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转

    凉风簌簌,萧承矩摸了摸断眉,搓着手迈进营帐。“二郎,胡都古的商队这几日很是安静,并无异常。”

    崔晗之立在舆图前,神情严肃,“榷场如何?”

    “前几日县衙召集官牙人后,有风声传出,有官牙人替衙门监视北戎商队。”萧承矩随手拿起桌上的点心,“你说,胡都古该不会是被这个传言影响了,才不敢轻举妄动了吧。”

    当朝与北戎的战争,持续了数十年。两方你来我往,互有胜败,谁也没能占到便宜。一旁的夏国却趁此机会,发展壮大起来。

    不得已,朝廷与北戎和谈停战,以白马河为界。

    崔晗之盯着舆图,目光如炬。白马河以南,地势平坦,无险要关隘,北戎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二郎,这舆图有什么魅力,你天天盯着看也不嫌腻。”萧承矩一口一块儿糕点,桌上的一盘白糕很快就被他消灭干净。“会不会是你想多了,那胡都古可能就是个普通北戎商人?”

    崔晗之指着舆图上的一点,问道:“从榷场到此地需要多久?”

    萧承矩凑近一看,思索片刻回道:“去往北戎上京,一路山高险阻,若是快马加鞭或可半个多月抵达。但是携带大量辎重的商队,起码也得两个月才能赶到。”

    崔晗之转身回到书案前,留给萧承矩一个“这还不明白”的眼神。

    萧承矩对着舆图看了半晌,也没想明白这和商队藏有北戎暗探有何关系。他向来喜欢直来直去,要他动脑子,简直像是要了他的命。

    “好二郎,你快告诉我吧。”他快步来到书案前,插科打诨,“说话留一半简直要急死个人了。”

    耐不住他纠缠,崔晗之只好道出原委。

    榷场开设后,大量北戎商队来此采购,其中以茶叶、瓷器、丝绸为主。这些东西卖给北戎的价格可不便宜,北戎商队若想赚钱,势必要将东西运回上京。

    那里是北戎的皇城,达官贵人所在,才能消费得起这些金贵之物。

    就算商队在上京卸货后,立即马不停蹄地又返回雄县榷场,往返至少也得耗时三个月。

    而胡都古的商队,在榷场开设的这两个月里,已经有三次进货记录。

    听到这里,萧承矩恍然大悟,抢着答道:“商队只是个幌子,他们根本就没回上京。”

    崔晗之点了点头。

    不但如此,而且这雄县必定有胡都古不得不见之人,让他冒着被发现的风险频频来此。

    想起离京之前太后的交代,朝廷在北边的探子传回消息,北戎炼铁之术疑似有了进展。太后怀疑有北戎探子趁榷场互市潜入,特命他秘密调查。

    “派人盯着县衙,看看有没有人与胡都古商队接触。”

    **

    继万牙人儿子带来消息后,又陆陆续续有几名牙人前来县衙。孙县令派人按照牙人提供的线索,一一查探,却收获甚微。

    县衙同时也做了两手准备,巡检司于北戎匪人处查获铁锅一事传开后,孙县令又正大光明地派人,去两家铁匠铺取证调查。

    结果却仍然不如人意。

    一连几日,县衙都被一股低气压笼罩,人人自危。

    这日,蒋玉南在榷场巡查时,万牙人神秘兮兮地向她打听,自己的线索是否派上用场。

    万牙人本是庄三婆一派小团体中的吊车尾,牙人大会那日,庄三婆安抚大家,榷场交易繁忙,其他小牙行没经验,这官牙人的名额,迟早还是他们的。

    不如将消息漏出去,趁着这几日少了康六娘几个对手,多赚些银钱才是正经。

    万牙人没底气和官府作对,她向来在庄三婆一派中不受重视,深知若是庄三婆败下阵来,她肯定是被舍弃的对象。

    富贵险中求,她大着胆子,刚出衙门,就找了个机会指使自家儿子去衙门表忠心。

    迟迟没有传来破案的消息,万牙人很是不解。她当时可是有八成把握,才会迫不及待提供线索。

    万牙人言之凿凿,“蒋书吏,那涂员外夫人身上的貂皮大衣,我断不会认错。北戎商人当初就是拿这东西交换,想让我私下帮忙购置铁锅。”

    涂员外?貂皮大衣?蒋玉南有些疑惑,她并未在衙门记录的线索中,见过这条信息。

    她再三确认,万牙人拍着胸脯打包票,这消息她家小子全都告知衙门了。

    蒋玉南记得,那日是周县丞向孙县令自荐,前去记录牙人来报线索。周县丞在雄县经营多年,对当地错综复杂的关系颇有见解,孙县令平常多有依仗,便也借坡顺驴给了对方台阶下。

    不会吧?就算周县丞平日里与她素有积怨,但这案子可是关系到整个县衙的存亡,周县丞总不至于刻意隐瞒吧?

