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钱二爷独坐在议事厅内,也无茶也无人。自从他小妹跟了通判大人,短短几年间,他竟忘了这般被怠慢是何滋味了。

    听说这位新大人是京城来的贵公子。呵,他冷冷一笑,不管他是蛟是龙,进了这边的浅水滩,就别想掀起任何风浪。听到屋外的动静声,他才收了眼中的狠厉,挂上了亲和的笑意。

    钱二起身相迎,只见当先一位清俊后生,戴官帽着青袍,器宇轩昂地款步进来。一位年长留须的从官倒是跟在其身后。

    钱二不禁心底咋舌,看这细皮嫩肉的,分明一个娇养长大的贵府公子。呵呵,黄口小儿何足为惧,心底不免就起了几分轻视之意。面上仍恭敬地俯身跪拜道:“小民钱思见过大人。”

    王杓缓步从容地在上首坐下,才淡声道:“钱二爷起来吧。久仰大名,咱们坐下谈话。”

    听这语气不咸不淡的,竟是不买通判大人的账?钱二爷心里嘀咕,动作不慢地起身,朝上首两位大人拱手告罪,只挨着半边椅子坐下了。

    “大人折煞小民,这‘二爷’是底下几个兄弟给取的诨号,大人若是看得起小人,叫小人钱二便是。”

    王杓细细打量了钱二,这人中等身量,却魁梧壮硕。小半边脸蓄了胡子,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浓眉下的一双鹰形眼。此时虽然恭敬和气,但王杓知道,只要被这双眸子盯上,定是要狠狠撕扯下对方的血肉才甘心。衙门里积累了多起抢盗的案子,均因赌风繁兴导致。

    “钱二,不知你与曾大人是何关系?今日寻本官有何要事?”

    钱二笑了笑道:“回大人,小人的妹子帮着通判大人看管后院。今日过来叨扰大人,正是为了前几日犯事的那两个混账泼皮。”

    看管后院?王杓心下冷笑,任你说的天花乱坠,还不就是个妾氏。

    又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压在桌上,接着道:“那两人跟我日久,平日只是拉几个村民玩些搏戏,并无害人之举。此次也是见钱眼开,收了钱就只凭林管家的吩咐行事,罪不至死。求大人开恩,给些教训便放他们出来吧,今后小人定好好管教。”

    “好个钱二,你把衙门当什么了?竟敢公然贿赂本官!”王杓怒而起身,狠狠指着钱二骂道,“你们这些没心肠的东西,私设赌场,坑害百姓,还想用这臭钱来玷污本官?来人,将其赶出去。”

    说完,用力一甩袖子,重步地离开了。钱二被王杓指着时便惶恐般地低头跪下了,贴在腿边的手指捏紧,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待大人负气离开后,惊惶地抬头看向那边也满脸惊色的钱先生,哆嗦地道:“这,这,可是县老爷误解了,小的们都是本分小民啊。”

    “这位大人不知如何称呼,还要劳您替钱某向县老爷多加解释解释。”钱二捏起桌上的银票,几步就塞到钱先生的手中,一边惶惶地道。

    钱先生忙推拒着:“不可不可。钱二爷无需如此。”但他哪里敌得过钱二的力气,三推四拒,最后还是接下了票子。

    将银票塞入袖中,钱先生才抚须道:“钱二爷客气。某是大人的幕僚,在县衙里挂了个师爷的名号,与二爷五百年前还是本家。”

    “哎呀,钱先生,钱老兄,看在我们同源的份上,你可得帮我多说说好话。”钱二握着钱先生的手狠狠摇了摇,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钱先生露出一个无奈的笑道:“哎,钱二爷不知,我们大人是左相家的庶公子,刚被家里打发来这地界,心下正不如意。又是年轻气盛,才发了顿脾气。钱二爷放心,我定会好好规劝一番。”

    钱二微瞪大了双眼,原来是丞相家的公子,怨不得有如此底气,连通判大人的面子也丝毫不给。

    他听得认真,这钱先生倒是也没大包大揽,只谨慎地说道:“你那两个手下年关犯冲,刚好撞到了我们大人手上。大人是想拿这案子打响在本县的名声。某不敢说定能救下二人。只勉力一试。”

    “哎呀,钱先生你可帮上大忙了,如能免了那两崽子的死刑,我定有重礼相谢。”钱二爷一脸感动道。

    钱先生摆摆手,“我也是为我家大人考虑,这多个兄弟多条路,以后他在府城也能多一重助力不是。”

    “甚是,甚是。”

    王杓在书房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盼来了钱先生。见其归来,忙问道:“先生,如何?”

