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交错

    如果她从了国公的心意,她也许还能得到别人虚假的尊重,直到国公死去。

    但若真从了,她便对不起自己这个穿越的身份了,对不起自己学过的东西,更对不起自己的心。她心里一直很清楚,什么可以让,什么不能让,什么能忍下去,什么不能忍。

    受这一顿苦,就可以不伺候那老头了,这对她而言是划算的。

    路是她自己选的,哭着也要走下去。

    国公把这院子里大多丫鬟都遣散了,只留下阿云。

    阿云对薛浣到底还有些感情,她求国公拿些药油与金疮药。

    国公想,一府主母身上也不好留疤,面容有损也不合适,便允了。

    国公走后,阿云才敢将薛浣扶到一旁的软榻上,又把地上的碎瓷收拾干净。

    她慢慢替薛浣挑去手上的碎瓷片,拿了金疮药亲自替薛浣上药。

    薛浣完好的那只手摸上了药油瓶子,她用中指,无名指,小指与手掌配合扣住瓶身,又用大拇指与食指艰难地拔开塞子,一个用力过猛,药油撒了一手,她慌忙扶住。

    阿云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夫人,您别动,我去拿帕子给您擦手。”

    薛浣尴尬地点了点头。

    除了手直接按到碎瓷片上,她的膝盖也在被国公扇倒时扎伤了,裙子上洇出血迹。

    阿云又替她给膝盖上了药。

    薛浣看着阿云细心的模样:“国公都厌弃我了,你怎么还要帮我,我之前可是拿簪子抵着你的脖子威胁你。”

    “您没这个胆子真刺。”阿云说。

    “你这……之前可没胆子跟我这么说话,果然是看国公冷落我了,你也跟着要落井下石,对我颐指气使起来。”薛浣故作恼怒,倒打一耙。

    “您……真的是夫人吗?”阿云的声音像从天外飘来。

    薛浣一呆,却还是故作镇定:“我不是我能是谁?”

    “夫人最近变了很多。”阿云叹了口气。

    薛浣隐隐意识到,阿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能处置她的只有国公,国公没有怀疑就没问题。只要她不承认,一切都是猜想,毕竟借尸还魂一事太过诡秘。

    阿云替她包扎好了手与膝盖,然后道:“夫人把药油递给我吧。”

    薛浣递给了她。

    她用手帕沾了药油,轻轻触碰薛浣红肿的半边脸颊。

    “国公爷这次真的动怒了。”阿云说。

    薛浣有些后悔,也自知事情已无转圜余地,或许这次是她有些冒进,怕要为此吃一阵苦。

    阿云突然开口。

    “本来只是觉得奇怪,就在刚刚,突然想通了。夫人向来对国公爷从没有半点奢望,却问:‘那我呢?’似乎也不是真心问的。”

    呀,被看出来啦。

    薛浣笑了笑:“那你揭穿我是为了什么呢?”

    “京郊马车上,遇到马贼时,您拉我的手带我逃走。您似乎与一般闺秀不同,总有些奇怪的想法,但这些想法却让我忍不住想靠近。”阿云说。

    “你的想法也很奇怪啊,我落魄至此,有什么值得投奔的。”薛浣说。

    “您哪怕是对待下人,也有一种让人想不到的……我难以形容,总之是很吸引我的感觉。”阿云说。

    “你不是想找个好人家嫁了吗?怎么想跟我办事,这不耽误了你?”薛浣道。

    阿云有些怔忪。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阿枫死了。”阿云缓缓说。

    “阿枫,那个给我投药的侍女啊,你跟她关系很好吗?”薛浣道。

    阿云看了薛浣一眼,想是怕触了她的霉头。

    “各司其职而已,就是突然觉得……人死得好容易。”

    阿云手上动作顿了一会儿。

    “说实话,我给不了你什么,我现在还落魄着,被关在院子里了呢。还有,别一口一个‘您’了,听着别扭。”薛浣道。

    阿云替她上好药,起身。

    薛浣说:“你坐我旁边吧,对了,我刚刚在方府门口不是让你去酒楼买了点心,酒水,还在吗?”

    “嚯……运气不错啊,不出意外这就是咱们最后的晚餐了,往后就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了。”薛涣苦中作乐。

    “你放在哪里了?”

    “回夫人……”

    “既然是我的人,那就把无用的礼貌用语删掉。”

    “我去拿。”

    “好。”

    薛浣本来想拉阿云到院子里喝酒吃点心的,但她害怕被门口的护卫发现,而且阿云说她受/伤了最好别喝酒,最后她们只能在屋里吃点心了。

    薛浣摆好点心。

    她坐在铺了竹席的软榻上,上面摆着雕花红木小桌,桌上两碟酥香的点心,已经有点凉了。阿云坐在另一侧。

    门口放了一组五岳的屏风。

    阿云有些忐忑不安:“不怕国公发现吗?”

