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了车，姜诺一本正经道：“刚刚谢谢了。”
宋时朝轻笑：“谢什么？”
姜诺也笑：“明知故问。”
宋时朝说：“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没必要这么客套。”
姜诺心中微微一颤，欲盖弥彰般话锋一转：“你和刚那人有业务往来吗？”
宋时朝漫不经心道：“他公司之前想投我们公司，但我们没看上他。”
姜诺失笑：“我记得他公司在投资界挺有名的，你们眼光还挺高。”
宋时朝勾了下嘴角，半开玩笑道：“没办法，实力在这里。”
玩笑的语气，带着几分倨傲，是少年许时晨身上绝对没有的。
姜诺看了他一眼，轻笑了笑，没再说话。
宋时朝也一时没再开口。
车子驶入夜晚车河，每行驶一段，便意味着距离两人今晚的道别更近一步。
姜诺的心开始忍不住微微躁动。
她下意识打开窗，让夜风迎面灌进来。
然而这微凉的夜风，仿佛将她的心绪吹得更加凌乱。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时朝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点不确定的试探：“前面有个公园，夜景不错，时间还早，要不要去逛逛？”
“啊？”姜诺愣了下，脑子还没反应，已经先点头应道，“好啊！”
宋时朝似乎是暗暗舒了口气。
当然，也或者是姜诺的错觉。
这个公园在燕城很有几分名气，正位于城市中心，但姜诺只在多年前的白天来过一次，并不熟悉。
此时夏季，绿树成荫，花香馥郁，游人不少，颇有几分喧嚣。
只有正中一座拔地而起的小山，沉在灯影重重的夜色里，显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寂静。
从前来的那次，并未勾起过她什么回忆。
但此刻，不知是因为黑夜，还是身边的宋时朝。
她望着这座山，记忆蓦地回到那年春天。
那是年后开学没多久，云城刚刚入春，她一连三天放学时没遇到许时晨，还是去他班上打听，才知道对方生病请了假。
重点高中管理严格，平时上学不让带手机，她联系不上对方，几天下来，没见到人，难免有些失落。
好在第四天晚上，她再次在校门口见到了许时晨。
他穿着高三校服，戴眼镜，还是平时模样，只是说话时有着感冒还未痊愈的嘶哑。
“你生病了吗？”姜诺问。
许时晨点头，声音嘶哑道：“嗯，感冒请假了几天。”
“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就是嗓子还有点哑。”
“那就好。”
两人骑上单车，因为对方嗓子嘶哑，姜诺就没与他多说话。
及至到了第一个路口，许时晨冷不开口：“我发现一个好玩儿的地方，你要不要去？”
十几岁的少女听到好玩儿两个字，立马来了兴趣：“现在吗？”
“嗯，现在。”
和许时晨去好玩的地方，让姜诺没有任何理由犹豫，她笑着点头：“好啊。”
许时晨口中好玩的地方，是附近一座小山。
夜幕之中，那山矗立在繁华都市腹地，安静无声。
哪怕是大都市，夜晚来这种地方，也难免危险，何况还是跟个男生寡男孤女钻小树林。
但因为对方许时晨，姜诺完全不觉害怕，反倒有种和喜欢的男生一起冒险的兴奋。
不知是不是夜色掩藏了少年的容貌和表情，江漉只觉得今晚的许时晨好像跟平时那个内敛沉静的少年截然不同。
似是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活力，连走路都仿佛要更轻盈。
及至到了山脚，准备上山时，姜诺看到前方隐没在树影下黑沉沉的台阶，才后知后觉生出一点迟疑。
“不用怕，我来过这里，晚上没人的，就算有坏人，我也能保护你。”许时晨哑声开口。
“哦。”姜诺嚅嗫问，“那有鬼吗？”
许时晨微微一愣。
姜诺噗嗤笑出声：“走吧，我才不怕。”
许时晨也笑，从衣服口袋拿出一只小小的手电筒，照亮两人脚下的路。
并肩走了一段，姜诺随口问：“你想好考哪所大学吗？”
许时晨默了片刻，才回道：“还没有，你呢？”
姜诺想了想，道：“我应该会考燕城的大学吧，我爸妈也希望我多出去见世面。”
“嗯，那挺好的。”许时晨顿了顿，“我是说燕城很好，你父母也很好。”
