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家出了件喜事。
明昌志考上了江城一所二本院校的计算机系,马上就要成为一名大学生了。
虽然学校一般,但怎么说也是大学啊。
要说明昌志也是运气好,正好赶上大学扩招,否则按他的成绩,能不能上大学都玄。
这下好了,他们老明家,要出第二个大学生了,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亲身经历使然,明医生太知道读大学的重要性,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家,没多少选择,只有通过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今天就是明家摆谢师宴的日子。
明昌志作为主角,被哥哥拉着轮番向老师们敬酒。他已年满十八岁,也该学着喝点酒。
明蔷薇也捧着个饮料杯学人干杯,她还不懂什么是大学,只知道自己将来要好好学习,也要考大学。
晚饭后,明家一家人又去歌舞厅跳舞。
歌舞厅里热闹得很,炫彩的霓虹灯下,男男女女牵着手搂着腰跳着慢三。
明昌志没怎么见过这场面,一下子脸都红了,眼睛乱瞟,不知该放哪里,只好假装拉着明蔷薇说话,以掩饰紧张。
明玉珍和许长鹏夫妇都是爱跳舞的,过去在北方时没少跳,回到南方后忙着赚钱,这才跳少了。到了这场合,兴趣一下子又被激发出来,立刻牵着手下舞池。
明蔷薇不耐小叔叔的烦,被舞厅里闪烁的霓虹灯吸引,“哇”的一声小嘴张得老大,拉着明医生的说:“爸爸,我也要跳舞。”
明医生心情很好:“好啊,爸爸教你跳舞。”
他牵着女儿的手进入舞池,教她跟着自己的动作前进前进后退后退。
袁莉莉对跳舞兴趣不大,她更喜欢唱歌,在点歌环节点了首许茹芸的《独角戏》唱得很投入。
“妈妈,我也要唱歌。”小黏人精明蔷薇觉得跳舞太复杂了,很快就没了兴趣,又凑到妈妈这里来。
“可是,这里没有你会唱的歌啊。”袁莉莉为难。
歌舞厅里放的都是时下流行的曲子,哪有什么儿歌。
眼看女儿马上要晴转多云,袁莉莉赶紧说:“等回家,回家后你想唱什么就唱什么好不好?”
明蔷薇哼哼唧唧勉强同意。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当“Left Left Right Right Go Go Go”欢快的旋律响起,明蔷薇又冲向舞池,加入到兔子舞的队伍中。
明医生见弟弟独自坐在卡座也不去跳舞,走到他身边坐下:“这都大学生了,怎么也不去玩一玩?”
明昌志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都说长兄如父,明昌志从上小学起就跟着他哥,明医生能不清楚他的想法吗?
这臭小子,内心还在为三个月前不让他游行的事生气呢。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记仇?”明医生搂住弟弟的肩膀,“好了,是哥不好,哥向你道歉?”
明昌志低着头,半晌才小声说:“你不尊重我。”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明医生瞪眼睛,“我是为了保护你。”
明昌志不服气:“可是其他人参加了游行也没什么事啊。”
“真要出事那就晚了,我们医院严医生的儿子——”
“行啦,你都说八百遍了。”
“你知道还不收敛点?”
“那怎么一样?这次是米国欺人太甚,但凡是个华国人就不能忍!”
“所以啊,你就好好上大学好好读书,将来超过米国,看那些米国佬还敢不敢嚣张,知道不?”
“那是一定的!”
“跳舞去不?”
“可……我不会啊。”
“哥教你啊,我跟你讲,去了大学还有很多舞会,你现在学会了,到时候不就能用上?”
“我用它干嘛?”明昌志嘟囔,“我是去上学的又不是去跳舞的。”
“你上大学不打算找对象啊?”
明昌志的脸腾一下就红了:“我我我……你突然说这个干嘛?”他还没想过这件事呢。
明医生凑近弟弟:“我不反对你大学期间谈恋爱,不过你小子给我听好了,谈恋爱可以,但不能影响学习,也不能干出格的事,闹出人命,否则你哥饶不了你,明白吗?”
明昌志:“……”
他哥真的想太多啦。
***
明家有喜,陈家同样有件大事。
陈清主动申请到西北参加扶贫工作。
她这个决定起初引起全家人的反对,主要理由是,谢恂年纪还小,离不开妈妈照顾。
陈清却很坚持:“妈,这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错过这次,我一定会后悔的。”
谢恂外婆叹气:“我知道你一直想进步,可小恂怎么办?你不管啦?”
陈清:“这不是还有你跟谢从文?哦,凭什么他谢从文就可以天天忙事业不着家,我就不行?”
谢恂外婆体谅女婿:“从文他那边公司离不开人你也知道,他那么拼还不是为了孩子将来过得更好?倒是你,西北那边条件多苦啊,你吃得消吗?”
