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你背奶奶去哪儿？”
小村长喘了口气，“回家，奶奶昨晚看海看睡着了。要不是我刚好路过，她得待到今天晚上。”
沈千乐低头一看，发现奶奶的鞋子就在脚上。
“是因为走路会脚疼吗？”沈千乐问。
小村长看了眼沈千乐，“是。这里的人都有这个毛病，白天的时候出门脚会疼。”
“小村长，你知道海洋之心吗？”涂俊浩拦住小村长，“我帮你背吧。”
小村长没有接受涂俊浩的好意，绕开了他，“海洋之心是什么？”
背上的奶奶却沙哑着声音说：“海洋之心啊。”
沈千乐和涂俊浩连忙支起耳朵。
奶奶用一种回忆过往的表情，说：“它非常好吃。尤其是加了酱油。”
“村长，你要带我去哪儿？”
小村长特别耐心，“奶奶你又忘了是不是，我要带你回家。”
“哎呀，老糊涂了。老糊涂了是不是。”奶奶责怪自己。
小村长连忙道：“不老不老，跟你说着玩的。”
“奶奶啊，你这病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还记得吗？”涂俊浩凑到小村长身边问，自认为表情乖巧人见人爱。
老人家手一抬给了他一巴掌，偏过头去，“哎呦哎呦，我头好痛啊。”
涂俊浩摸着自己的脸，看着小村长健步如飞远去，又看向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沈千乐，“我刚才哪句话有问题吗？”
“没问题，但这里人都不觉得自己有病。你说他们有病，他们打你也是没问题的。”沈千乐认真说。
“你不早说。”
沈千乐说：“我也不知道奶奶都已经这样了，还有力气打人。”
两个人对视一眼，涂俊浩移开视线望天，“我还是觉得......”
“还是跟上去看看吧。”沈千乐看了眼已经走远的小村长，“小村长虽然说自己上任没多久，但是还挺受村民喜欢的。而且她好像没什么问题。”
涂俊浩也看着小村长的背影，点了点头道：“有道理，走，跟上去——褚季，哎，你今天干什么去了，一大早连饭都不吃！”
神出鬼没的褚季终于出现了，一整个从水里刚捞出来的状态。
“你干什么去了。”涂俊浩跑到褚季面前，啧啧称奇，“和鲨鱼搏斗去了？打赢了吗？”
“回去换个衣服吧。”沈千乐伸手捏了一下褚季的衣角，不出所料全是水，一捏就全掉在了沙堆里，“小村长应该给每个人都放了干净的衣服。”
作为一个村长，她确实做到了面面俱到。
小村长已经把奶奶送到了拐角处她自己的家，正在往回走，她的神色看着很郁闷，路过沈千乐他们的时候连话都不说了。
沈千乐指挥涂俊浩，“我跟小村长，你跟褚季一起回去换衣服。”
“什么东西？”涂俊浩皱眉。
沈千乐：“我们现在需要保护好头发、鞋子、队友和生命。我是女生不方便。你比较方便，快去。”
沈千乐的话说服了涂俊浩。
沈千乐抱着兔子跟在失魂落魄的小村长后面，她以为小村长会继续走访村民家，没想到走着走着又到了海滩上。
海滩上有昨天晚上晾晒好的海产品，小村长就地坐了下来。
沈千乐见状也坐了下来，兔子放在一边。
“海洋之心是什么？”小村长问沈千乐。
沈千乐正色道：“这个得问你，或者村子里的人。那个巫婆说要海洋之心。”
“我不知道。”小村长低声说。
沈千乐想了想，“你们村子里有没有年纪很大，但是脑子还清醒的老人家。问问他们行不行。”
过了一会儿，小村长才说：“我小的时候，爷爷告诉我，大海会帮助我们解决任何困难。”
流程进行到这一步，沈千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她紧紧盯着小村长，并没有注意到正在靠近的人。
一个身影闪过，小村长被扑倒在地，沈千乐愕然看着几个出现的玩家，站起来问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那个巫婆说想要治病，先问这个小村长。肯定是她把药方藏起来了。”
一个男人拿出了一截绳子，把小村长绑了起来，蹲在她面前问：“快说，药方放哪儿了。”
小村长沉默不语。
“你们用什么东西换的信息？”沈千乐看着有些不对劲的三个人。
“命啊。不过我们三个只要在一起，谁能拿到我们的命。”男人轻蔑地看了沈千乐一眼，“告诉你，我们拿到的信息也是我们的。你别想来掺一脚。”
沈千乐沉默了。