    钱先生从袖中掏出那一叠银票笑道:“幸不辱命。”

    “好!”王杓朗声笑了,又催着钱先生点钞。“他没起疑吧?给了多少?”

    钱先生也是第一次人前做戏,细细回想了一下钱二的神色表情,摇头道:“应该不曾出错。他走前给留了个联络地址,再三嘱托要向您好好进言。”说罢,点了点银票,五十两面值,共十张,轻松便得了五百两。

    两人都是一脸喜色,王杓笑道:“我一会儿给巡抚唐大人写封折子,道明此事。那两人过几天给改成徒刑二十年,先生再去收笔银子回来。”

    钱先生有些顾虑道:“这事不如待钱二归案后再向唐大人禀明?要是中间泄露了消息......”

    王杓思量了会儿,仍坚持道:“未免落人口舌,还是先说明的好。唐大人为人正直,与王家也无冲突,不会轻易泄露消息。之前案子的证据都被钱二他们销完了,我们得抓紧时间重新整理,寻找人证,把这蠹虫钉死才好。”

    这厢在商议如何给钱二定罪,那边钱二爷出了县衙,也在琢磨方才的事情。

    “二爷,您可见着县老爷了?”钱二爷的狗腿丁伍德,见老大出来后就沉默不语,搭话问道。

    钱二爷颔首:“见到了,还花了五百两买了他的消息。”

    丁伍德痛惜道:“啥消息那么贵啊?全贵他们的事,县老爷给答应办了吗?”

    钱二爷隐约其辞地道:“这五百两就是为了通这关系用的。我明日去府城一趟,或许我们能攀个新的高枝。”

    两边的算盘都拨得叮当响,且看谁能技高一筹吧。

    十一月初三,离家一整月的小夫妻收到了亲人送过来的第一个书信包裹。

    “夫君,快看看,有大哥和梅先生写给你的信。”

    家书一共有三封,除了大哥写给王杓的,还有两封是祖母和母亲张氏写的。这两封信魏乐一下晌已经反复看了三遍。现在就好奇梅先生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别急,别急。”王杓虽是嘴上劝道,但动作比平时都灵巧迅速了许多。他先拿的是大哥来信。

    大哥的信如同他的人一般四平八稳,浅浅问候过后,便是一些朝堂变动,对于弟弟来信时的提问,他未答复,却给捎来了两本弘文馆最新刻印的书册。信末勉励了一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①”

    “阿乐,大哥信上说给我带了两本书,在哪儿呢?”王杓依依不舍地放下大哥来信,抬头问道。

    魏乐指了指书案左侧,果然有两本新书在案。一本是《北地农书》,另一本则是《宦海导引》,随意一翻动就是一股墨香飘然而上。王杓抚书大乐,不愧是大哥,总能精准指导。

    王杓将新书放回书案,还给挪到了更顺手的地方,这才转而拆开梅浩的来信。

    “阿乐,你仰慕的雪里红说其才思枯竭,已五日未曾动笔作画。信中说‘每每提笔,却脑中空乏,恐江郎才尽’......”读到后面王杓也微微蹙眉,博远不似玩笑,他竟然还开始买醉,妄图借此寻得片缕才思。

    魏乐急道:“梅先生还好吗?才思枯竭也不是大事,让他放宽心,多出门走走试试呢?雪里红的作品已经流转的很少了,他再停笔......”

    王杓急急打断道:“阿乐,阿乐,你方才说什么?出门走走?”

    魏乐茫然地点头,就见王高照双眼闪亮狡黠,突然朗笑起来。

    “哈哈哈,阿乐,你可真是聪慧。你说我们把博远兄叫来温县如何?每日画些个锦绣富贵做什么,也该画画这世间疾苦,人生百态了。再给我们的雪里红办一场义卖,我这一年的财政都不用愁了。”王杓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恨不得让博远化身成鸿雁立马飞过来。

    “夫君,这主意好,你和梅先生说说,让他也教教我。你看奶奶和母亲的来信,都夸我们上次寄去的家书有趣呢。还鼓励我每日都画些,给她们多寄寄。”

    祖母和母亲的信里,果然都是一片夸赞。王杓弯起眉目,细细地读下来,“哈哈,奶奶也是有趣,她将我们上次信中的画装订成册,凡是到家的女眷都品阅过了。我看下次回京,你也能博个才女的名头了。”

    “那我更得好好学学。夫君,我来帮你磨墨,咱们快点把梅先生骗,请,过来吧。”

    “哈哈哈,好,好,这就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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