“年龄比我大的老同志都能做,我有什么吃不消的?”陈清一向很要强,“说实话,要不是小恂太小,前两年我就想报名了。上一批回来的扶贫干部现在可是香馍馍,我也不能落后。”
“既然你都考虑清楚了,我也劝不动你。小恂我可以帮你再带两年,这孩子乖得很,不难带。”
“妈,谢谢你。”
“母女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倒是你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一忙起来又忘了吃饭,你的胃可经不起折腾了。”
“知道啦妈,还是你心疼我……小恂,你怎么在这?”陈清一抬头,就看到儿子站在门边。
谢恂转头就跑。
“小恂,你跑什么?”陈清要上去追,被母亲拦住。
“小恂这是舍不得你。”外婆轻轻叹了口气,“孩子总是离不开妈。”
有那么一瞬间,陈清内心生出几分动摇,但再想到前程,还是狠下心。
“小恂那边我会好好跟他说的,妈,今后要劳烦你多费心了。”
***
暑假过去,明蔷薇发现,小伙伴谢恂最近好像有点奇怪。
他的话本来就不多,现在更少了,还不怎么理人。也亏得明蔷薇是个小话痨,没话也能找话说,否则两人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小恂,我们来玩过家家好不好?我当妈妈你当爸爸,妮妮当女儿。”
谢恂:“不想玩。”
明蔷薇不气馁:“那你想玩什么?”
谢恂面无表情:“我什么都不想玩。”
明蔷薇愣了一下:“你是不是不高兴?”
谢恂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你为什么不高兴?”明蔷薇打破砂锅问到底。
“……”
“我请你吃颗糖,不要不高兴好不好?”明蔷薇从口袋里摸出一颗上好佳什锦水果糖,眼底闪过一丝不舍,还是递给小伙伴。
谢恂摇摇头:“你自己留着吃吧。”
……
“爸爸,我跟你说个秘密。”这天明医生来接女儿放学,就见女儿一脸神秘。
“什么秘密?”明医生配合道。
“小恂妈妈去西北了,要去两年。”明蔷薇问,“西北是什么地方?”
明医生一愣:“西北离我们这里很远,那边很干燥,生活也比较艰苦。两年挺久的,小恂还待在他外婆家?”
明蔷薇点头,想了想补充道:“我觉得他不想妈妈走。”
明蔷薇不是敏感的人,连她都能感觉到这种情绪,可见谢恂内心的意愿有多强烈。
明医生暗暗叹气,心说那位陈副县长也是够狠得下心,难怪能在这个年纪以女性身份取得如此职权。
说起来,他也有个去魔都大医院进修的机会,如果能成行,对将来评职称很有好处。
他心中一动,抱起女儿,问:“薇薇啊,要是爸爸去外地一年,你舍得爸爸走吗?”
明蔷薇一把抱住他的脖子,软软糯糯地撒娇:“爸爸别走,爸爸别走嘛。”
果然女儿就是贴心的小棉袄。
明医生心情舒畅,同时也陷入另一种烦恼。
一边是黏人的女儿,一边是光明的前途,好难抉择啊。
***
“妈妈,小恂外婆请我周末去他家玩!”一回到家,明蔷薇迫不及待宣布一个好消息,“妈妈,我能去他家吗?”
袁莉莉听丈夫说过谢恂家里的事,也心疼那个小小年纪就与父母分开的孩子。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
“好耶!”明蔷薇迫不及待等待周末来临。
周六,明蔷薇在谢恂外婆家度过美好的一天。
最让明蔷薇津津乐道的是,小恂外婆家有整整五层楼,小恂自己就拥有一个大房间欸!
她的小伙伴大多是同样在医院长大的孩子,大家居住条件大差不差,还是第一次去住独栋楼房的朋友家里。
明蔷薇可羡慕坏了。
明家住房紧张,明蔷薇从小跟着爸爸妈妈一起睡觉,等明昌志去上大学以后,他的床空了出来,于是明蔷薇又搬去和奶奶睡。
但不管怎么换,她始终没有专属自己的房间。
不仅如此,谢恂还有好多玩具和吃不完的零食,都可以随便玩随便吃!
这是什么样的神仙日子啊。
回家的路上,明蔷薇喋喋不休地说着在谢恂家的所见所闻。
“爸爸,你说我们家也那么大就好了。”明蔷薇感慨。
一句童言,让明医生陷入沉默。
明医生同大多数国人一样,对房子有很深的执念。
虽然说明家现在的宿舍是公家的福利房,每个月只需缴纳少量的租金就能长期住下去,但明医生还是希望拥有一套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
单位的宿舍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使用面积50多平,对于三口之家够住,但再加上他妈他弟,就略显拥挤。
改革开放以来,中央逐步对住房制度进行改革,尤其是这几年,进一步加大改革力度。1994年,《关于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的决定》出台,规定公房可以市场价、成本价和标准价进行出售,个人只需缴纳一定购房款就能把公房转为个人所有。
当时明医生就动了心,但那时他手头紧,给父亲治病的外债还没还完,又碰上女儿出生,家中开销大,始终拿不出闲钱购买公房。
去年起,福利分房政策被取消,同时改进按揭贷款买房政策,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贷款买房。
以明家当前的经济状况,买房有一定压力。明蔷薇要上学,明昌志也要读大学,学费生活费加起来也是一大笔开销……
况且,明医生对贷款还有所顾虑,这些年他陆续把之前为明父看病的外债还清,那种欠债的滋味可不好受,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爸爸!”明蔷薇见明医生不理自己,大声叫道。
明医生回过神:“欸,爸爸听着呢。”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有大房子啊?”
“会的,一定会的,等你长大了就有了。”
“我好想快点长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