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真的是太久没受过罚,都快忘了皮开肉绽、切骨之痛是什么感觉。

    第一次是苏秦下手打的板子。

    第二次就是长信殿所有人都死了。

    不过这些真的是太久远了。

    知了紧闭双眼,摇头拒绝再陷入那些痛苦的回忆里。

    她逼自己回到当下,回到现在。

    两个时辰很难熬,但也过去了,她现在平平安安躺在床上就是结果。

    回想一下,知了就觉得浑身颤抖到不行。

    跪两个时辰真的太令人窒息了,她那时都有种魂魄即将离体的错觉。

    脑子里还幻想过,周长生被她一早就掐死在了长信殿,可惜了,那样一来,估计她也早就被苏秦咔嚓了。

    重生即死亡,知了瞬间就清醒了,比起再死一次,她还是想活着,她很惜命,苟活也是活。

    知了躺的腰疼,翻身又牵动了双腿,立马疼得皱起眉眼,只得老老实实保持原状,也不知躺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

    再睁眼,天已经亮了。

    知了行走不便,除了吃饭入厕,其余时间都躺在床上养伤。

    期间,安秋来过,奉命送太后赏赐,知了清楚那是太后给她的补偿。

    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那些人最常用的手段。

    知了欢喜接下,然后将这份恩典好好供起来。

    之后的日子,睡了醒,醒了睡,实在无聊便看话本打发时间。

    睡的头疼,知了趴在窗边发呆。

    她这个屋子有一个小院子,种了几株寻常月季,春日里开的特别好,算得上赏心悦目。

    余光晃过人影,是个许久不见的身影。

    知了转过头,看清来人,心里略一紧张,很快恢复如常。

    “殿下?你怎么来了?”她不动声色拢紧身上的披风,端正坐好,朝后看一眼,“见贤没陪您一道?”

    “我顺路过来看看你。”周长生若无其事,“腿好些了吗?”

    “奴婢这腿还不怎么利索。”知了苦着脸,小心地揉了揉膝盖,作难道,“殿下恕罪,奴婢只能虚虚给您行个礼。”

    周长生忙抬手制止:“免了,你就坐那儿,别动了。”

    “谢殿下恩典。”知了顺势说。

    她已经能走几步路了,但她实在不想挪窝,总觉得膝盖动一动就隐隐作痛。

    “殿下不进来坐坐吗?”她问。

    周长生立在窗外,没接话,目光落向别处,耳垂微微发红。

    “不了,就这儿说话吧。”周长生回话的声音透着不自然。

    知了不明所以,好心建议:“哦,那您往旁边站点,小心晒。”

    周长生还真往旁边挪了下,知了震惊,他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听话?

    下一刻,周长生很生硬的把话题移开:“你这些月季开的挺好。”

    “哦,宫里的风水好,花草自然养的好呀。”知了接的异常顺口。

    周长生不满地蹙了下眉。

    这种恭维讨好的场面话,她总能信手拈来。

    周长生说:“那天,祖母也罚我跪了。”

    说话的时候,目光克制地落在她脸上,很快又转开。

    其实她气色不错,双颊透着浅淡的粉,白里透红,很好看。

    周长生蓦地心惊,呼吸有一瞬的急促,微不可查地深呼吸,终于压下那股突如其来的异样情绪。

    知了讶异,太后竟然会舍得他罚跪?这是两世以来的第一次吧?

    “你那是什么表情?”周长生无奈,话音一转,满含歉意继续,“连累你受伤了。”

    知了悻悻笑笑,飞快收起表情,反而安慰他:“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殿下严重了。”

    知了低头,嘲弄地勾出一抹笑,继续道:“这宫里,哪里有不挨罚的宫人呢?奴婢在殿下身边伺候,日子过的已经很好了,奴婢很知足。”

    “再说了,奴婢进宫几年,不也就挨了这么一次惩罚吗?”

    周长生听她温声细语的调子,默了几息,回道:“往后不会了。”

    知了笑笑:“殿下这么说,奴婢可就当真了。”

    说是这么说,她才不会真的放在心上。

    就像是看破她的真心话似的,周长生特意补充了句:“记到心里。”

    知了望着他的背影,轻声回了个“好。”

    “你往后也要再谨小慎微些。”周长生叮嘱了句。

    知了想说,也希望他拎的清,不再犯糊涂,然而,这话终究是逾矩。

    “嗯,奴婢记下了。”她道。

    “嗯,我也会约束自己。”

    行吧,他是清楚的。

    知了想了想,真心感谢说:“殿下赐的药膏,奴婢用了,效果很好。”

    周长生背过身站着:“药膏是夏嬷嬷送来的,我想这大约也是祖母的意思。总不是给我的,我只跪了一会儿,回来时已经不疼了。”

    “不疼也要好好休息,膝盖可是很重要的东西。”知了关切道。

    她见过老了,膝盖疼的走不了路的宫人,着实可怜。

    明知道她会关切,可周长生侧过头,视线故作轻松又随意地落在她眼中,在她眼中捕捉到了微弱的怜悯。

    怜悯什么?被祖母罚跪吗?还是别的……?

