应该是她背负骂名吗?

    她也做好了受千夫所指的准备。

    “外人会说我眼光不好,徒弟千挑万选,竟选了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言语间透出的幽怨,似屋里的浓郁药香,无声无息地附着衣衫,侵入肌骨。

    白眼狼本狼哑口无言。

    “而且归虞两次来清和寻人,都未成功,他若再来,我这样子无力抵抗,要杀我易如反掌,只有你可以阻拦他。”

    “我?”

    江念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我现在灵力全无,靠我?

    “他错将你认成了所寻之人,不敢伤你。因为同生共死的契约,你在,归虞也不敢伤我。”

    忆世镜内,有卿不接受在渊的帮助,可在渊换个说法,要求有卿帮自己,她便答应了。

    佑陵不能放江念走,又不愿强硬地逼迫她留下引起怀疑和反感,便出此“下策”,以自己需要江念保护为由,将她留下。

    毕竟,她那样的人……

    “归虞所寻之人是云斐,他拿出寻气铃对着我用割影之术幻化的云斐摇了摇,便以为是我。但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他迟早会发现弄错。

    佑陵仙人真想抵抗魔族,应该与我解约,再与云斐重新结契。”

    江念并不接招,还抬出云斐来,让他跟云斐结契,真是……

    佑陵忽然觉得裹伤的布条包扎得过于严实,胸口越来越闷,勒得喘不过气。

    他心下一横,说道:“归虞不会认为自己认错人,只会认定是你,因为他不知手中的寻气铃是赝品。清和曾经从魔族手中缴获一个寻气铃,那魔族怕是担心回去遭受责罚,便造了个假的充数。”

    佑陵在骗人!

    清和的寻气铃是宝璐听闻寻气铃的存在后,自己摸索仿造而成,不过他精于工器,倒是真的做了个相似的出来。

    见江念惊疑不定,他趁热打铁,一脸板正地说:“如果不是赝品,那么他所寻之人就是你,难道你真的和他有什么瓜葛?那么……”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那么清和肯定不会放过她。

    江念厌恶魔族,自认为和魔族无关,当然不怀疑这番说辞,但她关心的却是别的。

    “真的寻气铃在清和?

    也是用所寻之人的东西作为引子寻人吗?”

    “不止,人、鬼、妖、魔,都可以寻。有一年,横空出世个千面妖怪,化作他人模样惟妙惟肖,隐匿在人群中四处作恶,仙门拿他没有办法,还是借了寻气铃逐一排查最后才确认那妖怪的所在。”

    他解释得十分细致,就是要叫她更加相信。

    这……

    江念心绪波动,望着佑陵没有说话。

    佑陵试探:“担心我骗你吗?”

    江念被那老者骗过,被归虞骗过,虽然杯弓蛇影,戒心十足,但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佑陵。

    昭弘殿前的教导、元灵树结界内的维护、思悟崖的送物、华清镇的保护,刚才往她体内输送灵力,还悄悄烘干了她的衣服。

    言谈举止中的细枝末节,看不出一点要害她的意思。

    江念不傻,她能感知。

    只是惶恐不安,佑陵为何要对她这么好,契约师徒只是幌子,他到底图她什么?

    虽说他现在受伤,把她当做抵挡归虞的护身符,利用了她,是无奈之举。但她改变主意留下来,却是别有用心。

    引魂咒是假的,但是寻气铃却是真的,就在清和。要是她能搞到寻气铃,何愁找不到魂魄?

    只不过……

    刚才说拒绝得多么薄情无义,现在就有多么打脸。

    “佑陵仙人怎么可能骗我?我思来想去,觉得仙人说的有理,师父受伤徒弟却在此时下山,太过绝情,为人所不齿,为了不使仙人名声受损,我侍奉仙人,待仙人身体康健,我们再解约,这样可好?”

    在佑陵养伤的时间内,她寻个法子偷偷“借用”寻气铃,顺便尽一尽“徒弟”的义务,也能消除她的一点愧疚。

    佑陵暗舒一口气,答了一声“好”,示意江念再次递上丝绢,接过后,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血污,又说道:“不过,还有一事未查清,就是你为何下山?”

    “……”

    江念一呆,哪里知道佑陵是个秋后算账的性子。

    若是一刻钟前问她,她肯定冷面无情地答:“这是我的私事,与佑陵仙人无关,清和无权过问。”

    可现在为了寻气铃,这假徒弟还得当下去。

    她之前已经向元萧二人撒过谎,现在也只得继续圆谎:“下山是因为嘴馋,特意央求两位师兄带我去华青镇吃好的解馋。”

    “你是在何处遇到归虞的?”

    江念本想答在奇味轩,消除她引魂的嫌疑,可又担心这样又害了两位师兄,她不知清和到底查到了什么,只好假话里掺真话。

    “华青镇西郊。”

    “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那是因为我……喝了酒了,对,喝醉了,不省人事,一觉醒来就在那儿了,肯定是梦游,啊不,醉游。仙人若是不信我喝醉了,元师兄和萧师兄可以为我作证。”

    佑陵当然不信,江念特意编这些胡话,肯定有什么瞒着他,但他不敢步步紧逼,好不容易才劝说江念回转心意,要是执意追究,万一把徒弟给问没了呢?

    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机会弄清楚,于是没有继续追问。

    提起元萧二人,江念想起什么,问佑陵:“我听慕华师兄说,元师兄和萧师兄还被关在思悟崖,他们本没有错,是因为好心帮我,如今我都已经出来了,能不能……”

    主犯都出禁闭了,哪里有从犯还关着的道理,江念想求个情,将他们二人放出来。

    哪晓得佑陵霎时变脸,一脸怒其不争的模样,斩钉截铁地说:

    “不能。

    他们二人还有脸出来?

    明知新入门弟子下山违反门派规定,不但不阻拦规劝,还教你禁术,帮你隐瞒。

    这样也就罢了,守个门都守不好,让你梦游出去,一点师兄的责任都没尽到,该在思悟涯好好反省。”

    “……”

    上次是玄鸣兽遭殃,这次轮到元、萧二人承受他残余怒气。

    江念微微抿唇,呼出一口气,心中愧疚又增加一分,不过元师兄他们还好,刑期只有一个月,而另一人……

    “既然元师兄、萧师兄有错被罚,那童安师伯呢?

    我在思悟涯灵力尽失,多亏童安师伯用灵力维持无根火为我驱寒,否则我早已丧命。

    我与仙人结了同生共死的契约,算起来,他也是仙人的救命恩人。仙人又对清和至关重要,他相当于救了整个清和派。

    清和赏罚分明,他立下此等大功,难道还是只能困死在思悟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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