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桃之吓坏了,可也是那般规规矩矩的跪着,没有求沈卿欢为自己求情。

    她知晓,谢谨庭向来心狠手辣,说出去的话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若是求情,恐牵连小姐。

    “秉笔可莫要吓坏了我们桃之,”沈卿欢没有理会他方才的问话,只嗔道,“好桃之,晚些再说,你先回蒹葭堂。”

    桃之如蒙大赫,只担忧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推出了堂玉轩。

    她明显是逃避方才的问话,谢谨庭哪里又看不出来。

    只是沈卿欢方才听闻这个名字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这三个字她写写画画多年,再熟悉不过,可如今听闻这三字,只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看他不得好死。

    沈卿欢堪堪将心绪压下,搅了搅手中的梨羹。

    “秉笔还病着,莫要为这些琐事烦扰了……”沈卿欢讨好般喂了他一勺梨汁。

    谢谨庭显然不打算岔开这个话题:“娘娘与其这般藏拙,倒不如想想怎么对付太子。”

    说罢,从桌案上端起那碗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窗外有几只不怕冷的鸟雀叽叽喳喳的立在窗边往里探头,郡主一事尘埃落定,皇后再如何宠她,若是皇帝下定主意如何,皇后也是无可阻拦的。

    康平郡主原本助民为国,博得了美名,可药铺一事却是给了她重创。

    一群年岁不大的孩子们露出浑身的伤痕,饶是她有十张嘴也辩驳不清了,皇帝大怒,为了压住民众愤声,将郡主圈禁在宫中。

    腊月末,宫里喜气洋洋的一片,百姓们亦是换了门神,联对,挂牌,焕然一新,灯笼悬在家门,空气中还弥漫着糕点饴糖的味道,是岁月更迭的气息。

    蓦地,她想起了重生与大婚那日,侧眸看向堂玉轩屏风后的身影,他今日是毫不情愿的,沈卿欢轻轻笑了一声。

    太子早离府多日,这时候集上可是什么新奇玩意儿都有,她定是要趁此机会去看看了。

    可叫谢谨庭陪着她,实在是比登天还难,她可磨蹭了好一阵他才肯松口的。

    “谢秉笔。”沈卿欢还没落音,屏风后便出来一个冷着脸的人。

    饶是寻常公子穿的衣裳与大氅,在他身上好似银钱都翻了几番,青竹色的交襟配着肩上雪白的棉氅,一幅天然清贵模样,不是谢谨庭又是谁?

    谢谨庭沉着一张脸,冷声道:“何故让咱家穿这些?”

    “避人耳目,乔装打扮,”沈卿欢眨了眨眼,颇有几分狡黠的打量着他,“只是秉笔生的实在好看,这张脸太过显眼,真想给你蒙上面,免得被旁人觊觎。”

    这话十分中听,虽知晓她有心恭维,可谢谨庭不是那般在意。

    他扫了一眼满脸期待的沈卿欢道:“既如此,那还等什么。”

    两人并肩至车前,沈卿欢顺手摘下一朵红梅道:“难得出来一趟,秉笔可要玩得开心些,你有多久没有好好过一次年节了?”

    那朵娇艳的寒梅在她指尖绽放,谢谨庭顺着她的话去想。

    多久,有很久了。

    从江州出来后,他便再没过一次年节,年节还是同往常般热闹,可热闹是属于别人的,同他谢谨庭没有半分关系。

    他不言,沈卿欢只当他被拉出来不高兴,马车宽敞,她却紧紧靠在他的身边,指尖的寒梅插在他的鬓边。

    “莫气啦,你可知你如今的样子像什么?”沈卿欢那张俏脸凑的他极近。

    谢谨庭扬了扬眉头,配合她这些无厘头的话:“像什么?”

    “状元郎啊,簪花状元郎。”沈卿欢那双眼眸亮晶晶的、

    看着谢谨庭怔愣在那处,沈卿欢更好笑了:“你今日到底怎么啦,怎么总是心不在焉,清闲些难道不好吗?”

    谢谨庭状似方才什么都未曾发生,只道:“咱家像状元郎?”