    揣着这个疑问,她连忙赶回县衙,路上又被吴记的伙计悄悄拦住。对方一通指手画脚,最后递给她一页纸,上面字迹歪七扭八。

    她仔细辨认,上面写着城中富商涂员外家,上月曾来人取过一口铁锅,却并未登记在当月的销售量中。

    伙计又比划了半晌,蒋玉南总算弄清楚了缘由。

    三个月前,涂员外家曾派人预定了三口铁锅。上月,涂家来人,吵着铁锅刚用就受损,吴掌柜怕得罪涂员外,免费又赠送了一口铁锅。因这事儿并不光彩,是以并未登记。

    伙计大冷天仅穿着一身单衣,袖子明显短了半截,手腕处已经冻得通红,手指上也有几道裂口。

    蒋玉南掏出随身带着的一罐护手膏相赠,“若是吴掌柜欺负你,可来衙门寻我。”

    赶回县衙,蒋玉南上报新线索,孙县令立刻命邓县尉带一队人马前去查实。

    邓县尉主管刑狱诉讼,他手下的衙役,都有些功夫在身。

    在衙门等消息的功夫,蒋玉南把这几日榷场的消息传回。榷场中传言有牙人会监视北戎商人向衙门报信,目前给衙门提供线索的牙人,都生意惨淡。

    孙县令勃然大怒,会放出这种消息之人,不用想也知是谁。“周县丞人呢,这就是他劝告的结果?”

    周县丞与庄三婆有些交情,牙人大会后,自请替衙门去劝告这些牙人。

    一旁小吏战战兢兢回答,这几日周县丞说是出去查案,带着几名衙役,忙得不见身影。

    一个时辰后,县尉带着人马回到县衙。涂员外夫妻俩,见到孙县令就大呼冤枉,直言是被自家仆人诓骗,绝不敢与北戎匪徒有勾结。

    两人一边喊冤,一边指着被县尉捆绑的男子咒骂。

    县尉上前道出事情始末。被绑男子乃是涂府家丁张阿三,一月前有人找上门来,愿以上好皮草交换一口铁锅。

    张阿三曾跟着涂府管家去吴记取货,便假冒涂府名义,讹了一口铁锅。之后,他又谎称皮草是上山打猎所得,献给涂夫人,得了不少赏银。

    孙县令喝道:“大胆张阿三,竟敢勾连北戎匪徒,你可知罪!”

    张阿三面有不忿,因被堵着嘴只好从嗓中发出嗡嗡吼声。

    待口中堵着的布头被取出,他语惊众人,“明府好不讲道理,明明说好不追究我的,怎能出尔反尔!”

    此语一出,在场众人皆大为震惊,面面相觑。

    钱主簿厉声喝道:“放肆,竟敢攀咬明府!”

    孙县令也被张阿三言语吓了一跳,他自问从未与此人见过。追问之下才得知,是周县丞前两日找到张阿三,承诺他说出买方消息,便不予追究。

    张阿三神情激动,不论众人说什么,都不为所动,呼喝着要见周县丞。

    孙县令只得派人出门寻找。

    蒋玉南灵机一动,朝樊厉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出大堂。她在樊厉耳边,小声叮嘱一番。

    待她再回到大堂,孙县令等人已进了后堂等候消息,大堂内只剩下张阿三、涂氏夫妇及几名看守的衙役。

    她留在角落暗中观察,这张阿三一身普通家丁打扮,看着也不像好吃懒做之徒,要这么多银钱做什么?

    日头渐渐下落,大堂内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张阿三突然暴起,趁几名衙役不注意,疾步冲出大堂。

    几名衙役连忙呼叫,县尉闻声从后堂飞奔而出,大门外值守的衙役也前来帮忙。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张阿三制服。

    几名看守的衙役被吓得不轻,拳脚往张阿三身上招呼发泄,被县尉喝止这才停手。

    张阿三仍躁动不已,孙县令也被惊动,带着钱主簿等人从后堂出来。这时,樊厉终于带着消息回来了。

    张阿三原本是军中一名伍长,十年前妻子意外受伤昏迷不醒,需长年服用名贵药材滋补。卸甲归田后,他靠着一身出色武艺,在涂员外家作护院。

    涂家聘请护院的酬劳虽不低,但也抵不住长年的医药消耗。想来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铤而走险。

    蒋玉南听完后唏嘘一声,靠近张阿三道:“你娘子我已让人帮忙照看,她药已服下,不必担心。”

    听见这话,张阿三终于慢慢恢复平静。

    经过蒋玉南一番劝慰,他总算愿意开口配合,道出他曾偷偷跟着那北戎商人,听见商人头目叫“胡都古”。

    胡都古?蒋玉南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他出手阔绰,榷场几次抢单行为就是因他而起。

    这人的商队如今就在城中。

    孙县令立马让县尉点派人手,县衙众人都激动不已,忙活了大半月的案子,总算有眉目了。

    谁料,县尉带人出门没多久就无功而返,还带回一个坏消息。

    周县丞不知怎地出现在抓捕现场,还被崔指挥使命人扣下了。崔指挥使让他回来报信,邀孙县令前去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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