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宋朝云也胡乱找了家脚店暂且住下,她将柳氏的牌位拿出来放好,如今自己已完完全全无家可归,买宅子的心变得尤为迫切。她又盘算了下自己如今的存银,够是肯定不够的,但硬要买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得向钱庄借贷。

    几滴雨滴从窗外打了进来,落在柳氏的牌位上。宋朝云连忙将牌位抱过来,好生擦净,又赶紧将窗户关上。看着母亲的牌位,宋朝云终于下定了决心,借贷就借贷吧,虽然利钱高了点,但总归是有个自己的家,也有个供奉母亲的地方,反正这辈子嫁人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宋朝云打定了主意便脱下外套,准备上床歇息,这才发现,先前一直收在袖筒里的鱼骨项圈不见了。她将袖子从手腕撸到胳膊,没有,把另外一只胳膊也撸了一遍,同样没有,口袋里,也没有,这是真真弄丢了。

    宋朝云急忙又穿好衣服,出了脚店,匆匆忙忙沿路去寻。这是赵太平留给她的东西,虽算不得什么定情信物,但两人终究于少年时相识一场,他既然在离去的时候将这物件留给她,她便有好生保管的义务。怎么就丢了呢,宋朝云有些自责。

    出了脚店没走多远天空便下起了雨,过往行人纷纷跨过道路两边的杈子,钻到两旁店铺外,在檐下前行。雨下得还不算大,但宋朝云知道,梁京城这个时节的雨,都是由小雨开始,慢慢的越下越大,最后成倾盆之势,不下足一两个时辰不罢休。宋朝云便只得冒雨快速前行,迟了项圈就可能被雨水冲走。她沿着白日里走过的路段一路寻过去,却不见项圈踪影。

    雨越来越大,即便梁京城的排水工事每年都要修整疏通,但地面依然迅速积水,雨点儿打在积水上,溅起片片水花。

    宋朝云出门的时候一时着急,忘了向脚店老板娘借把雨伞,如今这一路走来,竟也没看到一家卖伞的摊贩,宋朝云低头看了眼,鞋和裙角已全部被打湿,正提着裙子想往前冲一把,不经意的,头上忽然窜来把浅棕色的油纸伞。宋朝云一看,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替她撑着伞,望着她笑。

    长生道:“我家公子见姑娘独自冒雨前行,特差我来给姑娘送一把伞。”不远处是一个店面,长生往店面外的屋檐下看了眼,宋朝云跟着望过去,只见房泫正负手立在那里,身形端正挺拔。见宋朝云望过来,他便冲宋朝云微微颔首。

    隔着灰蒙蒙的雨雾,宋朝云看不清房泫的面容,她只能拱起手冲那边的身影做了个揖,两人就这么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宋朝云从长生手中接过雨伞,道:“多谢小哥和你家公子,敢问贵府何处,回头我好将雨伞送还。”

    长生道:“我家公子初来京履职,住所还未定,这伞姑娘就收着吧,不必还了。”

    长生说完撑开手中的另一把伞,转身冲进雨雾。宋朝云再度跟着望过去,想将房泫的脸看清,可视线却一直被长生的身影挡着,等长生避至一边的时候,雨势却也更加迅猛,依旧是没能将房泫的脸瞧个明白。

    房泫与长生共撑一把伞,沿着街边的屋檐走了。

    宋朝云便也没多想,撑着伞继续前行,她没有留意到,房泫刚刚站着的那里,一面失物招领的告示正贴在墙上,上面画着她丢失的那个鱼骨项圈。

    雨势不减,宋朝云心中越来越没底,只得加快步子。

    一路寻到了祭祀的河边,宋朝云撑着伞弯着腰在几寸高的草丛里翻了数遍,也未能找到那个项圈,心中愧意渐浓。

    她不由得透过雨雾,朝河对面赵太平家的那艘老船望去。她想着,若有一日赵太平回来了,质问她为何把他留下的唯一物件给丢了,她该怎么向他交代,可转念一想,赵太平应该不会回来了吧。如此,她却是更惆怅了,少年时的友谊弥足珍贵,她有幸遇到了两段,如今却都消散了。

    宋朝云正望着那艘老船出神,船舱里却冷不丁的钻出来个人影,穿着深蓝色的长袍,撑着一把伞,遮住了头。

    宋朝云心神一震,第一反应是赵太平回来了,她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顾不得寻找鱼骨项圈,撑着伞就往河对面走去,可对面的人却踏上了岸,收了伞登上了一辆马车,即将离去。

    宋朝云急得在对岸喊了声:“赵太平!”

    奈何雨势太大,两岸车马行人匆匆,宋朝云的声音被淹没。

    “赵太平!”宋朝云又喊了声。

    已经坐到车内的赵太平却忽然掀开了帘子一角,朝雨雾中望了望。

    “方才可是有人叫我的名字?”

    那坐在车前满脸严肃的侍卫暮云道:“属下并未听见,再说,在这梁京城,但凡认识您的,何人敢直呼您的本名?”

    赵太平闻言乐了:“这梁京城,不仅有人敢直呼我的本名,还敢揍我呢!”赵太平便又撑着伞下了车,立在马车旁,满脸带笑的候着。

    暮云本已准备架马,却见赵太平竟又下了马车,想了想,问道:“殿下这是,等那个敢揍您的人?”

