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起，青玄整个人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怀里的人却迎着窗沿透过来的阳光，睁开了那双小鹿一般晶莹的眼睛。

    【昨晚睡得很好，没有做噩梦。】

    青玄笑了笑，【那就好。】

    直到昭慎从床上爬起来，才注意到青玄脸上那两个浓重的黑眼圈。

    【你没睡好？】

    【没，睡好了的。】

    昭慎笑了笑，没在意，自顾自的去梳洗了。

    宫人对青玄和昭慎同宿一屋的情形似乎并不意外。

    他们或许早就觉得，两个人发生什么都不奇怪的。

    因为内侍们很清楚，青玄的的确确不算个完整的男人，和他们别无二致。

    但还是羡慕他，得拥温香软玉在怀，还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而皇帝平日也对两人之间怪异的感情视而不见一言不发。

    倒是自己想找个宫娥对食都担心有违宫规。

    但是也没人想着要去报给皇帝。

    毕竟这个主子好伺候，除了面对皇帝的时候有冷脸，除了折磨青玄的时候有些阴晴不定。

    其他的，都很宽松。

    膳食也好，用度也是最高规格的。还可以时不时偷懒，得些有的没的赏赐，甚至都用不着他们去贪污，皇后就会将一些用不上的东西分给他们。

    如果皇帝知道了，若惩治了皇后，难保他们不会被指派出去伺候其他人或者一并受罚，恐怕日子更难挨。

    没人愿意如此多此一举毁掉自己原本安静和谐的好日子。

    昭慎自然不知道这些宫人的心里在想什么，她从来不在意，也不想知道。

    那天下午，难得的雪后消融百废待兴的场景，太阳已经有了些暖意。

    昭慎坐在一旁，青玄剥着手里的橘子。

    刚递过去，外面赵玄猗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姐姐，听说了不曾。圣上钦点的那位文武双全的状元郎啊，不是被派到西北道巡查军务了吗？没想到，一场简单的巡视，竟然让他收复了三个蛮夷部落！整整四万多部众归属大辰呢。他可只带了一千西郊大营的戍卫军啊。】

    昭慎和青玄闻言，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昭慎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是吗？倒真是，好状元啊。】

    赵玄猗兴奋的表情在看到昭慎不甚欢喜的表情时也冷静了下来。

    【额……这消息是我昨日去乾元殿侍寝时听陛下说的，听说不日，肖戬便要回朝复命了。到时候那三个蛮夷部落的君长也会派人来，听说还会献上珍宝。应该再有半个多月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就有新鲜热闹看了。】

