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蛊

    刺客是扬州世族派来的。

    沈氏的余孽,还有其他几家兔死狐悲的当地老世族。

    其中原因不言而喻。

    但这次的刺杀,无异于给了徐司忖下手的机会。

    如果说原本是需要找理由才能清理部分话,现在就是根本不需要再费心思。

    直接以串通谋逆之罪,将扬州的世族大家连根拔起!

    除了留下来的一两个镇守当地的清流文官家族瑟瑟发抖外,十月的扬州竟是血流满城。

    徐司忖不可能全拔了。

    杀鸡儆猴,自然需要留着猴子在老虎死去后的山林里称‘假大王’的。

    否则一盘散沙,朝廷更难管理。

    徐司忖的种种安置,昭慎不愿意附和。

    他的眼里,从来没有这些被皇权束缚一生的可怜人。

    她们于他而言,都只是工具罢了。

    生子的工具。

    权衡朝堂的工具。

    换取利益的工具。

    奉琌一向是冷静的,即便是在看到自己母妃气息奄奄时,也是依旧。

    昭慎甚至有些心惊。

    她担心吓到奉琌,还特意命人将许淑妃身上的血衣换下来了。

    但显然,她是多此一举了。

    奉琌的心智,比她想象的还要成熟许多。

    她出了寝殿门,站在院中,愣愣的守在哪里,给许淑妃母子留了最后私话的空间。

    赵玄猗见状走上前来,扶着昭慎,知晓她为了许淑妃的事情难过。

    【我不该同意她跟来的,我明知道她的意图,她想靠自己给他的儿子挣一个前程。家族没落又不得帝王宠爱,只有这一个儿子……这样的代价,或许就是生命。我早该想到,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可我还是放任了。】

    许淑妃的出身不低,但家族子弟在朝中能干的不多,未来也甚是堪忧,并非强有力的外戚帮扶。

    所以她才处心积虑的想要让孩子和赵贤妃的几个孩子和大皇子交好,或许才能有一个好前程。

    【这不怪你,我们都知道,淑妃她走到今日这一步,是因为谁。】

    赵玄猗没点破,但两人都知道。

    是因为谁呢?

    或许是因为世事艰难,或许是因为宫墙困顿。

    但根本的原因,难道不是帝王的薄情?

    若非徐司忖对自己几个儿子都表现的浑不在意,若非他对后宫的妃嫔都冷心薄情,她们又何必处心积虑的想要在这样的困局当中挣扎一番搏一片天地?

    若许淑妃任由奉琌继续下去,恐怕结局就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皇子,被随便打发去偏远的封地。

    免不了,还要成为皇权的牺牲品。

    徐司忖的治下,不允许外戚过度干政,即便辉煌如昭氏,如今也大不如前。

    若有此救驾之功,即便许淑妃死了,徐司忖或许也能看在这些许薄恩之上,善待奉琌。

    【她不必如此。若将来奉瑄……】

    【娘娘。慎言!】

    赵玄猗看了看左右。

    行宫是早就准备好的,虽然事发突然,但内里准备的并不仓促。

    反而十分整洁有序。

    只是如此妄言储君之事,玄猗还是担心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不怕的玄猗。】昭慎哂笑,【我甚至,想尽快让他将几个孩子的将来都定下,如此方可免一场纷争。但我知道,储君之位不该如此仓促而定,但现在孩子们还小,可随着长大的,还有人的野心和欲望。历代皇权纷争,都如养蛊一般。我不愿意看到任何人成为弃子。奉瑄、奉珏哪怕是奉璲,越是看到他们如今的美好,就越不想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即便他们不想,你觉得当今这位圣上,会愿意看到一个中庸仁和的继承人吗?奉琌才几岁,你在他脸上看到过几次笑脸?母家自危,母妃在后宫之中孤苦无依,他自小便承担了许多的期待,没人问他想要什么,只是照着别人的想要的样子去活。身为皇子,总是承载了太多希冀。】

    【我从未对奉珏有过什么期望。只是希望他好好的过完一生就好,但我也害怕,就像娘娘说的,即便他不想争,以咱们这位圣上的性子,恐怕也不由得他们自在。只怕将来,不要沦为牺牲品,哪怕是远走边塞,能好好的自由自在的活着,就好。】

    赵玄猗也不禁有些伤感起来。

    此时她又有些羡慕起昭慎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来。

    倒不必这般殚心竭虑。

    奉瑄又那般懂事省心。

    皇子倒也罢了,还能出去争一争功名爵位。

    公主呢?