“是啊，我爸妈很开明。”姜诺笑着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道：“上次你救了我，他俩特别感激你，一直说要请你吃饭，但我怕你不自在，就没提。”
“不用了，那就是举手之劳。”
“好吧，和不认识的大人吃饭确实怪怪的。”姜诺这时才想起来问道，“对了，你说这里有好玩的，到底是什么？”
许时晨忽然停下脚步，左右环顾了下：“你跟我来。”
“啊？”
在她的怔愣间，许时晨钻进旁边的灌木丛。
见她还站在原地，转身用电筒照着她脚下，小声道：“没事的，我都提前探过路。”
“哦。”姜诺小心翼翼跟上，只是依旧不太敢踏进草丛中。
许时晨朝她伸出手：“我牵着你。”
姜诺犹豫片刻，将手递给他。
男生的手干燥温暖，指腹有着一层明显的薄茧。
不知是不是因为弹钢琴的缘故。
总之，这是一双充满力量的手，与她的截然不同。
姜诺的心在这片黑暗的树林中，扑通扑通剧烈跳起来。
走了几步，忽然有细细的流水声传至耳畔，只见许时晨低低嘘了一声。
姜诺赶紧屏声静气停下脚步。
“看！”许时晨压低声音，伸手朝前方流水声一指。
姜诺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越过前方葱郁杂乱的草木，忽然看到星星点点在黑暗中漂浮。
这美得如梦如幻的一幕，让她忽然有种误入瑰丽童话世界的错觉。
“萤火虫！”她低低轻呼一声，因为怕惊动这些小精灵，又下意识捂住嘴巴。
她从小在城市中长大，只偶然一两次随父母去乡下游玩，见过萤火虫，但像这么一大片，却是头一回，还是在城市中。
十几岁被困在教室课桌间的女孩子，轻而易举就被这画面吸引。
简直要忘了今夕何夕，身处何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诺才被许时晨嘶哑的声音拉回神：“要不要去山顶看看？”
姜诺看够了萤火虫，好奇问：“山顶有什么好玩的吗？”
许时晨：“能看到很漂亮的夜景。”
姜诺连连点头：“好啊。”
山并不高，从半山到山顶，不过十来分钟。
山顶是一块平地，还有一个带护栏的观景台。
及至此时，许时晨才终于将拉着她的手松开。
初春夜晚的凉风吹过来，稍稍抚平姜诺心中一路的躁动。
她凭栏而立，俯瞰着城市夜景，只见纵横交错的马路上，亮着尾灯的车辆组成一条条流动的红色车河，与万家灯火相互辉映，
她惊讶于这样壮丽的景色，感叹道：“哇，原来云城的夜晚是这样的，我从来都没见过呢。”
许时晨站在她身旁，轻笑道：“我也是偶然发现，后来就时不时一个人上来，远远看着夜景，没人打扰，感觉很有意思。”
姜诺兴奋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笑着转头好奇问：“你都高三了，有闲情逸致经常一个人上来看风景？”
许时晨笑：“也不是经常，来过几次而已。”
“哦。”姜诺了然点头。
两人一时都没再开口，只有风轻轻拂过的声音。
姜诺忍不住悄悄看向身旁的少年。
戴着眼镜，斯文俊逸，明明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许时晨，但她总觉得今晚的他跟平时好像有点不一样。
她的心再次砰砰跳起来。
夜风凉爽，却无法吹灭姜诺心中那团翻滚的火焰。
也不知沉默持续了多久，她猛得转头看向许时晨，双眼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学长……我……”
姜诺一直是开朗大方的女孩儿，但人生中第一次主动对男生表白，还是让她脸红心跳，脑子混乱，最终千言万语化成简单直白的一句：“我喜欢你。”
许时晨转头看着他，却不说话。
隔着一层镜片，姜诺看不清他的眼神，于是愈发忐忑不安。
在这长久的沉默中，刚刚那股勇气和冲动，渐渐卸到大半。
她忽然没了底气，转身想逃离。然而才迈开脚步，右手手腕便被许时晨攥住。
她转头再次看向许时晨。
少年抬手摘下眼镜。
没了镜片的摘挡，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在夜色中如寒星一般熠熠，又仿佛是藏着一团熊熊火焰，正滚烫灼烧，要将人吞噬。
姜诺陷入这眼眸中，脑子一片混沌。
直到，一张温热的唇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