    赵太平闻言笑了两声,他本是极讨厌雨天的,可如今想到那个人,他却连这样站在雨中也觉得满心满身的都是欢喜。

    宋朝云大步上了桥,她要赶过去看个究竟,若真是赵太平,她倒要问问他这些年都去了哪里,为何一封书信都不曾传来。

    杨夫人的声音却忽然在旁边响起:“宋姑娘。”

    宋朝云往旁边路过的马车望去,杨夫人正掀着车窗帘望着她。

    “杨夫人?”宋朝云一边和杨夫人打招呼,一边去看对面的马车,那马车还停在那里,似乎并没有急着要走的意思,只可惜,张太平的身影等在马车的另一侧,宋朝云未能看到。

    杨夫人道:“我已准备好杨无悔所有的罪证,我要亲自送到御史台告他!”

    “我知夫人早已下定了决心,那便祝夫人旗开得胜。”

    “多谢。”

    “我这儿有点急事,便先告辞了!”宋朝云撑着伞给杨夫人福了福,扭头就要走。

    杨夫人却又喊住她,道:“宋姑娘!若御史台要人证,我可否写上你的名字?”

    宋朝云闻言却又回头,道:“杨夫人,做人证可是件危险活!”

    “我知道,所以我会给你额外报酬。”

    宋朝云一笑:“那便成!”

    宋朝云转头快步离去。

    对面的赵太平候了片刻,却再没听到宋朝云的声音,他往四周寻去,雨丝如注,两岸尽是撑伞的行人与车马,没有他想见到的人影。

    “罢了,许是我听错了。”赵太平有些失落,待回到车上坐定,他便又径自笑了起来,哪里就这凑巧,叫他一回来就给遇上呢,遂吩咐暮云赶车。

    当宋朝云跨过梁河上的桥来到河对岸的时候,马车正好离去,宋朝云没看到那个人影,却见到了那马车后上刻着的标记,明黄色的金属嵌刻在马车上,中间刻了朵梅。梁京城的人都知道,那是皇家的标记。

    宋朝云便放弃了,皇家的马车,上面的人怎么可能是赵太平呢。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马车,宋朝云心中略有些失落。

    赵太平的马车沿着御街一路往北走,暮云问道:“王爷,咱们是先进宫吗?”

    “先去京兆府,三哥履新,天大的喜事,我得先去祝贺。”京兆府尹向来是君王用来历练储君的,谁坐上这个位子,意味着谁便是将来的太子。

    暮云得了指令,缰绳一拉,马车便拐了个弯,一路往京兆府驶去。

    三皇子赵栎亲自迎了出来,两兄弟一见面,先是一个熊抱,然后就地过起招来。

    赵太平刚入宫的时候,文入不了翰林学士的眼,武更是被殿前司的人瞧不上,加之身份尴尬,一时无人肯教授他,场面一度难看,是三皇子站出来,挑起了这个重任。

    短短六年,三皇子将赵太平改造成了一个合格的皇子,文武双全,兄弟俩也凭此建立起了坚固的情谊。后来,东金国崛起之势迅猛,与北辽的几次战争都全胜而归,三皇子担心,东金国或有一日将成为大盛的威胁。赵太平为此主动请命,潜入东金国,一探虚实,这一去便是三年。

    两兄弟打了个酣畅淋漓后,这才坐下来好好说话。

    赵太平道:“如三哥所虑,东金国国主完颜敏雄韬伟略,志在中原,过去数年,他待我朝谦让有礼,不过是刻意藏拙示弱,待覆灭北辽,他定会挥兵南下,与我大盛兵戎相见。”

    赵栎已年过三十,早些年在西北领兵,本就较同龄人沧桑,如今那满脸的褶子更是挤到了一起,忧愁道:“果真如此。上月东金国使者带来国书,试图与我朝结海上之盟,南北夹击北辽国。如此看来,这盟约是万万不可结!”

    “三哥英明。我朝与北辽有和谈盟约在先,百年来边境虽偶有摩擦,却总算还维持着和平。若北辽覆灭,东金国的铁骑便可长驱直入,攻入我朝边境,而我大盛已承平百年,论战力,怕不是东金国的对手。”

    赵栎想起这些国事,心中便是烦忧,他幽幽叹了声,道:“你我兄弟所想所虑皆能到一处,可惜父皇......哎,父皇身边的佞臣,是该除一除了!”

    就在此时,有人来报,说御史大夫求见。赵太平尚未过问国事,本想回避,赵栎却将他留下。

    “父皇这次召你回来,一是要为你选妃,二是要给你开牙建府,让你学着处理国事,你就一并听听吧。”

    赵太平便依言留下,只是方才赵栎所言,有一事他却得辩解下,趁着御史大夫还没来的空隙,他冲赵栎道:“三哥啊,选妃一事能不能替我向父皇说个情?昔年在外,我是有定下未婚妻的,我要是毁约,岂不是误人青春?”

    赵栎笑道:“你不想毁约,那便一并纳了,做个侧妃,也不算亏待她。”

    赵太平却笑了:“做侧妃,那她得灭了我不成,我也不打算让她做侧妃。”

    赵栎这才严肃起来:“莫非你还想让她做你的正妃?一个民间女子?这话你和我说说便罢了,可别傻乎乎的去父皇面前说!”

    赵太平还想说两句,门外四十多岁的御史大夫何谨言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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