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柳寒衣猛地从梦中惊醒,梦里那个红衣的女子在他眼前跃下了高台,就此灰飞烟灭,而他在追上去时,分明看到那个女子便是阿喜……
睁开眼,柳寒衣长长呼出一口气。此时窗外春光明艳,和风送暖,金丝摇曳。
窗外市集的喧哗声已不绝于耳。卖货郎的叫喊,屠户钝刀砍骨的闷声,大娘们还价的争吵,小姑娘新学的童谣……
柳寒衣拭去额角的汗,坐起来,从被窝里摸出自己的桃木剑,挂在腰间,登登地出了房门,下楼讨了一碗茶水。
客栈大堂刚刚打扫过,窗明几净,却没几个人。柳寒衣一坐下,立刻便有一个小二满脸堆笑着上来。
“公子,昨日休息得可好?”小二谄媚地笑着,端来一碗茶水,还配了一碟点心,瞧着像是绿豆糕。
柳寒衣接过茶碗猛喝一气,却不欲食那绿豆糕。
坐了半晌,直到身后响起一道惊喜的声音,“这是绿豆糕?”柳寒衣这才轻轻笑起。
柳寒衣从碟子里拈了块做成花朵形状的绿豆糕递给阿喜,阿喜本欲接过,随后却狡黠一笑,罢了手,倒伸了嘴,将轻启的红唇递到柳寒衣手边。
“啊啊啊——”阿喜张开嘴发出声音。
柳寒衣见状手简直像触电般便要收回,目光也一下子躲闪开,那衣领里似乎也透出一点可疑的红色。
阿喜见状闷笑几声,伸出手拽住柳寒衣拿着绿豆糕的手,然后一口轻轻咬下。
唇齿擦着柳寒衣的手指,轻轻掠过,一整块绿豆糕便含进嘴里。
阿喜嘴里嚼着绿豆糕,齿颊间满是甜腻的香味,阿喜立刻弯了眉眼。
“真好吃。”
柳寒衣却是目光闪烁起来,从耳廓连着腮边都浮起绯红。
“绿豆糕好吃……而寒衣哥哥喂给我的绿豆糕更好吃……”
阿喜却似没瞧见柳寒衣的窘迫,欢喜着说道,那杏圆美目眯成了一条缝。
柳寒衣从怀里摸出两粒碎银,赏给小二。
“诶!多谢公子!公子还想吃些什么,小二这就去给您端!”
这个公子果真阔绰。怕不是哪家世家贵族的小辈出来历练,昨夜一到就定下了万年没人来订的天字一号房。小二脸笑成了一朵花儿。
“别急。向你打听个事儿。听闻京中最近正是天机阁的招考,是也不是?”柳寒衣淡淡问道,说话间又从怀里摸出几粒银稞子在手里把玩。
“啊呀,这事可了不得,公子原也是想去当天师啊,那来我们这儿可算是来对了……”
柳寒衣和阿喜对上视线,柳寒衣问道,“从何说起?”
小二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公子可也是听说这次天机阁的考题便是要捉拿最近为祸京中的魅鬼?”
“其实……其实……”
“支支吾吾的作甚?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阿喜怒了。
“啊呀,其实……”小二扭捏了下,最后还是吐出一句话,“其实最近京中那魅鬼惑人案的头一桩,便是出在我们客栈……”
什么!
柳寒衣从阿喜的眸中看出了他心底里的震惊。
既然京中魅鬼最早便是出在这家同喜客栈,那便怪不得这家原本占据了好地势的客栈生意如今如此萧条,这还是在京中最近涌入了大量赶考的考生的情况下。
“对了,苏夜闻怎么还没醒……”
不好!
柳寒衣和阿喜都立刻起身,飞身上楼。
***
而等两人站在苏夜闻门前,砰砰直敲苏夜闻的房门,而又迟迟敲不开时,两人眼底都浮现一抹焦色。
“阿喜,你退开一步。”柳寒衣柔声嘱咐阿喜。
阿喜点点头,便后退一步,而柳寒衣手指从袖中摸出桃木小剑,竖在身前,口中念了个诀儿,桃木剑立刻应声斩下,房门瞬间破开。
柳寒衣和阿喜踩着倒塌的房门走进去,却见床上的苏夜闻这才迷迷糊糊睡醒。
苏夜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努力瞪大眼看向柳寒衣和阿喜,“我好困呐……你们这是怎么了?”
柳寒衣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用杨柳枝沾染了几滴洒到了苏夜闻的额头上,苏夜闻的眼神顿时清明起来。
“啊,怎么这就不困了……”苏夜闻大惊,“莫不是我方才是撞上了什么邪祟?”
苏夜闻想起昨日进京之后听得的传闻,“莫不是……这就是因为那魅鬼?”
