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点点头应下。
看着她现在还有足够令她满足的东西,青玄很高兴。
夜幕降临,昭慎和青玄在城中迷了路。
昭慎甚至有些不想回行宫。
转头问青玄,【你身上还有多余的钱吗?我想就在附近找个客栈住吧。】
青玄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荷包。
还够的。
便点了点头。
但就在两人趴在客栈的窗沿上,看着楼下河道里来来往往的行船时。
客栈的门扉被叩响了。
昭慎转头,看向门的方向,眸中稍显落寞。
【来了。】
打开门,外面果然站着一对禁军。
竟然还是袁却亲自带人来的。
【娘娘许久未回行宫,陛下担心娘娘安危,命臣来护送娘娘回行宫。】
看着袁却已经逐渐刚毅的脸庞。
昭慎觉得有些无趣。
【我不为难你。】
然后转头看向青玄。
去推他的轮椅。
【走吧。】
扬州的风景是旖旎的。
几个孩子都很喜欢。
即便已经是九月,也还是有满池的荷花。
徐司忖依旧在接见扬州各级的政府官员,巡视军政勤务。
但好在扬州富庶,官员政绩考核基本上没有难度,收上去的税钱口赋都已经足够满足他们的升官需求。
所以并无太多痹症。
只是扬州官商勾结的利益集团太多,许多世族大家需要弹压。
否则任由他们继续发展下去,江南地区的富庶迟早会失控。
肖戬的出身是很好的利用点。
这些天外面闹哄哄的。
众人都没心情出去外面,都围在昭慎这边的院子里。
只有这里有盛夏最后的一池荷花了。
许淑妃的病情在到了扬州之后好了许多。
之前看着一直病恹恹的,在船上加上晕船,反而加重了一些。
原本都想着要不要送回去,但她或许一心记挂着儿子的前程,坚持说自己已经好转,撑着身子还是跟着来了。
只是大病初愈的模样,脸色还是有几分苍白。
说来她的这场风寒也来的太急太厉害了些。
但一路舟车劳顿,病势反复也是寻常。
瞧着拖拖拉拉一个多月终于能下床也有了精神。
按照惯例,九九重阳要登山才行。
考虑着许淑妃的身子不好,还有几个小孩子,都不大能做这些费体力的活。
徐司忖和肖戬、袁却都忙着肃清扬州贵胄世家也没时间跟她们一起出门。
昭慎便找了地方官,改了行程,只是去城外的城隍庙祭祀游览。
厚重的礼服在祭祀结束之后昭慎便迫不及待的脱了。
时间还早,众人换了轻便些的装束,也都随着十里长堤的河岸,慢慢的往回走。
一路上闲聊,到了醉仙居,这个扬州最有名的酒楼时,正好也是午膳时间。
【一路行来便是一路吃,不过我们这些人也做不了什么事情,好好尝一尝各地美食,也不算白出来一趟。】
赵玄猗牵着两个孩子,促狭的打趣众人。
大家都掩面笑了起来。
候驾的吏丞倒是极有眼色的,立刻着人去安排了。
不打扰别的食客。
昭慎打发了大部队的禁军和当地内命妇,就自己和几个随驾的宫妃、孩子们一起在醉仙居后面的凉亭落座。
除了保护众人的守卫,倒也算得了片刻的闲。
【那日刚到,娘娘自己跑哪里去看好戏了,都不带上我们。】
吃到一半,看着昭慎心情不是很好,赵玄猗插嘴岔开话题。
【也没去那里,只是人多围着闷得慌,随便走了走。】
昭慎靠着栏杆摇着扇子,看着湖面上跃出来的锦鲤,水波荡漾开,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不想。
【最近听说,陛下下狠手杀了扬州沈家嫡支17口人,才镇住了当地仕宦大族的威风。】
【沈家?】
有人谈起最近的实事,昭慎也回过头来看着刚刚说话的那个小美人。
旁边有人附和,【可是当过仁宗帝师的那个沈家?】
【可不就是!】
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扬州地处江南,但又不似更偏南方的江淮湿热,气候宜人,四季如春。
此地除了当地经营起家的本地仕宦以外,多有朝廷大员荣休后,到此处置宅安家的。
沈家便是这样的。
沈家在仁宗那一朝,可谓是独占鳌头风头无两的。
仁宗13岁登基,登基之后一直由朝中王叔摄政。
沈家当时的家主便是当时小皇帝的帝师,为了保住仁宗皇帝的地位,也为了保全自己沈家,当时的帝师与摄政王斗的如火如荼,朝野震荡。
摄政王被帝师设计埋伏于宫墙之下射杀,摄政王府也一并被血洗了个干净。
雷霆手段之下,仁宗当时的皇位才是彻彻底底的安稳了下来。
也因此帝师沈家在京城一时权柄在握,风头无两。
仁宗性子温和,即便经历如此政变,还是不改一向的敦厚仁政。
但一个能设计擒杀摄政王的帝师,如何会教出一个仁宗皇帝?
