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祖母教训的是,孙儿知错,往后会谨记祖母教诲。”周长生淡淡道。

    符太后呷了口茶润润嗓子,把话题重新引回去:“前朝的那些事,你也不必心急,多听多想多记少说,时日久了,也就摸出些门道。”

    周长生点头: “孙儿明白。”

    “既然明白,那祖母再告诉你一件事。”符太后说,“这朝廷啊,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没有谁永远占据上风。”

    祖孙二人目光对视,周长生缓缓叩首道:“祖母的教诲,孙儿谨记在心。”

    “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吾累了。”符太后说完,就差安秋送客。

    人前提着劲儿,人后符太后倦怠地坐了半晌。

    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疼,她抬手打圈揉着那处,多少能舒缓些许。

    年轻时,浑身是使不完的劲儿,精力旺盛到,自以为老了也会是个精神的老太太。

    结果到老了,还是躲不过有心无力。

    符太后失笑,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一件事。

    “看吾这记性,当真是越老越不行了。”她自嘲一句,提声道,“安夏,进来。”

    安夏应了声,很快推门进来:“太后可又何事吩咐?”

    符太后从袖口摸出一个白瓷小瓶:“把这药膏给殿下送去。”

    安夏接过瓶子,心里有数,还是小心追问了句:“是否要和殿下说用途?”

    符太后略一迟钝,疲惫地嗯了声,又道:“吾记得顾家新送来了不少锦缎,取一些年轻的颜色赏给知了,女孩子总要有些新衣裳才好。”

    “奴婢明白。”

    安夏躬身后退,捧着瓶子去追大殿下去。

    好在大殿下走的不快,出了大门没多久便见着人。

    “殿下请留步。”

    周长生蓦地被叫住,片刻的恍惚一闪而过。

    真好,一前一后,知了没受罚太久。

    周长生回身脸上有浅浅的笑意,在看见来人时,心里凉下来,游走的神思彻底归位。

    他平静微笑: “安夏嬷嬷,可有事?”

    安夏行了个礼,捧着白瓷瓶递上:“这是太后吩咐奴婢送来的,对淤青一类的外伤有奇效。”

    周长生默默看了几息,心里闪过千般念头,他想问知了可好,是否可以同他一道回去?

    良久,他什么也没说,接过瓶子道:“谢谢祖母赏赐。”

    然后,转身离开。

    短短一截路,周长生走了许久,待到大门处,唯看见两张焦急的脸,是见贤和思齐。

    周长生漠然越过两人往书房方向去。

    去时两个人,回来时只有大殿下一人。

    思齐疑惑地朝后看去: “殿下,姑姑呢?”

    大殿下并未回话,几步已经走出好远。

    思齐心里不安,朝见贤递眼色,后者落下一句话:“我去侍候殿下。”

    而后,紧走几步跟上大殿下。

    大殿下进去书房就将门带上,见贤碰了一鼻子灰,只得守在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

    期间敲门数次,里面都没回应,思齐来过一趟,悄声说了些打听到的事情。

    两人心里发寒。

    他们都是安冬带出来的奴婢,冬嬷嬷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惩治下人的手段也很是严厉。

    两人惴惴不安,满心担忧,生怕知了有个三长两短。

    月亮越挂越高,已经深夜,知了还没回来,周长生也仍旧把自己关在书房。

    思齐倚着石狮子,眼睛明明困得都睁不开,脑子还是异常的清醒,七想八想止不住的担心。

    她是最清楚姑姑的,凡是挨罚的奴婢,几乎都得伤筋动骨。

    宁静的道上,隐隐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动静渐渐近了。

    思齐急走几步,看清楚是知了回来了。

    知了扶着墙,缓慢地拖着步子往大同殿的方向挪。

    膝盖疼过一阵就好像失去痛觉了,她估计是肿的没眼看。

    知了面无表情,极力忍耐,满脑子杂念都散的七七八八。

    她现在就想赶紧回到屋里躺下,然后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估计就不难受了。

    “知了姐,你可算回来了。”

    知了抬头,看见赶来的思齐,后者已经搀着她的胳膊:“姑姑,嬷嬷罚你跪了?”

    知了牵了牵嘴角,答案不言而喻。

    思齐心里一紧,忙去拉她的手: “手疼吗?”

    知了疑惑地摇摇头: “手没事的。”

    思齐摸着发凉,平滑带着一点点粗糙的掌心,放下心来。

    “还好还好,就怕罚跪还得顶着热水壶,回头手上都是泡,血肉模糊特别疼。”

    知了听的心口打颤,双膝处愈发的疼,锥心一般,几乎到浑身冒汗的地步。

    几年姑姑当的顺风顺水,她已经退化到吃不了一点苦。

    知了忍了忍肉、体上的痛,咬牙接道:“那我运气还是好的。”

    “嗯,罚跪,我太有经验了。”思齐安慰说。

    知了抿抿唇,还是没说出护膝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抱着说说话能分散注意力的想法,知了强行打起精神追问:“安冬嬷嬷是你姑姑,也会这么罚你呀?”

