湳昭仪?
昭慎自然不曾多想背后的深意。
其实徐司忖只是想到湳昭仪如今住的栖霞宫,和当年昭慎在江滩王府住的岐南苑有些异曲同工。
又不愿意冲撞了字。
才给了个‘湳’。
后宫一连诞下一子二女,自然是大喜事。
前朝也接连上折子,说今年风调雨顺,年关刚过便有龙凤胎降世,合该大赦天下。
被徐司忖拒了。
但皇子公主满月之礼,还是大办了一场。
宫宴之上昭慎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只是在看着抱着襁褓的奶妈时,眼中多了些柔和。
那是给孩子的。
终究没人能抵抗对弱小生命的维护。
又非什么天生冷心冷情之人。
但落在徐司忖的眼里,却变了一种意思。
想到昭慎无法生育,如今看着那些孩子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心中也多了几分念想。
或许当初,她坚持不肯养贺淑妃的孩子,只是因为与贺淑妃不合?
如果,有一个孩子从怀孕到降生,都让她亲自参与,找一个她不讨厌的人替她生,或许她便不会那样排斥。
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能对他多一分眷恋吧。
赵玄猗注意到昭慎的心不在焉。
感激当日她在凌霄宫的支持,便端着酒杯上前要给昭慎敬酒。
昭慎不是不胜酒力的人,便应着她的请,喝下了一樽。
【那日,多谢娘娘了。妾身母子三人,都要深谢娘娘。】
当今陛下的薄情冷心,她进宫快一年了,自然能看得清楚。
而皇后娘娘自然更是冷静自持有智慧的人,当然比她更早看清楚。
所以才会对待陛下如此冷淡。
又或者说,是贤德。
所谓贤德,在外人看来就是宽和大度。
在内,只有当事人才知道,除非是不在乎。
不在乎什么恩宠得失,才会不计较那么许多,才能容忍大部分在世人看来极不能容的事情。
生产当日,赵玄猗才算是清醒过来。
她自幼随兄长一同读书明理。
若非男儿身,自然不必困在这深宫。
如今她已经入宫,那么前尘便尽皆枉然。
如今她在这后宫已然有了一席之地,又有两个孩子傍身,也不必那么担心帝王恩宠了。
便能在面对昭慎之时,多一些平常心。
【贤妃不必客气,不过是本宫身为皇后的本分罢了。如今你刚出月子,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你又要照顾一双幼子,本宫已经谏言皇帝,等你修养一段时日之后,再将协理后宫之权交于你。这些日子,你若有空,也可多来我咸月宫坐坐,先熟悉熟悉。】
赵玄猗面带诧异的看着昭慎,又心下了然,然后脸红了些。
她已经知道皇后的为人,更知道,她何尝会在乎这区区之权呢?
她虽然不想争,但她家世不算后宫中最显赫,亲族也非什么权势滔天的世家侯门。
如今为了一双儿女,能有协理六宫之权,也可更有把握护着他们好好长大。
这后宫之中,一步也不敢踏错的。
【多谢娘娘体恤。】
昭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你不宜多饮,注意身子。】
赵玄猗心中一暖,施施然退下。
前些日子,哥哥写了贺表来,她看过。
回信时,提起了皇后对她的种种恩惠。
便想起前些年哥哥对她说起一桩秘事。
数年前,今上还是江潭王的时候,有一个女子,曾在冰天雪地里赤脚薄衫纠缠于大理寺。
口口声声要寻大理寺卿。
但说出的名字,却无人听闻过。
那日是江潭王府的统领王青玄亲自前来将那女子带走的。
当日在门口见过那女子容貌的一个差役,后来因为办事得利,做了哥哥身边的贴身亲随。
转年的春日宴,哥哥前去赴宴时,亲随守在门口等哥哥,远远的见和哥哥擦肩而过的一个华衣女子与当日那个薄衫女子十分相似。
回去路上说起此事,哥哥表面不动声色斥责是亲随认错了人。
但哥哥心中却清楚,那个华衣女子,乃是当时已经入主东宫的东宫正妃。
出身也是江潭王府。
如此说来,只怕...
【子设...】
赵玄猗轻轻的念着这个当初哥哥当奇闻佚事向她说起的那个故事里女子苦苦哀求要见的人的名字。
旋即,赵玄猗又摇了摇头。
确实从未听说这个人。
但为何,当初的皇后娘娘,会如此言之凿凿,要寻大理寺卿褚子设呢?
见赵玄猗上前敬了酒,湳昭仪自然也很识大体的上前朝昭慎敬酒。
昭慎礼貌的接了敬酒,照例问了问她和孩子的近况,叮嘱了几句,便让她回去了。
湳昭仪是个木讷性子的,不爱说话也不爱与人交际的。
她宫中还住着一个许修容,也正怀着六个月的身孕。
但听说,她几乎是连许修容的院子,都不常去的。
还是许修容在她生产之后,因着方便,经常去找她问一些妇人产子的事情。
湳昭仪性格内向,倒也随和。
看着倒不像个生事的人。
转天,正是艳阳高照。
上午的太阳还不太晒人。
昭慎便倚在秋千上懒懒的晒着太阳。
青玄按照昭慎的要求,亲自做了一晚芋圆南瓜奶茶给她。
这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点心小吃,昭慎只记得味道。
但青玄的储备自然不少,许多能找到原材料能方便制作出来的,昭慎都会毫不吝啬让青玄去忙。
青玄倒也没什么怨言,反而有些乐在其中。
赵玄猗到咸月宫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场景。
女子浅紫色薄衫盖着一张薄毯斜靠在秋千椅上,一旁面如敷粉的青年男子弯腰正在往青瓷荷花碟中盛汤羹。
阳光斜斜的打下来,落在树荫下的两人身上,仿若一对神仙眷侣一般。
遗世独立,美好清幽。
只是...