    “以秉笔的聪慧,什么解元,什么状元郎,通通不在话下。”沈卿欢说的理所当然,好似他当真是什么状元郎。

    怎么不算呢,解锦庭是状元郎,只不过十年前死在了江州。

    “啧,”谢谨庭低低的轻笑一声,“那咱家便当一次状元郎。”

    东街集市上的人很多,小贩吆喝的声音与孩子嬉笑声混在一处,饴糖的香味更浓重的些许。

    沈卿欢却盯上了眼前的摊位,扯着谢谨庭的衣袖道:“我们去那里看看。”

    那是个年轻的玉商,小郎君生的俊秀,瞧见沈卿欢朝着这边走来,忙招呼道:“这位娘子,可要看看我们的玉簪?”

    沈卿欢拿起一支云纹玉簪,小郎君忙紧上前两步,笑道:“娘子好眼光,这可是如意簪,极衬娘子的,若是娘子戴上,定然是能美得叫全京城的男子都移不开眼……”

    小郎君还欲恭维,却听一旁男子咳了一声。

    他抬眼,便对上那张冷脸,一时间脸白了几分,自知冒犯,惹了人相公的不悦。

    沈卿欢正被夸得飘飘然,听他戛然而止,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正欲放下玉簪,却被身旁的谢谨庭拿过,又顺势牵住了她的手。

    “多少银钱。”他冷冷扫了那玉商一眼。

    小郎君一噎:“五,五十两……”

    谢谨庭随手丢到他怀中一锭银子,拉着沈卿欢扬长而去。

    沈卿欢跟他在身后小跑几步,半是疑惑半是好笑,回握住他有些寒凉的手道:“我只是看看,秉笔怎么买下了?”

    “有什么可看的,都是些庸俗之物,你若是想要,咱家……”谢谨庭后半截话没有说出口,却像是被她发现什么似的。

    沈卿欢眨了眨眼眸,追问:“怎么?”

    “去旁的地方看看,娘娘这副模样,倒像是多年没有逛过年集一般。”谢谨庭皱了皱眉,嗤道。

    “的确如此,我许久没来过了。”淡白的哈气从她口中飘出。

    谢谨庭颇有几分奇怪的侧眸看她。

    年集不过一年一次,一年一次也算很久吗,他搞不懂沈卿欢的想法。

    “这位郎君,可要看看红绳,夫妻俩一人一条,寓意好着呢。”老媪笑着唤两人。

    谢谨庭刚要开口解释,沈卿欢便复又拉着他凑了去:“婆婆手艺真好,只是我郎君是个傻的,不大会说话,给我们来两条吧。”

    谢庭眉心皱了皱,手却被她反握紧。

    啧。

    两条红绳按着两人的尺寸编完,沈卿欢手肘轻轻捅了捅他,示意他付钱。

    老媪的吉祥话说个不停:“夫人与郎君如此般配,真是不知羡煞多少人,只愿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老媪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着,沈卿欢接过那两条编得精细的红绳,面上还带着笑意。

    谢谨庭面色不虞,低声道:“娘娘占咱家便宜?”

    出来的时候她可没说要扮做假夫妻,而今又对着旁人说他是个傻的,他好歹也是堂堂大殷秉笔。

    沈卿欢一脸茫然:“究竟是谁在占谁的便宜,好像我才是女子。”

    想到他惦记所谓“傻夫”一事,沈卿欢扬起唇角,为他绑好腕上的红绳。

    市集上人来人往,她绑得认真,好似在这一刻,街上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

    谢谨庭的手心微凉,沈卿欢一瞬间有些出神。

    她起初接近谢谨庭的时候,好似是为了巴结借势,怎么突然演起夫妻来了,眼下玉簪也买了,红绳也带了,这红绳好像是绑姻缘的。

    谢谨庭愿意跟她绑在一起吗?

    她看向谢谨庭,就见他有些嫌弃的啧道:“竟真买了这蠢绳子来戴。”

    “嗯,绑姻缘的。”像是生怕他不知道,沈卿欢心中怪异着,颇为脆声的道。

    “你耳朵坏了?这么大声做什么。”谢谨庭斜睨了她一眼,古怪的看着她,随后朝前走去。

    他,这也不摘吗。

    沈卿欢皱了皱鼻子,罢了,随他去吧,此番不是更好吗,她起初要的便是如此。

    街上不少男子朝着她投来眸光,还似以前一般。

    只是谁人都不知晓,所谓京城第一女公子究竟长什么样子,思及此,沈卿欢微微仰起了些下颌,像是颇有几分得意了。

    冷不丁的,一只长臂将她揽入满是冷香的怀中。

    杨府。

    将年关,邵文来带着太后口谕去了杨府。

    “掌印意下如何?”邵文来打量着四周,随后开口问道。

    他早便听闻杨曙光是何等的痴情,眼下见着杨府还有女子生活过的痕迹,也丝毫不意外。

    想必这就是当年那位女官,李月晚曾经待过的地方了。

    杨曙光无奈摇头:“如何是咱家意下如何,自是太后娘娘的懿旨为准。”