不过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发现风平浪静的海面变了，变得不那么平静，汹涌的海水似乎藏着巨大的危险。
她一把捞起兔子，一阵歌声从海平面上传过来。
短短几秒时间，海水形成了一堵巨大的墙，朝远处跑的沈千乐仅仅是一抬头，就看到了海水形成的屏障。
抬头的下一秒，海水就如同一把巨大的手掌一样，猛然拍了下来。
巨大的冲击力下来几乎可以把人拍散，危机之前，沈千乐只能紧紧闭上眼睛，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她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兔子叫了一声，“沈千乐，你快狗刨啊。”
耳边的声音如同虚幻一样，沈千乐听到兔子的喊声，心里很悲伤，都说了我不会游泳了。
但是从落下来的海水明显力道小了很多来看，是一直当吉祥物的兔子出手了，起码没有让她被这海浪拍死。
不过兔子动手的能力有限，沈千乐只能在一阵一阵的海水里起起伏伏，几乎抓不到任何救命的东西。
“沈千乐，沈千乐！你把身体放松！浮在水面！”
沈千乐感觉有个东西在扒拉自己，兔子的爪子在她身上抚来抚去，不得要领。
求生本能让她听了兔子的话，只是倒灌进五官的水让她几乎快要窒息。
“沈千乐！再坚持一下。”
不远处传来声音，沈千乐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勉强浮在了水面上，她勉强睁开一只眼睛，找到兔子的位置，把兔子抱在了怀里。
只是下一刻，她突然感觉双脚被什么东西拉住，手里的兔子再次脱了手。
握住自己脚踝的手冰凉，像是石头一样坚固，沈千乐被他拽着往远处走，水流急速从身边划过，锋利的好像刀片一样。
也就是疼痛感，让沈千乐清醒了一些，她反手在身上摸了一下，那把刀还在自己身上。
沈千乐把刀鞘剥掉，用尽全力蹬了一下那双手。
积攒的力气终于起了用途，那双手被她一蹬，速度暂缓了下来。
但是手的主人依然没有放弃沈千乐，反手又要把在往海底沉的沈千乐抓住。
沈千乐一刀刺出去，让对方躲了一下，于是她抓紧这时间开始拼命蹬水。
然而收效甚微，沈千乐几乎是在原地打转，而且整个人都浸在水里。
听不见看不清，好像婴儿在母亲的子宫里。
力气也快要用完，沈千乐的第一反应是沈钰他们能不能找到她的尸体。
脚腕再次被抓住，沈千乐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但是眼睛好像已经适应了海底，她睁开眼睛，看到了那一尾漂亮的鱼尾。
跟她想象中的尾巴不一样，那鱼尾是银色的，月光下，海水冲击礁石产生的浪花也是这个颜色，熠熠生辉，不如太阳一样耀眼，却也让人移不开目光。
沈千乐的耳边又响起了歌声，犹如摇篮曲一般的唱腔。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沈钰在她身边，乐灵摇晃着沈林峰做的摇篮，她在歌声中缓缓入睡。
手腕上又传来拉力，沈千乐的眼睛从那抹银色移开。
接着就看到了一个身影朝着拉着她脚腕的人冲过去。
有人来帮她了，沈千乐又清醒了一点，跟着挣扎了一下。
身体再次解放，褚季几乎没有跟对方缠斗，立刻转身朝沈千乐游了过来，一把揽住她的腰，踩着水朝岸边游过去。
沈千乐看着那抹身影还在朝他们进攻，把一直握在手里的刀往后一扔。
对方似乎暂停了一下。
水流依然在冲刷着身体，沈千乐感觉有什么东西要掉了。
“鞋，大佬，我的鞋掉了。”冒出水面的一瞬间，沈千乐的声音十分微弱。
她回头看，自己的一双鞋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沙滩上，涂俊浩已经十分焦急，他的手里还有只半死不活的兔子，才恢复安宁的海面上终于冒出来两个人的身影。
眼见褚季要在海水里要把人放下，涂俊浩以为他是没了力气，把兔子放下赶紧过去准备帮忙。
然而褚季只是把沈千乐放开，重新背在了背上。
涂俊浩看着几乎是奄奄一息的沈千乐，“还活着吗？还活着吗？”
“马上要死了。我兔子呢。”
涂俊浩又赶紧把兔子捡回来，“它也还活着，别担心。这兔子一个浪就冲回来了。”
沈千乐放下了心。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们在村子里都看到那个浪涨了很高，还以为村子要垮了。”