柳寒衣轻轻颔首,“是……也不是……”
“说是魅鬼,不如说是梦魇兽。”阿喜接过话说道。
柳寒衣点头,而那苏夜闻也后怕道,“不是魅鬼?只是梦魇兽?那还算是我侥幸逃过一劫了……”
最近京中为祸的魅鬼,看似也同梦魇兽一样,深夜出没,能引起人的噩梦……若是梦魇兽,只是以人的梦为食,无论美梦、噩梦,通通都是梦魇兽的食物罢了——但是那所谓“魅鬼”,却会发出虚幻的声音使人陷入噩梦,随后在噩梦中将人神魂勾走,如此,这人便再也醒不来了,就是身有残魂,还能醒来,也会状若三岁痴儿,从此长梦难醒。
“这‘魅鬼’如此听来,倒确实和那梦魇兽不同,但似乎也不是寻常的魅鬼……听起来有点像……”阿喜思忖着。
“傲因。”柳寒衣接过阿喜的话。
“这‘魅鬼’与其说是‘梦魇兽’,不如说是‘傲因’。”
“上古时期的凶兽傲因?”阿喜惊呼道,“那傲因传闻专袭旅人,喜食人脑……若说这‘魅鬼’是‘傲因’,倒不如说是‘傲因’和‘梦魇兽’的结合体,如此……大概能说通了……”
“那我昨夜遇到的究竟是什么啊?”苏夜闻缩了缩脖子,颤声问道。
阿喜和柳寒衣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柳寒衣问道,“你身上可有什么能辟邪的物件?”
辟邪?
苏夜闻从脖颈上摸出一个舍利子,“这个可算?”
阿喜倒抽一口气,立马躲到柳寒衣身后,不敢靠近苏夜闻,柳寒衣好笑地折身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必害怕……”
苏夜闻奇怪地看向柳寒衣和阿喜,搞不懂两个凡人有什么好怕舍利子的。
苏夜闻宝贝地捧起脖颈间的舍利子,“这可是我阿父早年从……”
“不想听!你快打住吧!”阿喜将脑袋从柳寒衣背后探出,恶狠狠地威胁苏夜闻,“很讨厌!不想听!你闭嘴!”
苏夜闻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反正可灵了……”
“如此就说得通了……”柳寒衣含笑。
昨夜,大约是那傲因又回到这家客栈,发现唯三旅人,便是柳寒衣、阿喜、苏夜闻三人。
柳寒衣道行高深,傲因不敢过分惊扰,便只是教他做了个噩梦,免得他半夜警觉,坏他好事……
阿喜如今半人半鬼,身上又有四千多年的修为,傲因也不敢与之相争,如此,便只剩下了只是个普通凡人的苏夜闻了。
傲因接近苏夜闻,教他陷入长梦,难以自醒,随后便要勾走他的魂魄……然而就在这时,舍利子感受到主人的危机,便保护了苏夜闻。那傲因因佛光受伤遁走,便只留下苏夜闻做了一夜的噩梦……
既理清了前因后果,那对付傲因的方法也自然而然浮出水面……
“你们这么阴恻恻地看着我作甚……怪吓人的……”
苏夜闻抱着手臂,哆嗦了下,左右环顾,“我还有什么不对吗?”
“不,你很对,你就得这样……”阿喜嘿嘿怪笑。
“苏小子,我平日对你好不好?”阿喜循循善诱。
“什么嘛……说,你有何企图?”
“我呢……不过是想借你的舍利子一用……”
“你方才还这么怕它呢……如今,你却要向我借?噢……我知道了!”苏夜闻大喊大叫起来,“你俩是想拿我做诱饵是吧!”
柳寒衣含笑颔首,“不错,孺子可教也……”
“去去去……你俩都给我边去……这舍利子可是我阿父给我保命的东西,如何能摘下……你们,你们这是故意害我……”
“诶,苏兄此言差矣……”阿喜正色道,“置你一人至险地,却可救天衍王朝京中数万万百姓于水火?有何不可为之呢?况且,有我和寒衣在,必不会让你只身犯险的……”
柳寒衣从袖里乾坤袋里摸出一沓符纸,“这么多,给你护身可好?”
苏夜闻惊疑地接过符纸,却发现这沓符纸全是当今天下品质最为顶级的诸多保命符纸,且不说只护他一个人了,就是护数百人于傲因的口下,也是护得了的。
“事成之后,多的符纸就送你了……这些东西,不下你那舍利子珍贵……”
苏夜闻顿时喜笑颜开,“成交!”
而待得起床梳洗毕,三人上京城游玩,苏夜闻又作女子打扮,同阿喜一起挑胭脂水粉,珠钗环佩,那般识货模样,倒是比阿喜更像个京中女子。
苏夜闻和阿喜在前面拉拉扯扯地挑东西,柳寒衣只握着一壶街边酒铺买来的桃花酿,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待得入夜,三人吃饱喝足返回客栈,对视一眼,便悄然入户。
月上柳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