    周长生挪开目光:“祖母罚你,也借我的手安抚你。”

    说白了就是笼络人心呗,知了想到那套簇新的衣裳。

    知了意识到他是在提醒她——她被困在这里,隐形的枷锁无处不在。

    那夜积攒的怨陡然冒头,知了瞪着周长生的后背,片刻后,沮丧地呼出气,他说的是事实。

    “奴婢明白,奴婢没有任何不甘愿。”也不敢有任何不甘愿。

    周长生人在走神,脑子还没罢工,他继续说:“祖母想让我悟个道理。”

    知了兴致缺缺:“什么?”

    “凡事要拿得起,放得下,不要陷入庸人自扰的境地。”

    知了垂下眸,心底的情绪微妙变化,有那么丁点伤感。

    在这里,得到尊荣,就势必要失去点什么。

    就比如亲情,过去他对顾美人不能有太多的,往后也不能想要太多。

    她很庆幸他想开了,当然她明白,太后的意思不单单是这一层,不过那就与她无关了。

    “殿下能想明白就好。”她回的真心实意,停顿少许,还是多嘴补充了句,“殿下要时刻记得孝敬陛下和娘娘,关爱二皇子。”

    周长生静默片刻,语气冷下去,回道:“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我那处一切都好,你无需惦念。”

    话音落下,周长生已经快步离去。

    哪句话得罪他了呢?知了不解,还是喊了句:“殿下,奴婢过几日就能去前面伺候。”

    周长生脚步顿住,又加快步子离开。

    知了总觉得这人今日怪怪的,支着脑袋冥思苦想,最后决定放过自己,重新躺下。

    是,她是被困在这里,不过再有6年,她就自由了。

    到时候还不是想干嘛干嘛,谁也管不到她。

    至于小心谨慎、费尽心机揣摩讨好主子那些事,都等到上工再说吧。

    这拿命换来的悠闲,多享受一刻是一刻。

    周长生回到书房,心跳怦然几乎要越出胸膛,他摸不清那算什么。

    然而,他清晰的知道,萦绕数日的愧疚还在,并没有因为见到人安好而消散分毫。

    真的很奇怪。

    周长生立在廊下,看着满院青翠,生机勃勃里总感觉缺点明媚。

    “见贤。”

    “奴婢在。”

    “你命人移些花过来。”

    主子性子冷淡,素来不喜书房繁复,怎么突然想要花?

    见贤心里诧异,回道:“是,奴婢这就安排下去,殿下可有喜欢的花色?”

    周长生思索少许,很快改变主意:“算了,这样就很好。春色撩人终究是扰人心性。”

    “是。”

    见贤敏锐地察觉到大殿下话里有话。

    大殿下漠然转身回屋,见贤不敢跟着,便站在门口候着。

    周长生走到书架边,从很隐秘的地方翻出一只长方形的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一只湖笔。

    这是去年生辰,知了送的贺礼,听她说是托苏秦高价从宫外买的,全大周只此一件的珍贵。

    这话,周长生不信,听了一耳朵也就过去。

    知了最会糊弄人,往年都拿点心充数,他不信这人突然某一年转性。

    周长生嘴角翘起,原来她知道讨好人是要花银子的。

    那日,他只仓促看了眼这礼物,此刻再看,这笔确实上品。

    而且苏秦也说这礼物贵重,那便是贵重,是她那抠门精能送的最贵重的礼物。

    周长生取出湖笔,细细打量,眼前蓦地就浮出方才看到的画面。

    知了慵懒地趴在窗边,随意挽起的青丝松松散散地落在肩头。

    失仪、不体面、不成体统、有伤风化……

    他一瞬间想到许多词,然而只做了一件事——屏退了跟着的见贤。

    半落下的披风露出她白皙的颈窝,春风略过她细碎的发梢。

    她悠然地歪着脑袋,半眯着眼,唇边带着浅浅的微笑,脸颊红润,散漫极了。

    他从没看过她那样娇媚的一面。

    周长生被自己的想法吓住,啪嗒一声扣上盖子,喉头不自在地滚动了下,心跳又猛烈几分。

    那不过是十多岁该有的模样,青春娇俏,她也不是生来就该老成持重。

    周长生深呼吸,摇头赶走那些含糊不清的念头,将锦盒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周长生紧紧抿着的唇松开:“见贤。”

    “欸,奴婢在。”

    “往后守夜的活都由你来做。”

    “是,殿下。”见贤眼睛滴溜溜地转,似是想到什么。

    周长生吩咐完,径自回到书桌边坐下。

    本该是如释重负,可心底深处还有清晰的别扭。

    或许,时日久了就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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