    昭慎没接话。

    在宫里闷着的人，难得听到这样‘居功至伟’的新闻，自然喜不自胜想要看看。

    昭慎却无心于此。

    她见过更英雄的人物，所以便也觉得这样的功绩，似乎也不算什么。

    但她也有些惊奇，这位肖戬肖状元，不仅长相有子设五六分相似，连行事作风上，也有五六分呢。

    这三个蛮夷部落，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

    而是之前就与西酋勾结在一起的土司部族。

    一百多年前本来就是大辰的臣属国，后来才叛投了西酋的。

    其中最大的一个有将近两万众人，最小的一个，不过一千三百多人口。

    都是常年历经中原教化，与中原也多亲近者。

    最初肖戬是经历了几场刺杀，到了西北道凉州之后，为了震慑当地，才对最大的那个动了刀兵。

    但肖戬带着的人，不过一千西郊大营属兵，而部族当中，除开老弱妇孺，能反抗者也寥寥无几。

    何况中原的支援近在咫尺。

    明哲保身，大家都不是愚笨之人，有什么想不通的非要和你对着干。

    自然愿意归属，趁机再博皇帝一点好感，争取一些赏赐。

    若以后西酋缓过气来，大不了再风往哪头吹就往哪边倒呗。

    不过这倒是极大的迎合了徐司忖那所谓‘天下咸服’的虚荣心。

    西酋被突然的反击压制的喘不过气，如今尚且偏安。

    南方的陈国更是弱小。

    虽然领土也不小，但最近几代陈国的皇帝都偏施仁政，并不在军事上用心。

    国内倒是文化风流、经济富庶的紧。

    但是随着经济起来的，就是贪腐成风。

    大辰前些年一直沉浸在皇室无余力的困顿当中，军事向来是三国之中最强的，此番重新振作起来，解决了西北的边患，陈国居安思危，多番来呈希望两国结友邻。

    陈国虽弱，却也不是一口能吃下来的肥羊。

    故而大辰目前并无对陈国用兵的想法。

    其实当初，若是陈国在西酋趁人之危的时候一起起兵夹击大辰，说不定大辰如今便不是这番局面了。

    如今西边安定下来，大辰东接东海，只有南边的陈国需要防范。

    此时有部族来朝，自然是安定朝野民心的好消息。

    也好再厉兵秣马，整顿朝纲，以备不测。

    何况，虽然青玄从来没有跟昭慎讲过大辰后来的发展情况，但按照昭慎对徐司忖的了解，他的野心应当远不止于此。

    【对了，听兄长说，陈国有意，与我朝联姻？】

    昭慎眉毛一挑，这倒是令她有了点兴趣。

    【怎么忽然要联姻？】

    昭慎拿起一个橘子，放到赵玄猗手里。

    赵玄猗接过顺势就剥起来。

    【应该是见西酋式微，担心我们腾出手了料理陈国吧。所以先卖个好？不过听说，联姻的是陈国大长公主的嫡女，听说貌若天仙，年芳及笄。看来，我们是又要多一位姐妹了。】

    赵玄猗边说边剥干净了橘子皮，然后将果肉放到了昭慎面前的盘子里。

    却被青玄拿了去。

    二人转头看向他，他一脸淡然侧眸示意旁边已经少了一半的橘子筐：【娘娘今日已经吃了半筐了，吃多了，恐怕要上火的。】

    昭慎瘪了瘪嘴，给他点好脸色，他就要来管着她了。

    不过也听话，没有再拿橘子，转手又去抓面前的葵花子。

    却再次被青玄按住了手腕，【这个也上火。】

    赵玄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青玄耳朵根有些红了，又觉得有些不妥，忙收回了手。

    却还是不死心，叫宫人将桌案上容易上火的点心零嘴都收了去。

    只剩下那碟子绿豆糕了。

    昭慎无奈，只好捻起一块绿豆糕放在嘴里，小口咬了一块，咽下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直起身子皱着眉道：【我倒是觉得，不一定会入宫。】

    赵玄猗疑惑抬头，【两国联姻，若非嫁入皇室，还能嫁哪儿？咱们这几个小皇子可都还年幼呢，陛下又没有其他亲兄弟了，宗室里面，似乎也没有适龄的……】

    昭慎却放下手中咬了一小口的绿豆糕，忽然没了胃口。

    【宗室，有。】

    青玄闻言猛地抬头，也像是想到了什么。

    赵玄猗还是有些迷茫，见两人似乎都知道，便有些急。

    【到底是谁，好姐姐你快说！】

    昭慎摇了摇头，【你的宫务还是不够熟悉，怎么不知道，如今镇国公袁家的老夫人，乃是大长公主嫡出的康宁郡主，只是早年大长公主多多少少参与了当初的武安侯之乱，被牵连，虽然未伤及性命，但还是被撤销了其封号，连累康宁郡主的敕封也一并没了。只是因为老镇国公在，宗室皇亲尊称一声国公夫人也就是了，便无人计较。如今……】

    赵玄猗这才反应过来，【如今的国公爷，乃是小袁将军……他……也是宗室出身。但……应该不会的，怎么就敢说，陛下不会将人纳入后宫呢？】

    昭慎却是了解徐司忖的人，他向来不是个急色之人，之前选秀，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不得已让下面的人按照要求挑选的几个身世清白、家世不至于太高的人家。

    赵玄猗恍然，却又低低的呢喃了一句：【宗室的事情我哪里插得上手，不知道也很正常嘛……】

    昭慎当没听见赵玄猗的抱怨，抿了口茶，才又缓缓道来自己分析会联姻宗室的原因：【今上非好色之徒，他也不是需要靠征服一个女人去征服一个部族的。当初的霞梧，是因为皇权交替，不得已而为之，可正因于此，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他最是不愿意受制于人的。所以他不想要的人，便不会要。尤其是现在，对他而言，他并不需要靠后宫去平衡前朝，同样的，女人对他来说，除了繁衍后嗣排遣寂寞外，并无其他吸引他的地方。而且，若纳入后宫有了子嗣，那将来他若要对陈国动什么心思，还要顾虑父子亲情、夫妻恩义？即便他再冷心薄情，朝野非议他也绝不会想听的。】

    只是昭慎在心里默念，但愿，但愿皇帝忌惮于袁氏军功，不叫袁却尚陈国的小郡主。

    按理来说，两国联姻，必然不会让有兵权在手的家族和外国结亲，以防内外勾连居功自傲生出乱事。

    但如今袁家军精锐尽失，袁却又十分识相的早早交出了手中的西北军节制，还服丧在家。

    可若徐司忖存了让他永无再掌兵权的心思，让他尚郡主，然后顺理成章的给他一个闲职，也不是没可能。

    袁却和其他军中大将都是徐司忖野心的保证，将来若有用，必然会起复袁却，哪怕是摆在那里当个吉祥物鼓舞士气，又何况袁却当真是有纵横沙场的真本事。

    但是眼下，必须要紧紧捏在手里，又不能让他觉得受了冷落，如此一来，陈国的联姻国书，来的倒还真是时候，帮了徐司忖一个大忙。

    赵玄猗沉默半晌，再颓然开口：【若陛下有心谋定制衡，难保小袁将军，还能再上疆场了。甚至，菱华公主……这二人也太可怜了些。】

    昭慎闻言却笑了笑，满目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