    若不得上意,只怕将来,便是如那位一般的下场……

    这是在襄樊,一江之隔,便是陈国的北岭郡。

    那是镇国公夫人的故乡。

    她还算是命好,即便联姻,夫妻也是相敬如宾,且夫君知礼,又身处中原繁华。

    最坏的,还不是菱华公主那般,而是在寸草不生的地界,生不如死。

    那些蛮夷部族的规矩,玄猗想一想便觉得恶心难受。

    看着门房紧闭,想到许淑妃的不顾一切,她忽然才明白,为何后宫都要不断的争恩宠,争荣誉。

    只有身居高位,有权利,才能有足够的资本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而昭慎一直在中间不遗余力的平衡各方势力,哪怕是自己掌管后宫时也时常在耳边提点着她许多。

    不管是名位还是恩宠,都不好叫任何一方觉得受了冷落。

    只有平衡了,才能少纷争和牺牲。

    想到这里,赵玄猗看向昭慎的目光又不自觉的柔和了许多。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门扉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奉琌失魂落魄的走出来。

    那是昭慎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起伏清晰的情绪。

    昭慎不敢往里面看。

    只颤着手走上去,奉琌却忽然一把抱住了昭慎的腰身,放声大哭了起来。

    怀中的呜咽,证实了那个噩耗。

    许淑妃死了。

    听奉琌说,死的时候很安详,是笑着的。

    【母妃说,她死了,父皇或许就会给我赏赐。可我不要赏赐,我想要母妃。我想要母妃……】

    到底不过是六七岁的孩子,哭起来都一样令人心碎。

    昭慎捧着他的小脸,用袖子去擦。

    【母后答应你,一定不辜负你母妃用性命给你换来的一切。你要争气,好好的活下去,不要让你母妃,白死。】

    因为地处襄樊,许淑妃的尸身由内府司都造运回临安。

    徐司忖连假装的伤心都没有。

    只是追封了皇贵妃,谥号‘恭淑’。

    因恭淑皇贵妃救驾有功,不到七岁的奉琌,被册封为郡王。

    封地在扈平。

    中原腹地之郡,不接边塞,倒是十分安宁的地方。

    扈平王,是第一个受封的皇子。

    但也因为他是第一个受封的郡王,封地又在远离临安一千里远的扈平,所以也是明告群臣,他无即位之可能。

    襄樊的开端便是如此不详。

    虽然繁华,但皇帝还是下令重整军务,全城与防务有关的官员,各降一级,直接负责人和禁卫军,免职论罪。

    许淑妃的尸身运走之后,昭慎也没心情出去游玩。

    但赵玄猗和青玄,还是打听了城内外的各处人文景色,又拉着熟悉此地两国风情的安岁和小姩姩,好说歹说,将昭慎劝出了行宫的门。

    坐在茶楼上,品着南郡襄樊特有的胭脂茶,看着江水波涛,和对岸缩小了许多的行船和游人,昭慎不自觉地想要在两岸城墙之上,搭上一座大桥。

    站在桥上看江水,应该更有意境。

    【奉琌扶灵回临安了,走的陆路。只怕年关时,能刚好到临安吧。听陛下的意思,我们是要留在襄樊过年的。】

    赵玄猗抱着有些瞌睡的奉珏拍着,一边轻声对昭慎说话。

    昭慎点点头。

    【听说陈国皇帝知晓我们南巡,也派了使臣来。毕竟两国一江之隔,又有联姻在前,不可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遮掩过去。恐怕,还有打探皇帝南巡真实目的心思。】

    昭慎撑着头靠在栏杆上,即便此处地处湿热,到底临近年关,太阳落下之后,还是会有些阴冷的。

    赵玄猗却似乎没有想到般,看了看一旁坐着正在给姩姩喂汤羹的安岁。

    安岁无辜的摇摇头,【我事先并不知道。不过既然是皇帝使臣,我想,或许会是驻守北岭郡的三表兄来,也就是当今陈国皇帝的亲弟弟。三表兄是个斯文人,只是因为喜欢北岭郡和襄樊的气候温暖,才主动请缨来的北岭郡。说话也是极风趣的,恐怕几位娘娘见了,也会喜欢的。】

    昭慎若有所思的回头,看着安岁面上的笑意,未发一言。

    赵玄猗却似乎没有注意到,接话:【你说起这三表兄来倒是多喜色,难不成……】

    安岁脸上飞快的染上两块绯红。

    昭慎搭在下面摇晃的双腿不自然的踹了赵玄猗一下,赵玄猗才反应过来失言,连忙打嘴。

    青玄忍着笑意,剥了荔枝递给昭慎,岔开话题。

    【襄樊的荔枝是最配胭脂茶的。】

    昭慎接过,煞有介事的表示果然不错。

    然后打着哈哈让众人都尝尝。

    安岁那样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只怕是少女豆蔻之时,也曾有过思慕君子。

    这个时代的表兄妹之间可论姻亲。

    安岁性子向来大大咧咧的,鲜少如此娇羞。

    但见她谈起来又十分坦荡。

    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往昔已去。

    如今又已经嫁为人妇,再论起当日少年,也不过是旧事重提一场心动罢了。

    安岁似乎也察觉了气氛有些不对。

    看了一眼不远处围在皇帝和几位大臣身边的袁却,故意清了清嗓子。

    【我少年时,的确爱慕过三表兄,只是那时候我不懂事,被他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骗了。后来长大了,又常常被他戏耍刁难,便只剩下意气相争,他还被我打过几次呢,打得他抱头鼠窜。虽然没少被母亲训斥,但见他那张嘴吃瘪,我就好过。不过他早已成亲,弱冠之年,孩子便已经有三岁了。】

    昭慎睁着眼睛看向赵玄猗,二人忽然点头笑了出来。

    【我们可没审问你,这是你自己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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