    “他越生气我越开心,最好一气之下休了我。”薛浣道。

    “啊……这怎么行!”阿云吓懵了。

    这个时代,休妻是何等大事,女子被休弃回家,便几乎等于没了活路,若娘家宽厚倒还好,可方府……真是一言难尽。

    “我很清醒。”薛浣说。

    “我想离开这里。”

    阿云是万分不解:“为什么?您贵为国公夫人……”

    “打住——我不喜欢国公夫人这个称呼,离开是因为我在这里不开心,而且我不喜欢国公。”薛浣道。

    可这还是太荒谬,仅仅因为个人的喜怒就要离开,这对古人而言简直就是个笑话。

    凌驾于喜欢之上的东西太多了,方府的社会地位,关乎薛浣的生活水平,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放弃这场婚姻,那就几乎等于放弃她拥有的一切,没了国公夫人的身份,薛浣什么都不是。

    薛浣的心里答案是明晰的,不走难道要等哪一天,自己像原薛浣一样终于忍不了这一切,最终选择悬梁自尽吗?

    走了或许不会好过,不走肯定会郁闷死!

    这里所有人眼里,薛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玩物,那她也不必留下。

    薛浣想靠自己的能力获得尊重,而不是因自己的出身倍受轻蔑。

    原薛浣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展示了高超的棋艺。

    至于方府,笑死,她根本不是方府的人,方府倒霉干她何事。至于方谊,只是承担了自己之前逃避的责任。而方秋儿已经外嫁,无甚影响。

    再者薛浣也不姓方,姓薛。

    而方府的情,薛浣五年前走进国公府时就还了。

    “这……太轻狂了,婚姻大事不能儿戏。”阿云摇摇头。

    “我意已决。”薛浣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阿云也知再劝无用。

    “不过我也不会直接莽上去的,我需要做些铺垫,再等一个恰当的时机。”薛浣道。她不怕事,但也不想给自己惹事,和平最重要啦。

    她给自己倒了茶,就着点心,倒也津津有味,就是被国公打过的半边脸还是微微疼痛,亏她还特地换了一面嚼点心。

    阿云还是满脸不赞同,薛浣道:“到那时我恐怕就没法带着你了,趁现在我还能做主,你要好好考虑,我离府之前会把卖身契还你。”

    薛浣抛出一句承诺,这是她与阿云合作的重要筹码。

    阿云不说话,或许是在考量什么。

    薛浣笑了笑,轻飘飘地一笔带过:“行了,不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我们接下来有得熬了。”

    封晔在马棚里刷马。

    在边关时他经常做这样的活计,为了和战马培养感情,在战场上也会更加得心应手,只是自打来了京城,马的用处少了很多,他便很少这样了。

    这匹马是他拥有的第三匹马,叫破阵,不算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名气很大,因为它相当烈性,踢人踢得很娴熟。恰好,前一匹马是定远侯所赠的良驹,在战场上被长矛刺死,他便费好些心力训了这马。

    谁料现在回了京,战马也不得上战场,白瞎了这好马。

    他拿了软毛刷细细刷拭,理清被毛下的沙砾和碎屑,马儿耳朵向前竖起,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动着,很是放松。

    封晔摸了摸马背,又抚过马的鬓毛,破阵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

    他远远看到一个丫鬟和长随走在一起,那丫鬟道:“你不知道吗?就刚才,咱国公夫人院子里又出事了!”

    封晔下意识竖起耳朵。

    “咱们那夫人啊,跟国公爷打起来了,摔杯砸瓶的,浑身是伤,还给打毁容了,那叫一个惨烈啊。”

    什么!?

    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怎么和父亲打起来了,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可能打过父亲嘛,真是……

    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啊,这也太荒谬了!”那长随道。

    “可不是,谁想她有这个胆子啊 现在被国公勒令在院子里反省,还就留了一个丫鬟。”

    “你们在说什么?”封晔放下刷子,走了过去。

    “三公子。”那丫鬟与长随慌忙行礼。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封晔厉声对那丫鬟说。

    那丫鬟背后议论主人被发现,吓得要死,说话磕磕绊绊:

    “夫人……国公爷起了……争执,被关院子里了。就……丫鬟都清走了,国公命令以后……只给夫人剩菜。”

    封晔心底一股怒气燃了起来:“什么争执?”

    “不……不清楚。”那丫鬟道。

    封晔意识到自己有些迁怒了,道:“以后莫要议论主人家,散了吧。”

    他心急如焚,这马无论如何是刷不下去了。

    即担心又害怕,还隐隐为薛浣感到一丝不平,父亲怎么能这样呢!

    她这么好的人……你为什么比不好好对她?可隐秘的,他又感到一丝欣喜,她不喜欢父亲,父亲也不喜欢她,这样他似乎也能更心安理得一些。

    他唾弃自己龌龊的心思。

    明明应该断掉,这一切从开始就是错误,他却深陷其中,有关她的一切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破阵,我该怎么办?

    马儿无知,尾巴一摇一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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