沈千乐现在脑子还不清醒，死亡逼近的恐惧让她处于一种似是而非的状态，她答非所问道：“我鞋丢了。”
涂俊浩一看还真是，沈千乐的两只脚上甚至还有不少伤痕，触目惊心的。
她整个人都是一种虚脱的状态，头发上沾着沙子和草，衣服几乎湿透了，还沾着一点血迹。
“这个没事，接下来几天你不出门就可以了。命保下来最重要。”
沈千乐趴在褚季身上，几乎要睡过去，她觉得头顶的日光有些太过于晃眼，于是她想起了那漂亮的鱼尾，“我看到人鱼了。”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但其实和蚊子嗡嗡声没什么区别。
涂俊浩没听清，问了句什么。
沈千乐喃喃道：“谢谢褚季。”
便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梦是黑沉沉的，四面却有水一样的东西在流动，沈千乐敲着笼着自己的玻璃罩，想要出去。
敲了不知道多久，玻璃罩碎开了一道缝，接着海水灌了进来。
“疼疼疼。”沈千乐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在给自己额头上药的小村长。
身上的衣服换了一身，脚上也缠了一些东西。
沈千乐看着如玻璃一般明净的地板，抓了抓已经干了的头发，转头看见了坐在一边的涂俊浩和褚季。
兔子正在涂俊浩手上接受检查——身娇体弱的兔子怎么会恢复那么快，曾经想成为达尔文的涂俊浩忍不住好奇，甚至怀疑兔子是某种基因变异的种。
身上的疼已经不知道是在疼哪一处了，沈千乐抬抬手，咳嗽了两声，“涂爱卿，我有遗言要交待。”
小村长已经把药放下，端着东西转身出去了。
涂俊浩一步上来，把兔子给沈千乐放下，配合演戏，“皇上你说，皇位是不是传给我。”
沈千乐笑了出来，身上的疼也好了一些。
“我白天看到人鱼了。”
“是死之前的幻觉吧。”涂俊浩转身把椅子拖着，坐在沈千乐旁边，“还有呢。白天那个浪到底怎么产生的。我很好奇啊，跟特效一样。”
“有三个人，拿自己的命跟巫婆换了消息。那些浪是来收他们命的。”
“那你呢？”涂俊浩不记得沈千乐换过命，他只记得沈千乐想要巫婆的命。
沈千乐深深叹气，“我的情况应该用八个字总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是不是没找回来？”
“尸骨无存。”涂俊浩四个字总结。
“小村长当时就在我旁边，那三个人换的消息是，村子里的病跟小村长有关。”
小村长全须全尾回来这件事就很奇怪，三条人命换的消息，让人不想在意也不行。
玩家只剩下七个，沈千乐揉了揉额头，下了床，走到窗户边。
“你这身体也够强的，还以为你要昏迷几天了。”涂俊浩跟着她。
“我们把其他人叫一起合作吧。”沈千乐说。
“行啊，我去看看他们睡没睡。你俩在这里待着啊。鞋没了够呛的。”
涂俊浩出去了，兔子蹦到沈千乐旁边，蹭着沈千乐的小腿，用行动道歉。
其实这个事情跟兔子也没关系，恰好就恰好在她跟着小村长去了海边。
沈千乐看向褚季，“谢谢你救了我。我还以为我要死在海里了。”
“是你自己争取了时间。”
言下之意好像是沈千乐自己的功劳比较大。
这个人真奇怪，沈千乐又一次想。
“跟我自己没什么关系，我也不会游泳。只能在那条鱼手里乱蹬。你看清楚那个鱼长什么样了吗？”
“没有。”
沈千乐有些遗憾，其实最后的最后，她把刀丢出去的时候，她好像看到那个人鱼愣在了原地，但是她的眼睛在海水里已经泡了很久，现在都还涩得发疼。
眼睛眨一下，泪水就出来一些，缓解了疼痛。
“我们得想办法抓到他，总感觉出去的谜底还是和他有关系。”沈千乐抬头看头顶。
褚季看在月色泡着的沈千乐。
她整个人看着纤细、脆弱，但是表现出来的，是一个完全稳定的内核。
沈千乐眼睛眨了眨，眼泪滑了下来，褚季看着那一抹在月色下闪光的泪，心里有瞬间的失措。
沈千乐抬手在脸上一揉，接着月光一看，把手指举起来给褚季看，“我就说我眼里有个沙子，被眼泪冲出来了。”
褚季嗯了一声，又问沈千乐要不要喝水。
“喝水喝水，涂俊浩怎么还不回来。”沈千乐碎碎念着往门口走，刚好小村长端着饭和水一起过来。
“吃点东西吧。”
沈千乐看了一眼那贴心的海鲜粥，觉得这个副本待完了，她要彻底戒海产品了。
不过也饿了，她接过东西，放在房间的椅子上蹲着吃。
“小村长，我的鞋丢了。没钱的话，巫婆好像也不会给我消息。我该怎么办。”
