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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秀于林

    等到伤口处理完毕,沈峤脑中那根高度紧绷的弦终于微微放松,顿时感到额间仿佛有无数支针刺,痛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阿竹连忙扶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沈峤喝了几口水,在床边椅上坐下,缓了几息,才道:“我无事,只是刚才太过聚精会神。”

    她摸了摸邓玄籍的额头,感受到温度一切正常,没有发烧的迹象,才稍稍放下心来。

    前堂中刘通判还没有离开,见沈峤出来,“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问道:“沈大夫,邓大人怎么样了?”

    “应该不会伤及性命,还要多谢通判大人送他过来。”

    刘通判松了口气:“既然如此,就劳烦沈大夫多多照看了。”

    送走刘通判,沈峤回到内室,算算时间,麻药的药力已经过去。

    邓玄籍果然已经醒来,脸上毫无血色,脸上罕见的显出几分脆弱来。

    “你武功那么好,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沈峤这时仍觉得后怕,那匕首若再向右寸许,伤及动脉,两人恐怕就此天人相隔了。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好好休息要紧。”

    正在此时,阿竹推门进来:“姑娘,官衙来了一大堆人,说是要见邓大人,正在跟谭太医说话。”

    沈峤看向邓玄籍,见他点了点头,稍一沉吟道:“让他们过来吧,人不要太多,就说房间太挤影响伤口恢复。”

    周刺史亲自带着三皇子身边的总管柳伯与李太医前来,还未见人影,声音就先传出:“玄籍如何了?”

    大步踏进门内,一手扶在床头,目光带着些暗示,说道:“三皇子殿下感念你为他挡刀,颇为过意不去,特让随行的李太医再来看看。”

    周刺史何尝不知那一刀实为有人暗害,但当时局面混杂,就算有人目击,也可当作混乱之下一时不防,轻轻揭过;何况,把矛头对准颇得圣心的三皇子与李侍郎,就能真正得到所谓公道吗?

    还不如将错就错,就当是真的为三皇子挡了一刀。

    沈峤默默退到一旁,敏锐地感受到屋内涌动的暗流,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另外几人。

    她才不信邓玄籍会给三皇子挡刀。

    那位李太医从始至终静静站在后排,神态谦恭;另外一人却目露精光,虽有所克制,身上仍带着掩不住的倨傲之气。

    柳伯道:“邓大人,您的这份忠义,殿下记在心中,来日当备上厚礼答谢。”

    忠义二字,可谓一语双关,既可以是对皇室的忠义,又暗示他可顺势投入三皇子麾下。

    圣上虽已立太子,太子却非中宫嫡出,母家亦是不显,只占个“长”字。三皇子的母妃淑妃娘娘却是崔氏女,在朝中颇具势力。

    于九五至尊之位,三皇子自然不是毫无想法。

    邓玄籍挣扎着要起来,身旁的青叶忙扶住他,轻咳几声,嗓音低哑,显然伤得很重。

    “不敢劳殿下挂念,陛下令微臣在潭州为官,有刺客进场已算失职,怎敢让殿下挂心?”

    他语气诚恳,却避过柳伯的话中意,显然是在明明白白地拒绝。

    柳伯笑笑,明显冷淡了下来,不冷不热道:“那就让李太医再为邓大人诊治一番吧,也好让奴回去复命。”

    李太医上前,伸手就要触碰伤口,沈峤见状,立刻出声打断:“李大人,刚做好缝合,您还未净手消毒,极易风邪入体导致感染。”

    同一时间,谭太医也是出口阻止。

    李太医被一个年轻女子喝住,面上有些难看。可谭太医毕竟是他多年的上官,虽已致仕,这点情面却不能不给。

    柳伯一愣,这才看向沈峤,认出她就是早间江边卖符的女郎,疑惑地看向谭太医。

    “这位小娘子是……?”

    谭太医只好道:“这位沈大夫的父亲,曾也在太医院中;我致仕回乡后,她与我家小辈一同学习医术。”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谭太医不提她医术高超,只含混地介绍了她的身份,是他在京多年,深知此时在这些皇亲国戚面前出头,百害而无一利。

    “沈小娘子醉心医术,一时口快,还望李太医不要放在心上。”

    柳伯心中思量,邓玄籍与这谭老儿几乎能算半师,怪不得不愿王爷的随行大夫医治,都说一事不劳二主,看来谭老头不愿别人碰他的病人,才让这小女郎开口。

    左右今日事未成,他也不愿多呆,又寒暄片刻就告辞离去。

    周刺史没走,长长叹了口气,忽然之间老了许多,目光复杂地看着邓玄籍。

    他也不避着沈峤,叹道:“本还以为年末述职之后,凭这些年潭州风调雨顺,未有大灾大祸,就算不能更进一步,也当平调别处。出了这事,我这个刺史怕是当不到年后了。”