沈家在仁宗16岁亲政之后就一直保持着不温不火不进不退的地位摆在朝堂上,和仁宗一唱一和。
恐怕这背后的交易和手段,也并不简单。
昭慎在宫中烦闷的时候,看过不少宫闱秘史的记载。
这个和康熙帝如出一辙的仁宗皇帝,令昭慎印象深刻。
同样印象深刻的,便是那位杀伐果断的书生帝师。
但沈帝师的姓名记载昭慎记得不太清楚,只记得最后下场还不错。
在仁宗三十岁那年,小太子既立,便递了文书辞官退隐。
也算全了一场师生、君臣的情谊,不至于闹得太难堪。
仁宗顾念旧情,三辞三让,后来又给了沈家子弟和门生诸多加恩。
沈帝师自己也得了诸般金玉赏赐和良田,最后才来的扬州养老。
当时在朝中一时传为佳话。
沈家在仁宗之后三朝都是大辰屹立不倒的大族。
但许是子孙不济,沈帝师的后人几乎再也没有什么才情出众者,近几十年来,更是只能守着祖先的恩荫过活了。
但因为当时摄政王是几乎颠覆徐氏嫡系一脉的大祸,所以后来的仁宗子嗣都对沈氏甚是恩重。
即便如此也念着当年沈帝师的恩情从无苛待。
所以即便沈家势力大不如前,在临安也再没有什么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沈家在扬州,却还是可以有如今这样雄霸一方威名赫赫的世族之名。
只是原来仕林佳话,如今被人提起,却只剩下祖宗的余威和众人的憎恶。
这些年来沈家靠着当年扶保徐氏皇族的恩情,在扬州当地作威作福。
也是他们运气不好,碰上徐司忖这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主。
说沈氏帝师若看到如今沈氏嫡系子嗣是如今这样的不争气,恐怕也要气活过来。
硬是要越俎代庖替沈帝师清理门户。
于是清理扬州地头蛇的第一刀,便开在了沈家头上。
多年望族,一朝恩断。
也不过是落个抄家身死的下场。
徐司忖此举其实也是在警告其他的朝中重臣和恩荫世家。
你们现在所有的种种,权利、地位、名望、金银、田地等等,都是靠着皇室靠着皇帝的恩宠得来的。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若有胆敢犯上乱政者,管你如何大功,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要想保住全族的富贵,就要老老实实听话。
昭慎听着旁边的议论,只是扯出些漫不经心的讥笑。
说白了,就是自己养了狗,自己又没有好好的约束这条狗的言行,最后这条狗愈发被宠的无法无天了甚至冒犯了主人,那就只剩下被主人抛弃打杀的下场。
沈氏族中如今无人可用,世代恩荫养着,不过白费朝廷米粮。
任由他们在江南横行多年,敛财收地,沈氏的府库当中珍宝不知凡几。
如今一个杀之后快,一个除暴安良,既收拢了民心,又除去一个不痛不痒的疥藓之患。
沈氏多年的经营和钱财,都进了徐司忖的腰包。
国库充实,他徐司忖再想要做什么事做不到?再要笼络什么人才笼络不到?
好大的一只肥羊。
【这只大肥羊的滋味,恐怕比塞上的还要美味。】
昭慎轻声的调侃落入赵玄猗的耳朵里。
转头她却看昭慎还是盯着远处在眺望,疑心自己听错了。
今日这宴席上也没有什么羊肉啊?
只是这道江南名菜“叫花鸡”,却叫她大失所望,竟然不如青玄在宫里做的好吃。
沈氏伏诛之后,扬州的世族整顿也顺利了不少。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眼看着要入秋了。
徐司忖打量着去更南方的暖和地方过冬。
便留下了肖戬继续处理,自己又带着大部队一路向南。
辗转到了襄樊时,已经是十月中。
遍地花黄。
但在襄樊城外登陆的时候,港口的队伍里,却生出来些乱子。
他们趁着帝后的龙凤船刚刚靠岸,禁卫军还未来得及摆好架势的时候,就忽然从人群当中冲出来,杀了几个官吏,眼瞅着就要朝船上的人杀去。
许淑妃在上一次停船的时候,送了汤羹上了徐司忖的龙船。
自然也留在哪里。
在刺客冲上去的时候,她竟然冲出去替徐司忖挡了一箭。
等混乱平息之后,昭慎得知消息赶到时,许淑妃的身下已是好大一摊血迹。
刺目的红色和铁锈腥味,令人一阵发晕。
昭慎自然不是怜悯徐司忖遇刺,而是可惜了许淑妃。
那一箭是被拦在船舷的刺客射出来的。
因为距离近,箭头射穿了她的整个身体。
原本大病初愈身子本就单薄的她,当场便晕死了过去。
太医赶到的时候,堪堪拔了箭头。
箭头上虽然没毒,但却因为射中心脉,只有弥留之机。
昭慎看了一眼愤怒指挥禁卫军将还活着的刺客押下去详细审问的徐司忖,握着许淑妃的手越来越凉。
她转头冲外面的袁却喊,让他尽快带奉琌到龙船上来。
无论如何,她还是要让许淑妃看她费尽心思要护住的孩子最后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