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入夜,柳寒衣、苏夜闻和阿喜都分别在他们的房中安睡。虽然看起来是在睡觉的模样,但其实三人都并未睡着。
柳寒衣给了他们一张假睡符,能使他们在外人看起来像是在睡觉,以此来欺骗傲因——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睡着,而是保持着警觉,只是双目闭着而已。
窗外虫鸣喑哑,夜半时分,只偶尔响起哗哗的捣衣声。很快整个京都都陷入沉沉的梦境。
苏夜闻躺在床上也半梦半醒的时候,忽然他感受到了一丝丝微凉的风吹拂过耳。
他睡觉之前分明已经将窗户关上了,那此时来的风必然就是因为那傲因了。
苏夜闻不由紧张起来,不过他努力调匀呼吸,等待傲因靠近。
而直到半晌,那傲因也并未向他袭来。
过会儿,他却忽然听到了一点点美妙的歌声。
那声音状似五岁幼童,在唱着一首江南熟悉的童谣。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很快苏夜闻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又耷拉了下来,他努力撑着,不过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场景……
他大概是入梦了。
不过因为有柳寒衣的符咒,他并未完全睡着,而是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若想不惊动傲因,那就只能保持这种状态。苏夜闻很快佯装着,跟随着傲因在梦里的指引,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恐怖的梦境。
然而今夜的梦却和昨夜的大不相同。
昨夜的梦境光怪陆离,十分诡异,并不能让人摸得着头脑,然而今夜这个梦境倒好似现实一般,不过他知道这并非是现实的事情。
现实中他家庭美满,阖家幸福。然而这梦境当中倒好似家中不和,兄弟阋墙。
很快,三叔父同父亲发生争吵,父亲将三叔父赶出家门,然而没过几年,三叔父却带着杀手回来屠杀家门。
火光冲天,流血漂橹。
苏夜闻的阿父阿母、兄弟姊妹俱死在了三叔父的刀下,最后三叔父举起刀走向了苏夜闻。
“阿闻,莫要怪叔父……你只是命当该绝。”
“你到我们家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你终有这么一天……”
“阿闻,下地去见你阿父阿母吧,他们大概很想你。”
然而正当梦中的三叔父的刀将要落下的时候,苏夜闻在极端恐惧当中感觉到一股抽离之感涌上心头……
那傲因动作了。
随即苏夜闻睁开眼,将符咒贴上了身旁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傲因的蹄子。
被被定身符贴中的傲因嗷叫一声,却动弹不得。
而苏夜闻随即甩出十几张符咒,包括什么雷击符,火烧符,风雷咒,水龙咒……
那傲因被他的符咒烧得嗷嗷直哭,恍若一个小孩儿半夜鬼哭一样。
苏夜闻这才仔细端详傲因的模样。
傲因看起来就和一只羊一样,似羊似牛,通体雪白的皮毛,四蹄颇短,小巧的头上生着一只犄角。
看起来倒是怪可爱的,若不是知道他会害死人的话,倒会觉得他如今叫唤得挺可怜的。
苏夜闻看着他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就凭你还想吃我?下辈子去吧!”
那傲因愤怒地看向他,随即一仰羊蹄子,竟挣脱开了那定身符,他嘴巴一张,苏夜闻立刻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叫声,随即感觉自己三魂六魄简直都要离体而出。
苏夜闻尖叫起来,“柳寒衣!阿喜!你们要再不来,我就要被这鬼东西给生吃了!”
而这时房门洞开,那傲因黑漆漆的眸子震惊地看向门外,果然看到了门外有一对壁人。
左边的男子柳眉星目,一身青色道袍,长身玉立,腰间佩着一只桃木剑,而他指尖正捻着几张符咒,符咒在他莹润指尖爆发星点火光。
右边的女子桃花美目,一身火红的长裙,青丝如瀑,她那纤细柔美的十指绕着顺肩而下的青丝,瞧见苏夜闻尖锐的爆鸣好笑道,“原来这便是傲因,长得还怪可爱的嘛……我都舍不得杀你了……”
傲因愤怒起来,顿时便放开苏夜闻转而向那女子攻去,然而却在靠近的时候似乎想起来她那四千多年的修为,便又立刻畏惧不前。
就在这时,左边的的男子手中甩出几张符咒贴向了傲因。这几张符咒虽然是和苏夜闻手中的符咒是一模一样的,但是在他手中却发挥出了数百倍的威力。
傲因瞬间吃痛,立刻虚弱下去,他再次被定身符给定在了原地。
柳寒衣拔出桃木剑,竖在身前,随即口中念起咒语,桃木剑顿时爆发出金光,从桃木剑剑尖之处金光涌出,化作无数金线,勾勒出一个光阵,罩住了那傲因。
傲因眼中痛色更甚,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定身符被挣破了。但是他困在光阵中难以出来,每每碰到金线时就会被刺痛得嚎叫。
“近一个月来你在京中害了不下二十余人,如此还不肯罢休吗?”