沈千乐是这么想的，既然小村长那么心怀众生，那她卖个惨应该也是可以的。
“去沙滩上找找吧。”小村长说。
沈千乐咬着勺子，“嗯？”
“天快亮的时候去沙滩上找找。”
沈千乐说了声好，又说了声谢谢，看向小村长的时候，沈千乐感觉自己似乎在小村长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愧疚。
涂俊浩气哼哼地进了门，“行了，那四个结盟了。说各自为营。”
“为什么？”沈千乐不理解。
“你，伤患。我，新手。他——不爱说话。加上白天的事情，他们应该是觉得我们身上带了点倒霉因子。所以不打算和我们一起行动。”
“啊，那就这样吧。”沈千乐想了一下，觉得合理，也就不管了。
“今晚我俩在你这里打地铺吧。”涂俊浩四处看了看，“房间虽然简陋了一点，地方倒是挺大的。咱们就三个人，不能再少了。”
沈千乐捧着碗两口把粥喝完，说了声行，又说了明天早上去找鞋的事情。
小村长早就在涂俊浩进来的时候离开了，涂俊浩分外惊讶，“不是说要拿东西换吗？怎么这次这么简单。”
沈千乐喝完粥又喝水，喝了两口才说：“所以小村长肯定有问题。我们得想想办法从她这里下手。”
涂俊浩把褚季和他的被子抱来，在地上铺好，三个人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关好门窗躺在了床上。
沈千乐因为白天睡了，所以睡不着，见涂俊浩他们也没有睡觉的意思，问他们白天干什么了。
“守着你，外加看书。那四个人我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图书馆那一摞书，我觉得没什么用。很多都是吹牛用的，讲这个小海村的发展史。据说这里已经有几百年历史了。但我看估计几十年都没有。谁家发展了几百年还这个样。”
沈千乐摸着兔子，“有没有哪本书里提到人鱼的。或者说海里的生物。”
“没有。没有任何有意义有营养的内容。”涂俊浩躺在地板上生气，“这破游戏我是服了。一点有用的提示也不给。这是人做出来的游戏？”
沈千乐笑了笑，“估计不是人做出来的游戏。不然现实世界可能要变天了。”
涂俊浩唉声叹气，叹气叹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了一句，“忘了问了，你俩多大了？进这里来干什么。也是不小心进来的？”
“不是不小心。这个跟我们年龄有什么关系。”
涂俊浩嘿嘿笑了起来，“因为未成年人防沉迷机制啊，未满十八岁的不让玩游戏。”
沈千乐成功被这个笑话冷到，没接这个话茬。
“说啊，咱们说不定还能拜个把子。谁大哥谁二哥总要分清楚吧。”
拜把子？褚季是不会跟你拜把子的。
沈千乐心想，我也不会跟你拜把子。
主要是受沈十三的压迫久了，沈千乐实在不想再多个大哥。
“哎，没意思，怎么都睡了。”
沈千乐翻个身，假装自己真的睡着了。
窗外又响起了歌声，涂俊浩跟着歌声哼了起来，不过声音很跑调。
所以沈千乐想笑，但一笑身上的关节就开始疼，她努力忍着。
“早点休息。”
涂俊浩疑惑的哎了一声，“褚季你没睡啊。你快告诉我你多大了。”
“十九。”
涂俊浩撞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动静，“那沈千乐呢？”
“你问她。”褚季似乎也翻了个身，不愿意再理会涂俊浩的话了。
“沈千乐，沈千乐，睡了吗？唉，不过看着也比我小。似水年华啊。”涂俊浩不知道开始感叹什么。
房间里逐渐安静下来，沈千乐听到涂俊浩的声音逐渐消失，正来了困意打算睡觉，耳边又想起了那熟悉的歌声。
童话里，人鱼的歌声是海员的向导，是悲伤者心灵的安抚。
但一想到这歌声的主人是白天差点把自己拖进深海里的人，沈千乐对人鱼的印象就碎了个稀烂。
人鱼确实很美丽，但是也很危险啊。
沈千乐想着，又轻轻翻了个身，发现兔子已经窝着睡着了。
如果不是兔子替她挡了一下，她也活不到现在，今天还真是够幸运的，沈千乐把手盖在兔子身上。
兔子也还好没什么事，沈千乐摸着兔子身上的起伏。
本来打算把兔子挪一下，刚抬起上半身，沈千乐听到窗户那里咚了一下，有什么撞击的声音。
看过去，一张巨大的人脸贴在窗户上，正死死地看着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