【王统领?】
赵玄猗的声音带着些惊奇。
她自然是识得王青玄的。
昭慎睁了眼睛看过去,有些意料之外。
其实方才有奴婢进来通报过了,但她没往心里去,便让人带进来了。
此时听到她的惊呼,才想起青玄从前的身份来。
【贤妃安。】
青玄却只是正了正脸色,收敛了方才脸上的浅笑,板着脸行了个君子礼。
昭慎坐直身子,命人给赵玄猗看座。
赵玄猗自觉失态,也有些不好意思。
回过神来朝着昭慎行礼,【皇后娘娘,安。】
【不用客气。青玄如今已经不是禁军统领了,他在我宫中伺候,也因为从前的身份,不便出现在人前,故而你们都不知道。贤妃出去,也别乱讲就是。此事,也是陛下的意思。】
赵玄猗虽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为何从前的英武将军如今却...
她看着他面色愈白,颌下无须,也多少明白了些什么。
但听到昭慎的话,看青玄这幅坦荡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好点头应是。
赵玄猗坐下不久,昭慎便命人将宫中的账本拿过来,并一应桌案摆在赵玄猗面前。
既然要交给她,也要先熟悉一下。
【这些日子都是你在处理,你就帮着贤妃熟悉一下吧。】
昭慎指着青玄说,然后伸手将手中饮尽的茶碗又递到青玄面前。
青玄伸手接过,却没再给她盛。
昭慎转头看着青玄有些不满。
【娘娘今日已经用了第三碗了,再饮午膳怕是又要推迟,晚膳恐怕又没胃口便不吃了,如此对身子不好。】
他一句话堵死了她今天一天能喝奶茶的全部退路。
只好没好气的躺回秋千椅上,干脆闭目养神,不再理人。
青玄又重新拿了一方瓷碗,给赵玄猗也盛了一碗。
【这是个辛苦活,以后便有劳贤妃娘娘了。这是芋圆南瓜饮,甘甜爽口。】
赵玄猗看着放在面前的那一小碗饮品。
还没从刚刚青玄大胆反驳昭慎的情况中反应过来。
只讷讷应是。
回过神来,只觉得口中甘甜不腻,芋圆极有嚼劲,倒是爽口。
赵玄猗不是爱吃的人,虽然做了母亲,但论起来也终归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当下便就爱上了。
【味道不错,难怪娘娘贪嘴了。】
昭慎没搭话,唇角勾起。
一早上连一本宫中的膳食录都没翻完,便已到了午膳时间。
昭慎起来,在园子里转了两圈,看到池中刚刚冒头出来的嫩芽,回头朝正在指导贤妃的青玄道:【今年会不会有莲藕吃?】
青玄头也没抬,低头弯了唇角:【若要吃莲藕,御膳房自然有,只是咸月宫的池塘里,怕是找不出来的。】
赵玄猗一早上早已经接受了这奇怪的主仆俩,此时也不对青玄的不敬一惊一乍了。
便也回头笑着对昭慎说:【我家兄长也是爱吃莲藕,在府中养了许多的莲花呢。每年还要拉着我下水去摸藕。】
昭慎瞬间来了兴致。
【如此到有些趣味,青玄,今年我也要在院子里下水摸藕。】
对自家堪称祖宗的主子这个不算太难的请求,青玄只好点头应下。
大不了到时候从别处移栽些过来。
见青玄答应,昭慎又邀着赵玄猗,【到时候成了我去凌霄宫请你一起。】
【那便多谢娘娘了。】
为了方便,午膳也是在院子里用的。
昭慎不喜欢呆在四四方方矮矮的屋子里。
只要天气好,都喜欢在外面呆着。
今日又有赵玄猗在,便更热闹了些。
午膳时间,喂过了奶的小皇子和小公主,也被乳母抱着过来见过了母亲。
两个孩子此时正有些瞌睡。
看着粉嘟嘟的小脸蛋,昭慎想起那个尚在襁褓便没了母亲的徐奉瑄,心中一软。
便着人去沧澜宫看看。
【娘娘真是操心,大皇子如今已经懂事些了,前些日子见着,已经在上书房了。】
赵玄猗笑着提醒昭慎。
皇后入宫这么多年,肚子却没一点动静。
但她们几个妃嫔都这样快就有了身孕,可见陛下的身子是没问题的。
只怕是...
她不敢多想,毕竟陛下宠爱娘娘如初,听说当初贺淑妃死后,还欲将大皇子养在皇后膝下呢。
只是被娘娘拒绝了。
赵玄猗还有些摸不准昭慎的心思,便不敢多猜。
只想着,若当真娘娘身子不适合生育,又这样喜欢孩子,以后还是带着孩子多来咸月宫走动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