那傲因越挣扎越虚弱,眼看着就再也无法破光阵而出了。这时忽然院外响起一阵诡异的笛声,随即傲因顿时狂暴起来,他的眼中红光大涨,很快傲因一声嚎叫,便从身体中蒸腾出阵阵黑雾。
“这黑雾莫不是……”阿喜惊叫起来。
“魔气。”柳寒衣正色道。
观这魔气如此之浓,可见这傲因早早已是入魔之身。
但这傲因此般行径,似乎另有主谋。
柳寒衣将手中桃木剑交给阿喜,“这桃木剑是我的,他不会伤你,你拿好它锁住这只傲因,我去追那人。”
柳寒衣很快破窗而去,而苏夜闻也用着手中剩余的符咒继续对付着傲因,阿喜定定地看着手中这柄桃木剑。
握着这桃木剑,桃木剑柄残余的温度在掌心发烫,她忽然觉得心神恍惚。
原来这只剑不会伤她。他的剑永远不会伤她。
阿喜正在发怔间,忽然那傲因再次狂暴起来,那魔气蒸腾之盛,连这柄桃木剑都难以压制,很快那傲因便冲破了限制。
阿喜正要以自身修为将他束缚在这儿,然而那傲因却是宛若奔雷一般迅速地消失了在眼前。
阿喜嘱咐苏夜闻,“你好好待在此处,用这些符咒保护好你自己,我去寻柳寒衣。”
阿喜破窗而出,凭空而去。
凭着桃木剑上残余的气息,阿喜寻着柳寒衣的踪迹而去。很快便至京郊的一片密林。
那片密林深处隐隐传出一种极为强悍的威压,必定是柳寒衣,还有那神秘人了。
阿喜靠近的时候,看见那只傲因正在外围。那只傲因看见她,颇为挑衅的看来,然而却又不敢真的上前挑衅,只好在原地转了一个圈,似乎颇为忌惮。
阿喜不欲理会那只熬夜,而是抬眼望去。
只见柳寒衣凭立空中,而在他对面,有一个黑衣黑发的俊美男子。
那个男子身周魔气蒸腾之盛,让人咋舌。
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强大的魔修,为何此前从未听闻?
“朝歌小儿,”那魔修朗声笑道,“又见面了。”
“虞落帝姬原来也在,久违了。你们这一去可让我好找……”
这人是谁?好生奇怪……似乎认得他们,又好似认不得他们……或者说,难道他认识的是他们的前世?
柳寒衣和阿喜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深深的忧虑。
此魔修魔气之盛,若以他二人合力抗击的话,或许都还有些勉强。而他们旁边还有一只虎视眈眈的傲因。
那魔修似乎不欲废话,很快从怀中取出一只银色的九转酒壶,口中念念有词,那酒壶之中很快就涌出铺天盖地的魔气,里面夹杂着百鬼夜哭,冤魂狼嚎,颇为可怖。
浩瀚的魔气在他身前凝成一个漆黑的光阵,将柳寒衣和阿喜两人都笼罩在内。
柳寒衣和阿喜立刻飞身躲去,但无论如何躲那个光阵,那光阵都是牢牢地将他们锁在其中。
阵倏然成型,很快眼前陷入黑暗。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靠眼睛显然是不行的了。柳寒喜调动五感其余去看,发现五感似乎都颇受限制,他只好还唤道,“阿喜!阿喜,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柳寒衣,我在这儿!”阿喜的声音在空中响起,然而却并不能辨别究竟是何方向。也许这雾气甚至将他们的方向也迷失。
柳寒衣拔出自己手中的桃木小剑,捏了张光明符扔在了那个桃木小剑的剑尖上,支起来,当做火把。很快周边黑暗褪去,显现出了一片光明,此处正是那片密林中的一角。
可见他们仍在密林,并未被甩入什么空间。
他脚下行动颇有章法,渐渐地便走到了阵眼处。
然而他却看见那阵眼处那人并不是那黑衣黑发的魔修,而是……
“阿喜!”柳寒衣惊呼出声。
而此刻的阿喜,或许并不能称之为阿喜。
她一身修长的黑色长裙,裙上似流动着莹莹碎光,在那头顶突然出现的一轮紫月的照耀下,是那般的诡异妖魅。
阿喜面无表情,看起来神圣安详,阖着双目。
很快,当她睁开眼时,她眼中血色双瞳直视着柳寒衣,柳寒衣忽然觉得心神一荡。
光阵似乎没有了限制,这个“阿喜”也不再出现,这些黑色雾气纷纷褪去,渐渐浮现出了一个他从未到过的地方,似乎正是那书中提到过的……
神界。
“云兮,云兮,你看我从人间又寻到了什么好东西了!”
柳寒衣一回头,便见雾气之中一个红衣女子拿着三根糖葫芦向他奔来,而当那女子奔到他眼前来时,他分明看到那女子的脸正是……
“阿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