    邓玄籍摇摇头,神色难辨:“韩相与李尚书见祖父要退,争先抢后地在州府安排自己的人,您算是祖父的门生,倒是被牵连了。”

    周刺史连忙道:“邓相对我照顾良多,我非不知感恩的人,能治一州,已然知足。这事更是指向皇子间的争斗,你且看看,被牵扯到的绝不止我们。”

    *

    夜色降临,沈峤点燃灯烛,执卷坐在床榻边读书。

    邓玄籍昏昏沉沉了半日,到了晚间,倒有了些精神。

    “还在想今日的事吗?”

    见他盯着自己出神,沈峤合上书卷,托腮看向他。

    邓玄籍目光描绘着她的眉眼,心中浮现出了方慧大师给两人的签文。

    他昏迷之时,做了一个极其诡异的梦。

    梦境中,他来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那里的人群衣着头发,与大盛完全迥异。他恍若灵魂出窍般,被一股力推入一栋形状新奇的大楼之内。

    看了片刻,他就明白,这应当是此地的医院了,想起佛家“三千世界”,莫非这是红尘之外的另一处宝地?

    他正要尝试去往别处,却突然看到,一群人推着辆推车飞速奔来,车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跪着,双手使劲按压躺着那人的胸膛,看周围人的表情,似是情况很是危急。

    这是什么手法?他从未见过,然而此处新奇事物实在太多,不是想学,就能看得懂。

    正要离开。他无意扫了一眼那女孩的脸庞,登时怔住。

    沈峤若是再大几岁,那不就是这般模样!

    他忍不住跟上去,来到急救室里。

    沈峤跳下推车,大汗淋漓,另有一人接上,她一口气喝下半瓶水,听一位老者的指令去操作一些自己看不懂的仪器。

    一身白衣如雪,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淡神情,但看向她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担忧,显然对病人很是关心。

    他忍不住摸摸她的发顶,她却毫无所觉,与几人轮换做着按压。

    不知过了多久,白衣老者让这些年轻男女停下,沉痛地出门,沈峤几人也均静默,将白布附在那人身上。

    她整个人身上是一种掩抑不住的落寞,深深叹了口气,眼眶有些微红,旁边一个更年长些的女孩拍了怕她的肩,几人一同出去。

    他也跟在沈峤身后,开始思索,这是梦境?抑或……前世?

    门外一群人哭天抢地,他也看得心下黯然,生老病死,实在太过无常。

    就在此时,一个壮年男子看到沈峤,突然红了眼睛,指着她大骂:“第一个做心肺复苏的就是这个女人,我儿子还那么小,肯定是她出了问题,害死了我儿子!”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水果刀,大步冲上前,抓住沈峤的衣领,几刀捅下,白衣顿时被鲜血染红。

    邓玄籍大惊,竭力搂住她,挡在她身前,却毫无用处,眼睁睁地看那柄刀穿过自己几乎透明的身体,扎入女孩心口。

    走廊内一片尖叫,其余大夫和周围人拦住那些失去理智的家属,两个女孩抱住沈峤,哭喊着“师妹”,送她进入另一个房间。

    他看到很多人围在沈峤身边救了她许久许久,那双好看的眼睛还是没有再次睁开。他不忍再看,不由恨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咒她不好的梦?

    可冥冥之中,却似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一对沉默的夫妻带走了她的遗体,他想跟着离开,却发现自己无法走出这座大楼。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痛袭来,他忽然从梦魇中惊醒,一睁眼,就看到沈峤笑着问他:“麻药的药劲过去了,伤口很痛吧?”

    他从前见到沈峤笑,自己也会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可那一刻他笑不出来,只想问问:“那你呢,你当时也很痛吧?”

    回到此刻。

    沈峤见他久不答话,还以为他太累,吹灭灯烛,只留下一盏,道:“我怕你今晚发烧,就留在这里陪你吧。”

    邓玄籍自然不愿她劳累:“你只管去休息,这里有青叶和小石轮流看着,若是发热,再去叫你便是。”

    沈峤靠在椅背上,幽幽道:“今日是有人想害你吗?”

    邓玄籍微微笑了一声:“我只是第一个被殃及的池鱼,等这事传回京中,热闹才真正开始呢。”

    长夜中,雾色四起,星汉隐于云层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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