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大会

    钱主簿一直主管雄县税赋,触觉敏锐,一语便道出了关键。

    孙县令进士出身,平常虽对庶务方面了解的不多,但是一听钱主簿提醒,立马也反应了过来。

    两人顿时一扫颓色,商量起具体实施的方案。

    钱主簿是这方面的能手,蒋玉南立在一旁,老实地充当一个合格的下属。不时对上司偶尔抛出的问询,附和称是。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中午。孙县令倡行节俭,他孤身一人上任,曾吩咐厨娘,每餐不超过两个菜。今日因留两人用饭,破天荒上了四菜一汤。

    饶是如此,这饭菜的口味可比膳房的大锅菜好多了。蒋玉南也跟着沾光,享受了一把县太爷的待遇。

    席间,孙县令和钱主簿两人,或是商讨税赋方案,或是你来我往人□□故,聊得热火朝天。

    吃饱喝足后,方案也定得差不多了,钱主簿带着蒋玉南回到主簿衙。

    按照他的提议,两日后召集官牙人开大会,由蒋玉南协助组织。考虑到时间紧、任务重,钱主簿有意给她配备人手,便问问她的意见。

    蒋玉南本想从郑斌、王虎两人中挑选,毕竟上次三人一起去吴记查探时,配合默契。且郑、王两人,常年在衙门当差,对县衙和雄县的情况也比较熟悉。

    但上次与他两人不欢而散,她便让钱主簿决定就好,主要是对方得心甘情愿。否则搭档离心,可比独自干活还辛苦。

    下半晌,蒋玉南正在埋头书写牙人大会章程,她的新同事就来报道了。

    “是你。”

    她有些意外,来人竟是今早那娃娃脸小孩儿。

    娃娃脸名为樊厉,一见面就热情地自我介绍,几乎要把自家家底都报出来了,倒是打消了蒋玉南担心他是被迫前来的顾虑。

    樊厉自小就在自家肉铺打杂,对县里的各户人家都有所了解,蒋玉南便让他介绍介绍牙人行的情况。

    没想到他长着一张娃娃脸,说起八卦消息来倒是出类拔萃。

    据他所言,雄县目前的官牙人大致分为三派,一派以城东庄家为首,一派以城西马家为首,还有一派隐隐以外来户康家为首。

    庄家、马家都是县里的老人,祖上三代都是干牙人一行的。据说两家祖上有仇,互相不对付。

    康家则是隔壁清水县牙人行的老大,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得到了雄县官牙人的关凭。

    目前的十个官牙人名额中,庄、马两家及他们的簇拥者占了大半,剩下的两家小牙行为了不被排挤,隐隐有向康家靠拢的迹象。

    蒋玉南认真倾听着,这消息倒是与她这两月在榷场的见闻吻合。

    互市交易日渐繁忙,官牙人便是闭着眼也能吃饱饭。但这段时日,偶尔还是有人状告遭别家牙人抢单。

    她暗中留意过,抢单与被抢的牙人基本上分为两大阵营。如今结合樊厉的消息来看,应该就是庄、马两家的簇拥者。

    听完了八卦,章程也写得差不多了,蒋玉南久违地准时放衙。回家路上,她特意绕道去挑选了些糕点补品。

    昨日为了避免暴露,她是趁着天色昏暗之后才回的家。没想到谢家婶子还一直记挂着,她到家没多久,就敲门送来了些吃食。

    蒋玉南白日一直忙碌,错过昨日谢家老太太过寿,很是过意不去,今日特意带着些礼品登门致歉。

    谢家婶子留她吃晚饭,席间,她关心起谢家坏掉的那口铁锅。

    听她提起这个,谢家婶子长叹一口气,直呼吴记的东西质量是越来越差了。若不是以往攒下的口碑,生意早都要被别人抢走。

    今日她去吴记理赔,那吴掌柜开始时一口咬定自家东西没问题,定是她使用不当,不肯退换。

    后来,谢婶子没法子,要拉吴掌柜去县衙理论。吴掌柜这才作罢,不情不愿同意给她换口新锅。

    这晚,蒋玉南难得睡了个好觉。翌日,她刚走进县衙没几步,迎面碰上周县丞。此时再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她暗自吐槽自己出门没看黄历,只能堆起笑脸问好。

    周县丞目不斜视,却在经过蒋玉南身边时,朝地上啐了一口,冷哼一声,“巧言媚上,能得几时好!”

