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枝枝脸上的热度居高不下，谢怀清终于放过她，回了自己的案前。
宁枝枝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了回去，不断安慰自己。
没事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她自以为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谢怀清，又在心里哀嚎一声。
可这是好大一节，真的能过去吗。
她勉强又拿了一本书，把方才的风月集推得远远的，强迫自己读书上的内容。
这次终于是谢怀清送来那些正经书了，可宁枝枝哪里看得这些东西，没过两行，眼睛又要往一起黏了。
她连忙甩了甩头，重新凝结了精神。
“表妹喜欢看话本子？”
就在宁枝枝将将把那些晦涩难懂的字认全的时候，谢怀清漫不经心开口了。
这一句又把宁枝枝拉回了方才的窘迫中。
“也没有……”
她小声辩解，却是无济于事。
谢怀清似乎不在意她方才的失态，放下了手里的书，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袖边。
“又不考女状元，喜欢话本子也是情理之中。”
字字句句是为宁枝枝着想，宁枝枝却差点把头埋进桌子底下去了。
她还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呢，他怎么还提呀。
谢怀清可不知她心中所想，甚至十分善解人意，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递给了宁枝枝。
和书架上的其他不同，这本书内页很新，瞧着就没被人翻阅过，想来是谢怀清近日新买的。
果不其然，谢怀清对她安抚笑了笑。
“你未有过先生教授，识字已是不易，我自然不会逼你去看那些晦涩的东西。这是我近日找到的话本子，你瞧瞧可喜欢。”
宁枝枝接过书，颇有些受宠若惊。
谢怀清同意她进书房已是不易，没想到还特意给她准备了适合的书吗。
她心里生出些感动来。
“谢谢怀清哥哥。”
她的道谢情真意切，谢怀清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随后移开了眼。
宁枝枝不得不承认，这志怪话本比那说教的书吸引人多了，她一时都忘了时间，只美滋滋沉浸在这志异里。
一时间，书房里只有书页的翻动声，就连外面的鸟鸣都无法闯进来。
宁枝枝看得入迷，全然不知时间流逝，等全部看完才发现，竟已过了好几个时辰。
她一惊，忍不住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说来看书，难道是真的只来看书吗？
她连忙抬眼看向谢怀清，却见谢怀清手中持笔，眉间似有褶皱，很是为难的模样。
感受到宁枝枝的目光，他看了过来，抬眼的功夫，褶皱消失得一干二净，又是那个谦谦君子。
“看完了？”
宁枝枝点了点头。
“怀清哥哥有心事？”
谢怀清将手中的笔放下，宁枝枝注意到，他手里拿的还是那本没有名字的书。
“不算心事，只是暂且有些看不透罢了。表妹呢？可看了个好故事？”
提到方才看的话本子，宁枝枝欢快起来，转眼也把这个话题抛在了一边。
“还算有趣。”
她弯着眼睛笑，显然是想到了话本中的情节。
这一笑就将谢怀清吸引了过来，他也不再看那繁重公务，合上了书页，凝眸看着宁枝枝。
“不若同我讲讲。”
有人愿意听她分享，宁枝枝求之不得，她眉眼生动，滔滔不绝讲述起来。
“……就是一个狐妖占了女子身子借尸还魂，然后同书生相爱了……”
谢怀清也听得认真，随着她的话时不时点头，随后做出怅然状。
“这样说，倒是一个极好的情爱话本。”
宁枝枝也歪头跟着想了想，随后又摇头。
“情爱自然是好的，但这狐妖附身之后却害死了那无辜女子一家，最后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谢怀清想了想她的话，也跟着点头。
“是啊，占了旁人的身子，总归不是正途。”
宁枝枝想着话本里那狐妖的下场，也跟着唉声叹气。
谢怀清瞧着像是只读圣贤书的，这会儿却好像是被宁枝枝勾起了兴趣，她看着宁枝枝垂头丧气的模样，带了些探寻。
“那若是表妹呢？该当如何？”
“我？”
宁枝枝愣了愣。
她正是活泼的年纪，看到有趣话本也总是幻想着自己是那本子里的主人公，先前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谢怀清问话时神情又正直，不像是调侃，反倒是纯然好奇。
宁枝枝仔细想了想，若她成了那狐妖……
“若我喜欢拿书生，就跟他远走高飞，若我不喜欢，就自己远走高飞，总归不会害人就是了。”
谢怀清听后垂下眼，盖住了眸中神思。
“表妹生来良善，自然与狐妖不同。”
他带着笑意夸赞，宁枝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她又不是狐妖，当然什么都敢说啦。
大概是谢怀清方才的态度给了宁枝枝一些底气，她也敢于再同他搭话了，宁枝枝顺势问道：
“那表兄呢？若是这话本子里的人，会如何做？”
谢怀清一顿，微扬了眉梢。
他一双含笑眼，薄唇微扬，看起来是心情不错。
“我若是那书生，即便这狐妖是恶人，我也会带她远走高飞。但倘若我是那女子的家人……”
他意味深长，看向窗外。
草长莺飞，树木开得茂密，投下来一片阴凉。
“大抵会剥了她的狐狸皮，埋在树下做肥料吧。”
适时有风吹来，席卷屋里热浪奔腾而去。
宁枝枝身上的温度也被卷走，她僵在原地，谢怀清的轻语砸在她身上，砸出一身汗毛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