    太后要杀,那便杀,他是太监,冷心冷情的太监,但为了李月晚,也为了……他。

    邵文来眉心轻轻皱了皱,而后道:“掌印,这话不是太后派来的中贵人问的,是邵文来问的。”

    杨曙光抬眸看他,旋即笑了。

    他不能对太后身边的邵中贵人说真话,但是他能对邵文来说。

    “此事再议,倒是你,这么些年可有好好过个年节?”杨曙光看着他,脸上的冷色尽数收敛。

    邵文来没有答,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看着他问:“掌印为何对我这样好?”

    杨曙光张了张嘴,唇边的话打了个旋儿:“受故人所托。”

    竟是如此,邵文来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最是知晓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倘若杨曙光如此对他,他定是有所提防。

    只是这位故人。

    “敢问掌印,这故人究竟是何人?”邵文来追问道。

    杨曙光微浑的眼眸深深,而后从桌案上下拿出一只锦盒,锦盒开,一张年份久远的黄信纸映入眼帘。

    他将那张老旧的纸递到他的手中,邵文来仰起眼眸,随后展开才见上方字迹。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邵文来缓缓抬头,眼眸似有泪光闪烁:“掌印可知,我母亲究竟是何人?”

    他声音里带了些哽咽,让人听得有几分于心不忍。

    “你母亲,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子,当年宫中动荡,她为了你免受磨难,便抹去了你的身世,只愿你莫要记恨她,莫要辜负她的苦心。”杨曙光眸光略过他看着远处。

    邵文来干干的吞咽了几下,涩声道:“那,我母亲现在在何处,她可还愿意见我?”

    杨曙光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走吧。”

    后堂内,烛火明明的将整间屋子照亮,其里还有未曾散去的檀香味。

    后堂极为干净,看得出来,这里先前是住过人的,只是如今,那张屏风前横着一张桌子。

    桌案上的牌位雕得笨拙,只是上面的几个大字格外遒劲有力。

    李月晚之位。

    牌位大都是吾妻吾母的前缀,这张牌子仅孤零零的几个大字。

    可邵文来清楚,鲜少有将吾友之位供在屋内的。

    “您,”邵文来看着他的眼眸,轻声道,“您同我母亲,当真是友人吗?”

    *

    沈卿欢贪玩,若非是谢谨庭,她怕是连太子府都不愿回了。

    回来的路上她扯着谢谨庭的袖口,一脚一脚踩在厚雪上,听着厚雪发出的咯吱声,这副模样,才当真像个无忧无虑的孩童。

    冷风袭来,他偏头咳了几声:“娘娘总是这般孩子气?”

    沈卿欢则是狡黠的偏头看他:“但秉笔是乐意陪我的,不是吗?”

    “嗤,也只有你乐意如此了。”谢谨庭扬了扬眉头。

    话虽如此,他却未曾离开半步,听着她咯吱咯吱的踩雪,乐此不疲,好似这一瞬,天地的白茫间只剩下了两人。

    但报应屡试不爽。

    次日沈卿欢到堂玉轩之时,便见榻边站了李继妄与陈稼海老医丞。

    “秉笔是寒气入体。”见着她来,李继妄这般陈述道。

    但是谁都知晓,谢谨庭畏寒,向来裹着极厚的棉氅,又鲜少在冬日里如何,这么些年向来是无事,今日冬日突然发病,便不得不让人细想了。

    有了上次险些毒杀一事,陈稼海下意识的看向她:“娘娘可知是如何?”

    寒气还未散去,沈卿欢明显觉得,有一股极为刺人的冷意往她的鼻腔钻。

    自然知晓,她如何不知晓。

    可昨日她只顾着自己开心了,竟是忘了谢谨庭畏寒一事。

    夜里他们就那般迎着冷风,拉着他在雪地中待了那般久的时辰,昨夜谢谨庭定是极为难受的。

    他明明不喜寒冷,却还为着陪她,在外面待了那么久。

    “我……”沈卿欢垂着头,便听老医丞叹了口气。

    “秉笔天生寒症,上次吃了青梅,此番受了寒,若是不好生将养着,只怕,”陈稼海看着榻上的人,复又叹气道,“早前便有太医断言,他活不过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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