    思齐扁扁嘴:“当然!我可是她的亲侄女啊,小时候也是没少挨罚呢。”

    “安冬嬷嬷真的很铁面无私。”知了接道。

    “是啊,就和话本里的包大人一样。不过呢,姑姑说这是为我好,吃苦学规矩,总好过回头没命。”

    知了愣了下,旋即苦笑,好像是这么个理。

    今日是安冬惩戒她,还能有个护膝用一用。

    若明日是太后在场,那便是绝无怜悯。要她的命,是轻而易举的事。

    “罚跪是最轻的了,我那里有镇痛膏,一会儿拿给姑姑。”思齐托着的动作更显得小心翼翼。

    知了悻悻,努力弯弯嘴角,冲思齐表达了无声的感谢。

    知了撑着一口气,在思齐的搀扶下,终于回到屋里。

    刚一进屋,知了便体力不支地撑着桌子,眼里挤出泪来。

    “我先帮你换个衣裳,好好休息休息,明日我替姑姑轮值。”

    思齐一面说,一面动作麻利地为她换衣服。

    知了疼的只剩下忍耐,只是点点头,无声感谢。

    褪下衬裤的一刹那,思齐没忍住,眼泪已经开始滚动。

    知了心里早有预感,垂下眼时的表情淡淡的,非常平静。

    她只匆匆扫了眼,哑着着嗓子安慰道:“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思齐擦擦眼泪,鼻音很重的嗯了声,然后利索地换好宽松的衣物,又将人扶上床。

    知了尝试伸直腿,伴着一阵钻心的疼,她狠狠地倒吸一口气,选择放弃尝试。

    “姐姐,这一夜恐怕是得半蜷着,缓缓才能抻平。”思齐说,“我从前总被姑姑罚跪,这个我有经验。”

    知了眉头皱起,忍着疼点点头。

    她总觉得此刻比方才每一刻都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姑姑,你先躺会儿,我去取药膏来,很快。”

    “姑姑,殿下差奴婢来送药膏。”

    门外响起敲门声,听声音是见贤。

    “这就来。”思齐很快回应,起身去开门。

    知了叫住她:“殿下可休息了?”

    “我去等你那会儿,殿下还没休息。”

    知了深呼吸一口气,说:“小灶上我煨着莲子羹,你让见贤端了送过去。若是问起我,就说我没什么事。”

    思齐点点头,应了声好,很快开门出去。

    两人在屋外嘀嘀咕咕,知了的思绪也跟着飘起来。

    脑子一旦动起来,身上的疼就轻了点。

    挨罚的时候,她都要恨死周长生那个始作俑者了。

    现在却平静许多。

    如果不是这次,也不会让她幡然醒悟。

    在这宫中的一切游刃有余都是假象,都是虚假的繁荣。

    真相始终是每一个人都必须如履薄冰、步步为营,才能活下去。

    “姐姐,我照你吩咐的和见贤说了。”

    知了游走的念头被打断,她诶了声,“知道了。”

    思齐握着药膏坐在床边:“殿下命见贤过来送药膏的。”

    知了的视线随着她的话落到白瓷瓶上,没接话。

    她在想,是不是要表露出几分感恩戴德的情绪?

    想法稍纵即逝,她轻轻嗯了声:“替我谢谢殿下。”

    思齐仔仔细细地敷药,冰凉的触感落下,知了反射性地抻了抻腿,倒吸了口气。

    “对不起,对不起,我轻、轻点。”思齐心急,眼里泛着泪光。

    知了摇摇头,忽然挑起话头:“你说你小时候也会挨骂挨打,就你时时八卦的劲儿,我如果是你姑姑,我也要骂你的。”

    “才不是,我这是随姑姑。”思齐笑了下,“我姑姑从前不是这样的,她也是很活泼的一个人,特别的八卦。”

    知了模模糊糊拼凑出安冬年轻的模样,她笑不出来。

    再活泼的人,在这宫里待的久了,也没了活泼劲儿。

    再待下去,她也是一样的,幸运的是,她不用那么久。

    思齐收了药膏,用从怀里摸出来自己的,一并放在床头。

    “我那个也很管用的。”

    知了微笑点头,语气真诚:“谢谢你。”

    “谢什么?这宫里就是这样,大家得相扶相持。”思齐接道,“好啦,药膏抹一抹,睡一觉,明日就好了。”

    “好。”

    “哦,对了,殿下说准你休息几日,等好了再去侍候。”思齐笑,“都不用我特意去请假了,殿下真的很好。”

    知了点头附和,“你回吧。”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思齐起身离开。

    屋里又剩下她一人。

    知了重重呼出一口气,屋里太静了,静得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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