    无端端挨了骂,蒋玉南有些莫名其妙。等到了主簿衙后才明白,原来自己是做了那被殃及的池鱼。

    县丞相当于县令副手,在榷场没开设之前,周县丞地位稳稳位于钱主簿之上。

    近两个月来,随着榷场为县衙创造税收,钱主簿在孙县令面前越来越得脸,县衙众人更是无不巴结奉承这位财神爷。

    这让周县丞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

    再加之他今日一早从旁处得知,明日县衙要召集官牙人开会,而他这个县丞竟然一无所知,不由得暴跳如雷。

    召集官牙人开会这事儿,还真不是钱主簿有意隐瞒。当时,周县丞忙着去送那崔指挥出门,孙县令让人找他回来商议,遍寻不着。

    等周县丞慢悠悠回来时,孙县令已与钱主簿商量得差不多了。兼之,听闻周县丞与某牙人有旧,孙县令担心走漏风声,便全权让钱主簿负责此事。

    蒋玉南这回是实实在在遭了无妄之灾。

    她没把这个放在心上,继续为明日大会上可能遇到的情况,准备方案。

    没多久,钱主簿沉着一张脸进了门。蒋玉南还以为是他与周县丞之间,又发生了什么矛盾,老老实实缩在自己的工位上,默不作声。

    不料,钱主簿却主动叫她。

    蒋玉南吸了口气,在樊厉一脸关切下,起身跨进了隔壁班房。

    “州城来了消息,”钱主簿话语沉重,“吴记偷买铁矿石只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因开设榷场,朝廷另派了两千禁军驻守雄县。那日推测有人私卖铁矿石后,孙县令便给张知州去信一封,借着这个由头,打探是否能提高雄县的铁矿石配额。

    回信中,张知州劈头盖脸一顿骂,直言要是不能查出铁锅交易源头,别说提高配额了,孙县令能不能保住这个官位都两说。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铁器所没有给雄县增加矿石配额,至少张知州没有下达过这样的命令。

    铁锅走私还没查清,治下又疑似出现私自买卖铁矿石现象,孙县令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你可有想到什么好办法?”钱主簿问道。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病急乱投医了。这些时日以来,每每遇到难题,蒋玉南总能提出一些新点子。

    这让他现在遇到困难不由自主便想问上一问。

    蒋玉南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宽慰道:“铁矿朝廷严管,只要顺着这条供应链上下查探,总能查出蛛丝马迹。”

    钱主簿长叹一口气,盐铁司管理铁矿开采,铁器所负责一州之地的矿石分配,哪一个都不是小小雄县能得罪的。

    他挥挥手,让蒋玉南先集中精力在走私锅上。

    回到工位后,樊厉满眼关切。蒋玉南守口如瓶,只道无事,继续为明日的牙人大会做准备。

    第二日,时辰还没到,官牙人们陆陆续续都来了,县衙里很是热闹。

    孙县令特意将开会地址放在二堂,这可是牙人们平日里都进不来的地方,他们一个个洋溢着笑容,与有荣焉。

    其中一人问道:“蒋书吏,不知这研讨会是为何物啊?”

    蒋玉南认出,这人姓万,在榷场磋商了不少皮草交易,正是庄家一派的。

    “研讨会就是字面意思,榷场运行两个月,离不开各位牙人们的努力。明府特意召集大伙儿,研究、讨论牙人行的发展大计。”蒋玉南不紧不慢解释,给在场众人带上高帽。

    大计?!他们牙人行从来被视为下九流,这么高大上的字眼,以前还从没人用在他们身上过。

    牙人们不由得喜笑颜开,连最开始一脸谨慎的庄、马两家当家,面容都有所缓和。

    在一派祥和中,孙县令登场了。

    他先是肯定了在场牙人为榷场交易的辛勤付出,接着又高度赞扬了牙人对榷场、对衙门的贡献。

    在场牙人们往常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县衙小吏,了不起能跟主簿、县丞攀上交情。如今,能得到孙县令亲自接待,亲口夸赞,一个个都挺起了胸膛,感觉自家祖坟上要冒青烟了。

    眼见气氛到位了,孙县令话音一转,“只是,如今榷场遇到一些小麻烦,能不能顺利开下去,就看各位了。”

    什么?榷场开不下去了?孙县令话音刚落,就有人急切问道:“明府,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吩咐。”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庄、马两家当家人瞪了一眼。庄家当家人外号庄三婆,她接过话头问到:“明府可否告知详情,只要小人力所能及,一定为明府效犬马之劳。”

    力所能及。

    庄三婆倒是还挺懂文字游戏,她此言一出,先前那名说话的牙人也意识到自己心急,面有悔色。

    余下的牙人们,一个个都警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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